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尹剑兰的眼里,环绕着她的目光除了羡慕还是羡慕。作为小城的首富,她觉得自己除了没有够到天上的月亮,其他凡人该有的她都有了,足够杰出的老公,足够优秀的儿女,足够他们一家甚至下一代也消费不掉的财富,让尹剑兰每每想起都如浸泡在浓稠得化不开的蜂蜜里,从头甜到脚,从里美到外。
当然这甜美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她和她的老公谢志远从一无所有打拼出来的。
想当年他们作为小城第一批吃螃蟹的人——扔掉铁饭碗,下海经商时,围绕着他们夫妇身边的目光不是讥讽就是诧异,好像他们不是从政府机关离开的而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一样。来自政界的误解和商界的不屑让他们也怀疑起自己的决定是不是真的大脑进水,要知道下海前,谢志远可是团市委的秘书,而她则是市财政局的预算科会计,这两个职业不光在1986年,就是在今天也炙手可热。
那时的尹剑兰二十五岁,儿子谢超凡刚刚十个月。他们夫妇在一个海外亲戚的资助下,开办了小城第一家私营带钢厂,几起几落,终于建成了现在市里私有企业纳税大户。
当初为了辅佐丈夫,尹剑兰一狠心把儿子送给了乡下婆婆带,她原本以为三五年的创业初期一过,正好到了儿子上学前班的年龄,她就把儿子接回小城,没想到这创业初期居然一下子就是八年,如果不是她意外怀孕,计划外生下女儿谢小煜,接回儿子的计划还会无限期地延后下去,工厂里总有忙不完的事,创业总有闯不完的坎坎坷坷,总让她觉得撒不开手,直到丈夫疏通关系办成了二胎准生证,她才狠心离开带钢厂,成了专职家庭主妇。
尹剑兰比任何人都明白,人生总是有得就会有失,比如,今天的家业就是当初丢掉丈夫的政治前途和自己稳定的职业换来的,当然这只是外人看得见的得失,利大弊大是傻瓜都能算得清的一笔账。可她的内心深处还有一笔别人看不见的得失,每每想起这笔账,尹剑兰的心就会隐隐作痛,让做过财政局会计和带钢厂会计的她每每私下计算起都算不出得与失到底谁多谁少?
儿子谢超凡八岁回到自己身边后,尹剑兰没想到团圆的喜悦很快就被无尽的操心和伤心代替了。超凡和爷爷奶奶生活久了,小小的脑子里父母一词成了尹剑兰夫妇的代号,如同别人唤他们的名字一样再无了任何意义。刚来时,吃完晚饭,他会吵着要回家,而这个家不是他父母为他辛苦打拼来的楼房,而是他奶奶家的几间旧农舍。起初,尹剑兰夫妇耐着性子哄儿子,儿子表面屈服于他们,却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悄悄打开门跑了出去,如果不是保姆睡觉轻,听见门响起身出去,后果不堪设想。有了这一次,丈夫和尹剑兰商量要把老人接来住,尹剑兰听了没等他说完就封了口,问他知不知道小孩子断奶最怕什么?丈夫想不明白八岁的儿子只是跟爷爷奶奶生活惯了,难免有些思念而已,和断奶有什么关系?尹剑兰说,别人家的孩子一生只需要断一次奶,超凡得需要两次,没准这次断奶比前次还要痛苦,即使要接老人来也得等超凡对他们的依恋劲儿过去之后,否则勾勾连连的,儿子会更痛苦。这么说来,丈夫再没发表意见,他遵循的宗旨是既然让妻子回归家庭,那么家就让妻子全权做主。
有了这么一次,尹剑兰晚上哄睡女儿,就搬到儿子房间来睡了。她试着像搂着一岁的女儿一样把儿子搂进怀里,她希望把以前欠儿子的补偿给儿子,让他感受母爱的温暖和安定,可她没想到,儿子尽管也顺从,头和脚都挨着她的身体,可小小的胸脯总是与她有几拳之隔,起初,尹剑兰以为只是儿子的睡姿而已,有一次,睡到深夜,儿子竟然从两米宽的大床上摔到了地上。在儿子摔疼的哭声里,尹剑兰彻底地绝望了,儿子只是跟她身子挨着身子,心压根儿就没跟她贴着过,儿子说她身上的味儿和奶奶的不一样,她身上的味儿让他睡不着觉。
还以为失去的都能补回来,尹剑兰明白无论她怎样努力,这辈子她都别想奢望他们母子亲密无间了。八年,中国人把小日本打走了,八年,她尹剑兰和丈夫奠定了富庶的大厦,也同时铸就了他们与儿子之间情感隔膜的铜墙铁壁。
凡事都有利弊,这件事上,尹剑兰在失望儿子与自己始终亲不起来时,也同时感觉到儿子与那些在父母身边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截然不同,他身上没有那种骄纵纨绔,而是稳重谦和,始终是小学、中学乃至高中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完全不像一奶同胞的妹妹小煜,拔尖自私,小脑袋瓜里除了吃穿就是玩。想到这一点,尹剑兰又觉得宽慰,尽管超凡没成为她贴心的儿子,总算还是个知书达理的男孩子,儿子将来走向社会一定错不了,对于这一点,尹剑兰坚信不疑。
而让她没想到的是,这坚信在儿子高考前夕,毫无征兆地坍塌了,就像海边的沙雕,水来得无声无息,沙雕垮塌得更无声无息。她不能听之任之,听之任之不是她尹剑兰的作风,国家到了危难关头总要有人挺身而出,家国同理,如今她和丈夫共同缔造的让许多人羡慕、嫉妒的家到了危急关头,挺身而出的非她莫属。
她从电话本里找出儿子班主任的联系电话,打好腹稿拨了过去。
吴丽宏把最后一桶热气腾腾的烧茄子摆放好,来到自来水池前洗手,然后走到油腻、破旧得看不出漆色的木桌前拉出盛钱的抽屉,热情地招呼前来的顾客,大姐,您要点什么?大哥,今儿的红烧带鱼特价,您尝尝?
这家美廉快餐店是吴丽宏从色织厂下岗后,与工友柳翠花合资租了这个门脸,几年来,两个撂下四十奔五十的女人,起早贪黑,把个快餐店经营得远近有名,家常饭菜做得就像她们起的店名一样物美价廉而且干净,起先只是些周边的居民和店铺雇员光顾,现在居然一家电信公司也在她们这里定了午餐,这让吴丽宏和柳翠花既高兴又措手不及,招兵买马地总算满足了客户的需求。柳翠花说要是再有单位来订餐,这小店铺还真耍弄不开了,吴丽宏说,那好办,再来客户,咱就去租个大店铺,把快餐店办成快餐公司,到那时我当老板,你当二老板。柳翠花乐得直不起腰,点着吴丽宏的鼻子说,可叹你跟了老林睡了那么多年,一点儿文化细胞都没沾巴上,啥大老板二老板,叫也应该叫总经理,副总经理啥的啊。
吴丽宏瞪了柳翠花一眼,你少跟我提他啊,提他我就跟喝了口猪油一样腻。
柳翠花才不管吴丽宏腻不腻呢,照样顺着自己的话头往下说,在色织厂谁都知道柳翠花这毛病,有话不让她说完等于要她的命,不管别人爱听不爱听,她就是自言自语也得说痛快了。柳翠花说,腻啥啊?你跟老林都离婚四年了,还老含着那口猪油不过日子了?要说咱干到现在,干得这么有成就感,不也得感谢人家老林当年挤兑你,要不你现在顶多拿着政府补贴“四零五零”人员那几百块钱救济,掰着手指头算计日子呢。
吴丽宏没反驳,她知道越反驳柳翠花的话越多,索性就由她说,说得没趣了她自然就闭嘴了。
当年,吴丽宏与老林是社长的老婆做的媒,社长的老婆是吴丽宏的远房姨,老林还是小林时,师专中文系毕业刚分来报社,人长得还算精神,文笔也快,远房姨夫那会儿还是副刊编辑,集采编、校对于一身,来了这么个得力的助手很是得意,恰好小林家在农村,不常回去,每逢周末,必被远房姨夫叫回家里打牙祭。小林不但文笔好人也勤快,一来二去的,远房姨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就做主把刚分进色织厂的远房外甥女吴丽宏介绍给了他。当时的吴丽宏虽说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可家毕竟是城市户口,人长得算不上漂亮,倒也还算周正大方,小林知道自己一个农村来的穷小子要想在城市站住脚,除了工作上需要个靠山,还得有个属于自己的窝儿才算是扎住了根儿。至于爱情,小林觉得那是天上的星星,抬眼望望可以,要指望抓在手里,无异于痴人说梦。
一个想着赶紧扎住根儿,一个被远房姨忽悠得好像捞到了幸福的最后一根儿稻草,吴丽宏与小林谈了三个月的恋爱,年底就办了婚事。一年后,林丹枫就来到了世上。那会儿是1985年,吴丽宏虚岁二十四,小林二十五。
二十四岁做了母亲的吴丽宏,时常在新出生的女儿面前搞混了自己的角色,遇到林丹枫哭的时候,忙着其他事的吴丽宏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跑到她身边,嘴里说着,别哭,别哭,姐姐抱。林丹枫闹觉时,她哄她总是说,宝宝乖,姐姐给你唱歌。家里没人的时候,吴丽宏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搞混了称谓。有一次,被下班回来的小林听见了,问她和谁说话呢?吴丽宏这才醒腔,原来自己脑子里一直没有过当妈的概念,潜意识里把女儿当作了自己的妹妹。那一夜,哄睡女儿后,小林整整剖析了一晚她的心理,那些术语名词搞得吴丽宏头都大了,她只记住了小林最后的一句话,那是小林做完那事后,搂着她说的,宏,你让我好心疼,还没做好当母亲的准备就为我生养了女儿,我这辈子一定会好好疼你的,否则,我猪狗不如。
四年前,老林提出离婚时。吴丽宏骂他猪狗不如,让他复述一遍当时他说的这话时,老林却说,你当初混淆姐姐与母亲角色,我念及你年轻,可是后来这二十年里,你连爱人和保姆的角色都分不清,这就怨不得我了。老林觉得,她的那些贤惠、勤劳是花钱雇个保姆就能做到的,而爱人的琴瑟合鸣远不是拿钱就能买来的。
吵吵闹闹了一年,女儿初三时吴丽宏与做了副社长的老林离了婚。那会儿远房姨夫刚从社长的位置上退下来,老林一心想顶上去接替社长的,没想到市委宣传部派下来个常务副部长接替了社长的职务,老林升官无望便加快了离婚的进程,房子和孩子都归吴丽宏,自己净身出户,其态度的坚决和手段的干脆用远房姨夫的话说是穷途末路,用远房姨的话说是穷凶极恶。
一年后,老林和新欢结婚。婚房是一百六十平米崭新的三室两厅两卫,装修豪华讲究,老林的新欢还开上了红色的宝马。
听了参加婚礼的同事学说后的远房姨和姨夫血压一下子升高到了180,这才知道“末路”和“极恶”的老林一点儿也不“穷途”、“穷凶”,倒是穷了他们的外甥女吴丽宏,带着孩子不说,自己还下了岗,表面上老林把那所还是社长在任时盖的报社家属楼留给了吴丽宏母女,暗地里却窃走了楼里的真金白银。
远房姨和姨夫力主吴丽宏与老林打官司,没想到吴丽宏说,小枫马上要考高中,她不想因为钱再与老林有什么搅扰,只要她们娘俩有住的地方,女儿能安心学习好好成长,她愿意落个清净。
远房姨和姨夫看她一副稀泥糊不上墙的样子,懒得再管她的闲事。
四年了,没人管的吴丽宏带着懂事的女儿磕磕绊绊一直走到了今天,而且眼看着越走越好。
尹剑兰将车停在路边,踮着脚绕过路边的水渍污渍,朝快餐店走来。
大姐,您买点儿什么?我们这儿的饭菜物美价廉,保证您吃了还想吃。吴丽宏热情地招呼她。
尹剑兰看着眼前的吴丽宏,看着她一身的厨师服,粗糙的手和显然比同龄女人衰老的面容,简直不敢想象,儿子未来的丈母娘居然是这副模样。
吴丽宏看着这个从宝马车走下来的女人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不知道她这样有身份的女人为何光顾她的快餐店?
柳翠花机灵,看出了这个女人来者不善,她伸出手对尹剑兰说,大姐,您不买靠边站,别溅您一身菜汤,俺姐俩这一月的收入也赔不起您一件衣裳。
吴丽宏拉了下柳翠花,示意她和善点儿。
尹剑兰说,吴丽宏,你的饭菜白给我我也不会吃,我来是想告诉你,别一天到晚的就知道烧菜煮饭,管管你女儿,别让她小小的年纪不学好,老缠着我儿子。你知不知道再有几个月就该高考了?你女儿不把心思用在学习上,毕业了接你班,我儿子可是要干大事的。
吴丽宏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不知道如何反驳。
柳翠花看不下去了,舀了一勺子红烧肉出来,冲尹剑兰比划着,我说你这女人看着穿得人模狗样的,咋说出的话没人味呢?你不在家管你儿子,跑这儿欺负我姐来了!你走不走?不走我让你一辈子记住这红烧肉的味儿!
柳翠花说着将滴着油汤的勺子伸到尹剑兰的鼻子尖下。
尹剑兰连连后退,她身上的衣服是去年香港时装周丈夫为她选的朵兰帝DOLAND牌最新秋冬款女装,藕荷色碎花叠领上衣,下配藕色长裙,质地舒柔,低调奢华,夏秋冬第一次看她穿这套衣服就中了心病,逼着丈夫带她转遍全北京所有知名时装店,也没买到同类时装,更别说一模一样的DOLAND牌了。
看着从街边香烟小店、冷饮小店、菜店涌出的一个个看打架如同吃蜜蜂屎一样起哄的人,尹剑兰知道穿得再高贵这里也不是自己的地盘。好汉不吃眼前亏,她按下汽车的遥控器,坐进车里,从摇下的车窗里盯着吴丽宏说,有其母必有其女!我警告你,你女儿再与我儿子纠缠不休,我让你这小店开不成,不信,咱走着瞧!
柳翠花气不过,骂着追过去扬起了手里的勺子,几块红烧肉迸溅在尹剑兰的车上,尹剑兰故意加大了油门,汽车轱辘碾压出的泥水溅了柳翠花一身。
烟店的老板外号叫“万事通”,街上、市里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他朝快餐店走来,对还没转过神来的吴丽宏说,哎哟,我说你这店这阵咋这么火呢,敢情是回光返照了,你说你惹谁不好,怎么招惹了这么个财大气粗的主?你没看昨晚电视上,市长还带人参观她家的钢管厂了呢,她老爷们叫谢志远,她叫尹剑兰。她要说让你的小店关张,就跟——
“万事通”抬脚碾死了脚下的一只蚂蚁,围观的众人哄堂大笑。“万事通”又说,话又说回来,你闺女要是能攀上那么个人家,你还用得着在这儿开快餐店,傻瓜也知道哪头合算啊!
柳翠花举着勺子朝“万事通”挥舞过来,骂道,找揍不是,我的勺子没打着她,打你一打一个准!
“万事通”滚回了自己的店,看热闹的人也退了去。
吴丽宏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她全然听不进柳翠花的安慰,她受得了苦受得住累,却受不得别人的羞辱,更受不得别人指责女儿,要知道在她眼里女儿是她下半生的指望,是她活着的全部意义所在。她之所以不去找前夫理论,不去争那该属于自己的钱财,就是不想听他用她听不懂的文化词羞辱她,可她没想到,寄予她全部心血的,她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却被人这样恶毒的羞辱。
好歹挨到了关门时间,吴丽宏与柳翠花分手后就直接骑车奔了市一中,女儿住宿一个月回家休息一个周末,吴丽宏说什么也等不到月末了。
吴丽宏去学校找女儿的时候,尹剑兰正和好友夏秋冬在茶馆里吃着南瓜饼、榴莲酥就着一碗银耳羹,几样清淡的小菜,叙述着她找吴丽宏的经过。
夏秋冬的丈夫陈自强前年刚晋升的市某商业银行的副行长,夏秋冬在市文化局戏研室负责档案收集整理,尹剑兰没搬家前与她家是邻居。夏秋冬的儿子陈晨比尹剑兰的儿子谢超凡小半年,儿子八岁从乡下回来,因为担心跟不上市试验一小的课程,尹剑兰让儿子重读了一年级,正好和也是刚入学的陈晨结伴上下学,如果不是很快与陈晨成了好玩伴,儿子的心还不会那么快从乡下收回来。这点儿,也是尹剑兰搬进别墅后不曾与夏秋冬断了往来的原因之一。
夏秋冬人长得漂亮也爱打扮,比尹剑兰善交际,追时髦,尹剑兰丈夫谢志远常嘲笑她,你说一年就四季,你要不就占全了,还撇下一个,搞得自己有的不珍惜,一辈子都追那没有的,要我看叫什么夏秋冬啊,干脆叫“少一春”得了,名符其人。
世人只知道有文如其人一说,却不知还有名如其人一说。夏秋冬就是典型的范例。比如人有七情六欲,喜与怒,哀与乐应该是两个极端,从喜到怒,从哀到乐正常人都有个过渡,而在夏秋冬这里从来不需要过渡,前三秒还在哭,后三秒已经开怀大笑了,搞得尹剑兰经常骂她“没正行”。
什么事在夏秋冬身上都是三秒钟热气,来得快散得更快。
按尹剑兰的性格是不该与夏秋冬这样的人交往的,可是自从回到家里做了全职家庭主妇,尹剑兰的圈子自然就缩小了许多,别人上班忙时正是尹剑兰闲得无聊时,闲得无聊就需要找伴儿打发时光,而这个伴儿不但恰好有时间陪她,还得能聊得投机。夏秋冬虽然不完全符合这个条件,但是却又比那些一点儿不沾边的人条件优越得多。其一两家早年是邻居,都是从穷到富一路走过来的,谁家缸里有几碗面,谁家大人短裤底上有个补丁都瞒不了谁,知根知底,其二两家儿子又是同学、玩伴,前两条注定她们会有共同的话题。其三就是夏秋冬是个比尹剑兰还闲得无聊的人。谁都知道这些年文化部门不景气,夏秋冬的戏研室历来不坐班,只需周三点个卯,听主任扯会儿闲篇,相互间侃会儿大山,一周的班就算上完了。用戏研室主任的话说,这些年市里哪儿都发展了,只有戏剧越来越落魄了。业务人员没事做,材料档案啥的也是少得不能再少,夏秋冬更落得清闲。
基于这三条,尹剑兰与夏秋冬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却成了相互打发无聊的最好的同伴。
夏秋冬还没听完尹剑兰的叙述,大惊小怪地咋呼起来,你找吴丽宏去了?她闺女叫林,林什么来的?
林丹枫。尹剑兰不知道夏秋冬怎么又咋呼起来。
对对对!就是老林那个闺女,咱儿子打一辈子光棍儿也不能娶那种人家的闺女!她妈开的那个小店就在江南女子会馆对面,前几天我还看见林丹枫帮她妈卖饭呢,中等个儿,脸盘也不靓,哪儿配得上咱超凡啊!
尹剑兰坐直了身子,她是给儿子的班主任打电话问到林丹枫妈妈吴丽宏的小店的,又是在听了柳翠花一口一个吴姐才确定她要找的人的,在这之前,她对林丹枫的家庭一无所知。
我跟她爸都是文化部门的,她爸是报社的副社长,这才几年啊?也就三四年,老林那点丑事才消停几天?搞的那个小妖精比她闺女大不了几岁,是我们文化系统第一大丑闻!市里因为这还差点儿把他的副社长免了职。
夏秋冬一五一十地学说着老林与吴丽宏当年闹离婚的事,说得唾沫星子飞溅,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准是看着咱超凡人长得好,家里又有钱,才上赶着黏上咱儿子的。咱儿子找啥样的找不着?找个那样人家的?单亲家庭不说,还有个制造绯闻的爸爸,别说你不答应,我都不答应!
听着夏秋冬的话,尹剑兰的心乱成了一团麻,她没想到林丹枫的家庭居然这么复杂,她把事情想简单化了,她甚至有点儿后悔自己刚才的贸然行动。不知道对手的底细,就轻率而进,打草惊蛇,历来都是商家大忌,也是兵家大忌。
与夏秋冬告别后,尹剑兰开车回家,心乱得如同拥堵的车流,四处奔突的思绪,找不到一条通畅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