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虹这一夜睡得特别香,一睁眼就是天光大亮了。她想该上班去了,穿衣起了床,可又一想,就不去上班了。她要在家呆上一天,试一试白文良到底把她放在心上没有。她给办公室主任打电话说自己病了,请一天假。办公室主任同意了,叮嘱她在家好好休息。她没有病,呆在屋里呆不住,想找人来陪她,又不愿意让人知道她这种心情。爱情的最初完全是自己内心的情感,虽然渴望让人知道,同时也怕人知道,这种滋味是美好的,因为是向往甜蜜的生活。她想上街走一走,又怕万一白文良来了电话,自己失去接电话的机会,失去一次与心爱的人交谈的机会。她此时的心情是极为复杂的,一个初恋少女的情怀,就好比夏日里的天空,变化无常。但她本色是纯洁的,是真诚的,是甜蜜的。
纪虹的母亲看她没有上班,走进来问她为什么没有去上班。纪虹说身体不好,今天不去了,母亲问她用不用去医院看一看,她说不用。母亲说现在流行病很多,如果感觉不好,就去医院看一看,别等到病重了,再去看,那就晚了。纪虹没有病,如果说有病也是心病。这是女孩子初恋时常见的一种心病,也是通病。并且她知道是哪种病,她自己会治。她不想治好这个病,最少是现在不想治好,现在她正在体验一种从没有体验到的折磨,这种折磨是一种幸福,这种折磨是一种心境。她不想对母亲说也不想对别人说,只想自己慢慢地品尝。她想安静,她觉得母亲说的话太多,太不着边际,母亲在这里有点多余了,她就把母亲推出了屋,撒娇地说:“妈,我知道,到了该去看病的时候,我一定去。”
“我上街了,你一个人在家吧。你出去时一定要把门锁好。”纪虹的母亲关上门出去了。
纪虹是独生女,父母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了。她是父母的全部,父母对她关爱备至。她大专毕业被分配到青岛崂山区一个偏远的乡镇当公务员。这本是一个在别人看来很好的工作,可她却不喜欢。她嫌离家远,一个星期只能回一次家,就不干了。她就回渤海了。她回渤海,没有遇到当公务员的好机会,只能去公司上班了。她去了宏远服装公司。实际上她父母不用她出去找工作也可以,她家里是不需要她赚钱的,只是想让她锻炼锻炼,对社会有个认识,只有对社会有了更深的认识,才能成熟起来。她的父母认为让她成熟起来,要比让她赚钱更重要。所以,纪虹把工作看得并非很重要。她看重的是个人情感上的得与失。
桌子上的电话是她此刻最关注的东西,那小小的电话铃是给她安慰的希望所在。她幻想着电话响起时的心情。她的心会跟着清脆的电话铃声跳个不停。此刻,电话是沉默的,她的心是紧张的。她在渴望中等待着,不安着,神不守舍。时间就是一种折磨她的武器。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她一次一次地看着表。
阳光透过窗户洒向屋里的每一个角落,一种温暖,一种爱的力量,一种新生活的渴望,都在纪虹的脑中重复出现。她打开了所有房间的门,来回在屋里走动。她的心想飞出去。她一直在想白文良会不会来。一会儿她想白文良会来;一会儿她想白文良不会来;一会儿她想白文良会给她打电话;一会儿她想白文良不会打电话给她。她想白文良可能没有时间来,在工作中,白文良没有时间来看她。她也不是非得要求白文良来看她不可,只要打个电话来就可以了,就证明他心中有她,就证明他在意她。她只要接到了白文良打来的电话,就能得到安慰,得到满足。她想白文良是否知道自己家的电话号码?她想不起来自己告诉没告诉过白文良家里的电话号码。如果白文良没有她家的电话号码怎么办?白文良能不能找到?她想白文良是能够找到的。跟她同在一间办公室的同事,都知道她家的电话号码,只要白文良去问一问,他们肯定会告诉的。她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的世界。外面阳光明媚,是一个好天气。她的心早就飞走了。
桌子上的电话铃终于嘟嘟地响起来了,她像是从梦中被惊醒,迅速地走到电话机前。但在她伸手准备拿起听筒的那一瞬间,又改变了主意。她缩回了伸出去的手,把两只手抱在一起,听着电话铃声,来回走着。电话铃像一把敲鼓的锤子,不停地敲打着她心灵的这面锣鼓。她要试一试白文良的耐心。电话铃停了。她的心也不再那么紧张了。她相信电话还会响起来的,果然,不一会儿,正像她所料想的那样,电话铃再次嘟嘟地响了起来。她仍没有接。这样反反复复到了第四次,她才拿起听筒,才想打开她心中的世界。她所到一个中年男子急切的声音传来:“小虹,你怎么啦?”
“爸,我好好的呀。”纪虹听出来了,从电话另一边传过来的声音是她父亲的。她感到了父亲说话的急切和不安。
打电话的正是纪虹的父亲。他说:“那你怎么不接电话?”“我正在睡觉。”纪虹说了个谎。
她的父亲说:“你妈刚才来说你病了,我给你打电话你又不接,我们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你妈回家去看你了。你妈让你去医院。”
“爸,不用。你们真是多余。”纪虹不但没感谢父亲打电话的关心,反倒有点生气了。父亲的电话扰乱了她的心情,也打碎了她的梦。
她的父亲说:“我这儿来客人了,不说了。你妈回去了,去不去医院你跟你妈商量吧。”
纪虹真是很失望。她没想到是父亲的电话,更没想到母亲会回来。她手中的电话还没放下,母亲曷有玉就已进了屋。因为曷有玉上楼的速度过快,进屋就气喘吁吁的了。她看见纪虹好好的站在那里,摇了摇头。纪虹没有被母亲曷有玉的回来感动,她认为这是多余的。她不高兴地说:“妈,你回来干什么?”
“你没事吧?”曷有玉用手拍着胸,坐到沙发上。
纪虹说:“我能有什么事?”
“早晨看你那样子,我走了就不放心。我跟你爸一说,你爸也担心,他给你打电话,你也不回,就让我坐出租车回来了。”曷有玉说。
纪虹认为父母亲对这件事过于大惊小怪了,心里不高兴,就说:“妈,我只是有一点头疼,又不是别的大病。”
“头疼也不是小病,大病都是从小病引起的。你现在好了吗?如果还疼,我就领你去看医生。”曷有玉说。
桌子上的电话又想了,纪虹拿起听筒,没好气地说:“喂!找谁?”
“纪虹吧?”对方问。
纪虹听出是白文良的声音,她看了一眼曷有玉,她不想让曷有玉听到她跟白文良的谈话。她见曷有玉没有走开的意思,就说:“妈,你先出去一下,我接个电话。”
“你这是接什么保密的电话,连妈也不能听。我不走,我非听不可。”曷有玉故意气纪虹。她做出了不想走开的样子。
纪虹撒娇地说:“妈。”
“好,好,妈出去,妈出去。妈不听你的电话,不听。”曷有玉朝另一个房间走去了。她回过头冲着纪虹笑了一下,把房间的门关上。
纪虹说:“文良,你怎么才给我打电话?”
“晚了吗?”白文良的语气中带着疑惑。
“当然了,你不觉得吗?”纪虹心里热热的。
白文良说:“几点了?”
纪虹看了一眼表,才九点半。宏远服装有限公司早晨是八点上班,上班白文良总要先干一下自己的工作吧,总不能一上班就给她打电话吧。再说白文良也不知道她没来上班呀。纪虹知道刚才白文良问话的意思,她故意说:“都九点半了,眼看就到十点了。到十一点就吃中午饭了。”
“你是不是昨天喝多了?”白文良问。
纪虹昨天晚上在陆亭亭生日的酒会上确实喝了不少的酒,但她并没有醉,也不至于到了第二天不能上班的地步。她说:“就那点酒我就多了,你也太小瞧我了,看来你还没见过我喝酒呢。哪天,我让你见识一下我的酒量。”
“你没事吧?”白文良不想说下去。这是办公室,他不想让同事知道他在给纪虹打私人电话。上班打私人电话是不好的。并且他们说的话也都跟工作没关系。
“你还有事?”纪虹听出来白文良有要放电话的意思。
白文良撒谎说:“科长来了。”
“那好吧,下班来看我。”纪虹说。
白文良说:“不行,我下班还有事。”
“你还有比看我更重要的事吗?你想来,也得来。你不想来,也得来。”纪虹把电话挂了。放下电话,她才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血液流得如此快。她的心情是那么高兴。她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了。当她打开房间的门时,曷有玉正对她笑。她的脸火热火热的。她想告诉母亲,又难开口。
有玉把纪虹这些微小的举动都看在眼里。她是母亲,她是女人,她也是过来人,她了解女儿的心。她关心地问:“小虹,你是不是恋爱了?”
“妈,你说什么呢。”纪虹害羞地坐在了易有玉的身边。
曷有玉说:“他是谁呀?说出来,妈帮你参谋参谋。”
“他长得挺帅的,性格也很好。”纪虹说。
曷有玉说:“找对象人长得好,这只是一方面,不能以这为标准。找对象最主要的是要人品好才行,没有好的人品是不行的。这是件大事,你要小心才行。有机会你把他领到家里来,让我和你爸看一看。”
“他人挺好的,你看了保准满意。”纪虹说。
曷有玉说:“这么肯定。你们认识多长时间了?”
“不长。”纪虹和白文良相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她从见到白文良第一面起就喜欢上了白文良,认为白文良就是自己的意中人。当然她还没有向白文良表白。白文良也没有说过爱她的意思。但是她相信只要她同意,白文良肯定不会有意见。
这天,纪虹是在快乐中度过的,白文良的电话让她产生了对生活的一种畅想,对未来产生了憧憬。白文良能打电话来,就说明白文良是很在意她的。她在家呆着没意思去找陆亭亭了。
陆亭亭和纪虹是同学,也是最要好的朋友。她不喜欢出去工作,走出校门,自己开了家天缘人婚纱影楼。生意不好也不坏,却图个自由。出去工作总要听别人管,她不习惯。她曾多次功纪虹别去工作,自己干。纪虹也有这个想法,只是纪虹的父母不同意。父母让纪虹工作一年半载的,长长社会经验,然后再说。纪虹来到陆亭亭的天缘人婚纱影楼,陆亭亭没有生意,正在无聊着。她说:“纪虹,你没上班?”
“今天没去。”纪虹说。
陆亭亭说:“上那个班多没劲,自己干算啦。我旁边的这家不千了,你租下来开个通讯店多好,眼下手机、传呼机銷得正热,干这个保证赚钱。”
“好。你再帮我做一做我爸我妈的工作,只要他们一松口,我就干。”纪虹不否认陆亭亭出的是一个好主意。她认为开通讯店是能赚钱的。她就是过不了父母这一关。
陆亭亭故意不提名地说:“你那位朋友昨天喝好了吗?”
“差不多。”纪虹说。
陆亭亭说:“你爱上他了吧。”
“说不上是爱,只是从见到他第一面时起,就对他有好感,也喜欢跟他在一起。他身上有着一种吸引力,总吸引着我。”纪虹思索着说着。
陆亭亭笑着说:“我可再一次提醒你,姓白的可是东北人,东北人是很不受人欢迎的。在威海市已不让东北人调入了。在咱们渤海还没有,以后也难说。”
“亭亭,我没想到你的思想也是这样的守旧。哪里没有坏人?只是东北人坏呀!才不是呢。咱们渤海上次抓起来的那些坏人还少吗?哪里都有好人,哪里也都有坏人,十个手指还有长有短呢,何况人呢。”纪虹同上次一样地说。她们的话是在老话重谈了。她们为这话争论过多次了,只是谁也没有说服谁。她的话有些急,声音也就比刚才大了:“他的户口落在了渤海,他的舅舅也在渤海。他在我们公司里的为人处事也行,大家对他的评价也不错。”
陆亭亭说:“他多大?”
“二十五。”纪虹说。
陆亭亭说:“看来你是真的爱上他了,对他的事了解得真是不少。”
纪虹不说话了,陷入沉思中。
外面来了一个顾客,陆亭亭上前问是否照相。那位顾客只是问了一下价格,间过就走了。陆亭亭转过身对纪虹说:“他很有钱吗?”
“谁?”纪虹没有马上明白陆亭亭问的是谁。
陆亭亭说:“你装的是哪门子糊涂,还有谁。”
“我没问过他家的情况。”纪虹反应过来了。
陆亭亭说:“怎么不问?如果他没有钱那怎么行。”
“我觉得钱并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人要好才行,没钱可以挣。人要是不好,你总不能说换就换一个吧?”纪虹在这方面一直跟陆亭亭执相反的观点,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陆亭亭马上接着说:“怎么不可以换,可以换。只要后来的比前一个好就行。就怕一个不如一个,那就糟糕了。”
“你行,我不行。”纪虹是一个对感情专一的女孩子。在她的感情世界中不要有一点水分。她只要一份真诚。她对自己的未来也是这样设计的。
陆亭亭说:“看外表他家的条件应该不错。人也确实漂亮。那他对你怎么样?”
“不知道。”纪虹说。
陆亭亭说:“不知道,你总该不会是单相思吧?”
纪虹看着陆亭亭笑。
陆亭亭说:“纪虹我告诉你,你要是喜欢他,就要早点跟他摊牌,把他抓到手。要么,你的感情很可能浪费了,没有结果。我就有那么一回,你也知道,多惨?”
纪虹知道陆亭亭爱上过她上中专时的老师。当时陆亭亭一直没有表白。过了好长的时间,当她鼓足勇气,把心中的爱倾诉给这位老师时,这位老师不但没接受陆亭亭的爱,反倒批评了她。老师说他只是把她当成学生来爱护、关心。陆亭亭好多天都没缓过神来。陆亭亭没等到毕业,就离开了学校。那时纪虹一直安慰陆亭亭,真是怕她想不开。纪虹认为自己现在和那时的陆亭亭情况是不同的。白文良也和那位老师不同。那位老师在渤海是一个学者型的知识分子,各方面都有更大的选择余地。而白文良是一个才从东北来的外乡人,一个移民,对渤海这座开放城市还不了解,还没有适应这里的环境。她想只要自己开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她没有表白。她是在等白文良主动向她说,那样对自己会更好。她的这个想法被刚才陆亭亭的这些话给搅乱了。她的自信心也受到了冲击,什么事情都有万一,万一白文良爱上了别人,或被别人所爱,那自己怎么办?对于爱情她是极为自私的。她宁愿伤害别人,也不能让别人伤害自己。她决心对白文良表白。她处在幸福的想像中,对白文良打来的那个电话感到无比的温暖。白文良下班从市郊回到渤海,一下公共汽车,就看见了纪虹。纪虹高兴地喊:“文良。”
“纪虹,你怎么站在这里?你是来接人呐?”白文良没料到会遇上纪虹。
纪虹说:“我在等你。”
“等我?”白文良更是没想到纪虹会在这里等他。他上午还跟纪虹通电话了,电话中她也没说她来接他,或是有别的事情。
纪虹上前一拉他说:“走,上我家去。”
“我不能去。我去你家不好吧。”白文良做着推脱。
纪虹说:“怎么不好?”
“我不习惯随随便便上人家去。我还有事,再说我跟你爸、你妈也不认识,这样去不好吧。”白文良认为他没必要去纪虹家。
纪虹说:“你这个人可真是的,人不都是从不认识到认识吗?开始你认识我吗?不也不认识吗?你要是不从东北来渤海,你怎么会认识我?你要是不到宏远服装有限公司来,你怎么能认识我?我们现在不也成了同事、朋友吗?你以为我家是谁都可以去的吗?我一般是不往家领人的。”
白文良不再说话了,也不坚持自己的观点了。他看纪虹真的生气了。他看纪虹是真心实意的。他一个初来渤海的外乡人是没有权力拒绝友情的,没有理由不接受友情的。这也是他走进渤海的一次机会。他对刚才自己的行为感到惭愧。他关心地问起昨天晚上纪虹是不是喝多了,他说他放心不下,才打电话给她。他们走过菜市场时,他要买礼品。纪虹没让。他说第一次去作客空手不好,不礼貌,无论如何也要买。纪虹拿出钱买了礼品,对白文良说,就说是你买的好了。纪虹领着白文良来到她家时,曷有玉正在做饭。她放下手中的活,跟白文良打招呼。白文良说:“阿姨。”
“小虹,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家里来客人,也不事先说一声,我好买些菜。”曷有玉责怪地看着纪虹。
纪虹上前搂住曷有玉的脖子亲热地说:“妈,你不用做我们的饭了,我和文良出去参加一个同学的酒会,不在家吃了。”
白文良不解地看着纪虹,像雾里看花一样迷惑,刚才纪虹没说晚上还有酒会。纪虹做事总是突然袭击,让他防不胜防。他不好多说,只能见机行事。
曷有玉问白文良是哪里人,来渤海多久了,在渤海好不好等等。白文良做了回答。纪虹说:“妈,你查户口呢?”
“小虹,你说的是啥话?你的朋友,妈问一问都不行吗?”曷有玉说。
纪虹说:“文良,咱们走。”
“早点回来。”曷有玉说。
纪虹和白文良出来时,天黑了。到了万家灯火的时候了。
白文良说:“你开始也没跟我说还有酒会呀?”
“我没说,当然就没有了。”纪虹开心地笑着。
白文良不解地说:“那刚才你对你妈说,不是有吗?”
“我那是骗她的。我要是不骗她,她肯定留你在我家吃饭。你第一次到我家,我怕你不敢吃,才说个谎,跟你出来吃。你说,现在咱们去哪里吃?”纪虹说。
白文良看了纪虹一眼,没表态。他不想跟纪虹在一起吃这顿饭。他想回家陪王西。王西从柳郁南死后,心情一直不好。他想自己应该早点回去。他对纪虹说这顿饭就不用吃了,在公司里每天中午饭都是在一起吃。纪虹说在公司吃午饭时人多,空间小,没意思,更没情调,两个人在一起多随意。白文良说他还有事,如果吃,也要改天。纪虹的传呼机恰巧在这时嘟嘟响了。她的一位同学有急事找她,她必须马上去。她说那就改天吧。她说下一次一定让白文良请客。白文良爽快地答应了。
白文良急匆匆地回到家里。王西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不理白文良。她生气了。她没做晚饭。白文良上前说:“你又在生谁的气?”
王西把脸一转,看也不看白文良一眼。
“工作还没找到吧?没找到也不要紧,我不还有工作吗,我挣的钱也够咱们生活的了。你的工作就慢慢找吧,什么时间找到,什么时间再上班。”白文良说话时把嘴贴在了王西的耳朵根上。他想跟王西亲热一下。
王西扭过头,瞪着眼睛问:“你上哪儿了?”
“下班我就回来了。”白文良说。
王西说:“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白文良说。
王西说:“那个女的是谁?”
“哪个女的?”白文良说。
王西说:“你别跟我装糊涂,我都看见了。”
白文良知道王西问的是纪虹,他心里想王西怎么会看见喝。他不想告诉王西自己下班后去了纪虹家,就是怕引起王西的多疑。女孩子多疑是一种普遍现象,更何况他们才来渤海,朋友少的情况下,更比较容易产生怀疑。看来他不说是不行了,王西看到了,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说出来。他说:“你这人真是个小心眼,她是我的同事。她没上班,我去看看她,她又让我认识了几个人。咱们来渤海,总不能谁也不认识吧?多认识几个人没坏处。”
“那你回来为什么不跟我说?我要是没看见,你还不会说,也没打算对我说。你是不是心里有鬼?有别的企图?你是不是看上她了?”王西说。
白文良听王西说这话,生气了。他对纪虹只是工作中的同事关系,根本没想别的,要是照王西这么想,他还能开展工作吗?他说:“不跟你说,就是怕你多心。我怕你多心,你就真的多心起来。再说,我也不可能把公司里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你吧?”
“文良,你没喜欢上她吧?”王西说。
白文良笑着说:“怎么会呢?我说你心眼小,小得跟针眼似的,你还不服气,你还争辩。你也不想一想,我有喜欢人家的资格吗?人家是个独生女,家里条件好着呢。工作也比我好,总经理对她很好,我还不是那种自不量力的人吧?”
“你不喜欢她,说不定她喜欢你呢。”王西雨过天晴地笑了。
白文良说:“可能吗。天上是不会掉下馅饼来的。”
王西看着白文良,猛地把白文良搂在了怀里,用自己的脸去摩擦白文良的脸。
白文良说:“做饭吧,我都快被饿死了。”
“你中午没吃饭?”王西放开手说。
白文良说:“吃了,我没吃饱。我怕吃得太多让人说东北人真能吃。我发现来到渤海后,我的饭量大增,在家时没这么大。”
“来渤海操心,在家不操心。在家你天天也没个事,在这里你哪一天不出去东跑西走的,饭量不大才是怪事呢。你也真是的,一个男人,吃饭还吃不饱。你怕什么?你又不是害羞的新媳妇,怕人看。”王西说。
白文良说:“你说这里好不好?”
“好。气候好,气候是人改变不了的。政策也活,对个人发展有利。”王西不假思索地说。
白文良也喜欢渤海这座新兴的沿海城市,对这里有着一种向往。他虽然已是渤海市的人了,但还是有着外乡人的感觉。在公司里同事对他还不错,但这种关系没有牢固性,遇到一点风吹草动的事,都会改变立场。在东北的小城却不一样,在那里遇到事,他只要说一声,就会有同事、同学、亲人来帮他。他要想完全融进这个沿海城市中,似乎是不那么容易,还需要些时日。王西做的是鸡蛋面条,饭好了,他们端着碗到院子里吃。
姜林成从市场上回来了。马晓丽抱着孩子跟在后面也进了院。马晓丽把孩子放下,孩子就跑到王西的跟前要饭吃。马晓丽拉孩子走,孩子死活就是不肯走开。王西对小孩说,我进屋给你拿,你等着。马晓丽说,大姐不用,他刚吃了一根火腿,根本不饿。王西进屋拿了一个梨,递给马晓丽说给他吃吧。马晓丽接过王西手中的梨给了孩子,她对孩子说,去谢谢阿姨。孩子给王西下了个跪。王西和白文良都被孩子的这个下跪逗笑了。他们从未看到过小孩子下跪下得这样标准。王西问是谁教的。马晓丽说在沂蒙老家过年都这样。姜林成问东北这样不。王西说东北过年小孩子是不下跪的。
时间过得是很快的,王西和白文良转眼就在这个小院住了多日了。在他们的眼里,姜林成和马晓丽这家人是非常朴实、厚道的,没有让他们反感的行为。姜林成已不卖莱了,在家呆着,正等着马晓丽父亲的消息,她父亲准备让他们去帮着卖油条。马晓丽晚饭做的也是面条,她边做边说:“没啥吃的。”
“不是没啥吃的,是咱们的钱太少了。街上什么东西没卖的,只要有钱,你说什么买不到?就是咱们没钱。”王西说。
姜林成接过话说:“大姐说得对,就是钱少。钱多可以当皇帝。听说外国就是有;钱的人当国家主席。”
“没钱不行。没钱就没活路了。就得死。”马晓丽对没钱的体会是深刻的。她说的话带着伤感和忧愁。
王西开玩笑说:“你们还行,能做生意,将来说不定哪天就发了,成了暴发户。我们是不行了,生意不会做,暴发的日子是永远不会有了。这辈子就是个受苦的命,只有过受穷的日子。”
“大姐,看你说的,你就笑我们吧。你们才好呢,有亲戚在渤海,又有学问,也有两下子,肯定比我们强。你们好了,到时候可别忘了拉我们一把呀。”马晓丽说得实在,也真诚。她脸上带着朴实的笑容。
王西没把她舅舅的死告诉马晓丽。她是一个对自己的事守口如瓶的人。她只能了解别人,从不让别人了解她。她自我保护意识特别强。她说:“有两下子不行,还有八下子呢。你又不是没看到,我找这么多天的工作也找不到。你说这不是要命吗?”
“你家大哥挣的钱,还不够你们花的吗?”马晓丽说。
王西说:“只是够花的就行了?就不买房子了?”
“你要买东西,哪还有个头。好东西多了,花钱哪还有个数。我就不像你们,我的要求也不高,要是能挣一万元就好了。我要是有一万元,就回老家躺着花,想吃啥就买啥。”姜林成笑着。他说话实实在在,从不油腔滑调。他是一个有什么说什么,心里装不住话的人。
白文良笑了。他手里现在虽然没有一万元,但要是有一万元也并不是难事,一万元并不是像姜林成说得那么好使。有了一万元也并不是说想吃什么就可以买什么,更不能说是躺着花。有了一万元,只能说是生活上有了一个缓冲。王西也想笑,但她没笑出来。晚上躺在床上她和白文良商量着下一步的打算。
白文良到了宏远服装有限公司时,纪虹早就来了。纪虹的心情很好,她没有在白文良身边过多停留,公司领导正在开中层管理会议,秘书是繁忙的。她只是过来看一眼白文良,说了一点简单的小事就走了。中午,纪虹没和白文良在一起吃饭。下午的时候,纪虹给白文良打了一个电话,让白文良下班等她。下班时,白文良没走,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等纪虹。纪虹没来,白文良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事情,但要发生什么,他不清楚。他只是心情不好。他回到家不像往日那样充满活力了。王西问她怎么了,他也不说话。第二天他上班仍没看见纪虹,人事科打电话,让他过去一趟。他去人事科,人事科通知他被解聘了,让他到月底来领工资。白文良看没有缓和的可能,就说他急着用钱,公司能不能现在把工资发给他。人事科的人想了一下,给刘明亮去了电话,做了一下请示。刘明亮同意现在把工资发给白文良。人事科的人接到批示后,让白文良去财务科领工资。白文良从财务科的办公室出来,手里攥着工资,没知觉了,他想不通公司为什么会突然解聘他。他坐在办公桌前好长好长时间没动,他在思考公司为什么要解聘自己。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但他没找到答案,因为他没做错事。他没找到一个让自己安慰的理由。他拿起自己的东西,不情愿地离开了宏远服装有限公司。
白文良回到市里,没有立刻回家,他在大街上走着。他不想把这个不好的消息告诉给王西,他怕王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一直到了下班的时间,他才回家。这一夜,他失眠了。他为今后的生活开始担忧,开始后怕了。他忧心忡忡,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想自己这次被宏远服装有限公司解聘肯定跟纪虹有关。他后来往纪虹的办公室打电话,办公室的人告诉他纪虹辞职了。纪虹的辞职更是让他感到意外。纪虹为什么干得好好的突然辞职呢?为什么又把自己拉进去?他想往纪虹家打电话,但没打。他没有理由说明自己的解聘就肯定是由纪虹引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