余江生在大城市,是临海的一个城市,也就是每年都举办服装节的那个,在全国都很有名气。余江出来当兵主要是想锻炼锻炼,另一个是看看复员后能不能找个工作。他父亲是普通工人,母亲在家操持家务,算是个中等家庭。不管怎么说,他生在城市,长在城市,是沐浴着城市之风长大的,自然见多识广,和战友在一起闲侃的时候,数他天南地北。
然而,他当兵的地方却是一个偏僻的小村。那天,他挥别了临海的闹市,坐了七天七夜的火车,越过一片又一片草原,穿过一重又一重森林,直把人坐得晃晃悠悠,昏天黑地,在一个北风如刀的晚上,抵达北部的一个小县。说它小名副其实,从东到西长不足二里,街上几乎没有行人,显得又空又旷。当晚,大家拥睡在团部昏暗的宿舍里,屋里的呼隆天响。第二天一早,又转乘三个点的汽车,才到现在这个连队。一下车,余江可傻了眼,这是什么地方?几间房子围成一个小院,在无边无垦的森林里,显得如此落寞。再看周围,方圆几里地不见人迹,抬眼望,瞒目森林,后来才知道这就是著名的大兴安岭。这连队叫做边防连,余江也就成为一名守边护境的戍边战士。
时间过得真快,余江就在这个偏僻的连队一干就是两年。伊始,他时时思念生他养他的城市,想那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想那绚烂多姿的霓彩飞虹……两年时间过去了,这些都沉为记忆。余江在连队喂过猪,做过饭,烧过锅炉,还当过发电员,他从一个爱说爱笑的新兵变成了一个深沉的老兵,并且荣幸地升为班长。
余江是和蔼的,新兵都不怎么怕他,有事没事愿意和他聊天,谁让余江是大城市的人呢。一天吃过晚饭,连里没什么大事,新兵们呆着无聊,想讨悦一下班长,央求余江讲个故事。
“讲啥?肚里那点东西早让你们掏尽了。”余江白了一眼爱挑事的张二合。张二合是个南方兵,据说他家在很偏僻的大山里,进一趟城要走50多里地,张二合当然从来没有进过城。
“班长,你可是经多识广的,什么不知道?我没当兵前连火车都没见过,你说那玩艺儿也挺怪,趴着都跑那么快,要是站起来还不得飞起来。”看着张二合傻傻的憨样,把大家逗得捧腹大笑。
“是啊,我很长时间没听到火车叫了。说起来我家就挨着火车站,一天到晚汽笛声不断,甭想睡个安稳觉,时间长了也就熟悉了。刚到部队那阵,听不着火车叫还睡不着呢,人真的很怪。”余江把目光拉向很远很远。
“咱们这地方还想听火车叫?也就听听熊瞎子嚎。一天晚上我站1到2点的岗,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还下着毛毛细雨,我蹲在岗楼里刚想迷一会儿,突然听到‘喔喔’的叫声,老远的传过来,听得我脊梁骨直发凉。我赶紧把子弹上了膛,心的话,熊瞎子一旦过来,我好有个防范。”一个透着稚嫩的新兵讲得绘声绘色。
余江的情绪陡然低落,到部队两年多了,再有几个月就复员了,从没有出过老林的他生出几多惆怅。
离连队最近的村庄有四里地,战士们在节假日轮着请假去。其实上村没什么大事,通常是买一些日常用品之类,战士们争相着要去的主要还是想到村里看一看人,连队也着实憋曲。这村庄依山傍水,不足二十户,二百来人,村民们打鱼种地,过着清静的生活。这里的人纯朴而又勤劳,没有过多的奢求。
余江这天晚上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想想当兵两年多,自己连一趟小县都没去过。是啊,连队真是静谧。余江常常在没人的时候,对着大山嚎一嗓子。闲时,抱一把吉它坐在树林里自娱,耳畔传来持续不断的啁啾,听远远的潺潺流水。初来乍到,感觉此地仙境般空灵。可是时间长了,每天除了看山还是看山,寂寞感日积月累地重。余江是大城市的人,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第二天,他找到指导员,进了办公室吱吱唔唔的,不敢用正眼看。指导员停下手中的材料,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有事就说吧。”
“我……”余江的脸腾地红了,我了半天也没说出来。
“一向爽快的四班长不该是有什么心事吧?”指导员微微一笑,“有话就直说。”
“我,我想请个假,下团去一趟。”团部在县城里,这是谁都知道的事。
指导员莫名其妙,心中迅速把余江近段表现思忖了一下,没觉出什么反常。一般人下团要么看病,要么休假,再不就是公出学习。余江今天提出的问题真很蹊跷。指导员百思不得其解。
“指导员,我没有别的事,就是想下团去一趟。”余江这时好像不那么拘谨了。
“为啥?”
“我也不知道为啥,指导员,你明天不是到团里开会吗?你就带我去吧。”指导员看到余江的眼里有一种祈求。
余江顿了顿说:“指导员,到连队两年多了,再过几个月就要复员了,可我自从下连到现在,连团部都没去过,我就是想看一看团部是个什么样,县城是个什么样,顺便到县里照个像,好留个纪念,再不去就没机会了。不然回去别人问我当兵的地方怎么样,我不知道怎么说,我不想把这个遗憾带回去。”
指导员的心突然感到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眼睛有些湿润,他使劲地点了点头:“行,我一定带你去。”
在去往县城的汽车上,指导员看到余江换了一身崭新的军服。他坐在车上,眼睛一直看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