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丹枫看到妈妈的短信时,正是晚自习时间。进入高三以来,林丹枫觉得压力越来越大,不仅是课程紧,作业多,更多的是来自精神和心理上的压力。因为生长在单亲家庭,因为妈妈没黑没白的劳累,林丹枫觉得自己没理由不好好学习,没理由不考个好大学,让妈妈自豪。尤其是与谢超凡交往以后,林丹枫觉得心理上的压力又多了一重,那就是自己必须要考个好大学,来证明谢超凡之所以选择她没有选择别人自有其道理。
高中生早恋,或多或少都会影响学习,林丹枫一开始心也跟长草了一样,上课走神,无心听讲,心里老在想着谢超凡。月考时,林丹枫的成绩明显下滑,班主任找她谈了次话,尽管老师非常想知道她没考好的真实原因,林丹枫还是没敢和老师说真话。可是老师的话,她还是记在了心里,她慢慢地尝试转移对谢超凡的注意力,也和谢超凡私下里约定,一天只许发一个短信,比赛看谁的成绩提高得更快,谢超凡也同意了,他认为林丹枫的话有道理,爱就是要努力地帮所爱的人达成愿望,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林丹枫考个好大学的重要性和必要性,重要性是对林丹枫的家庭而言,必要性则是对他的家庭而言,他很难想象如果林丹枫没有名牌大学的身份,妈妈会允许她走进他们的家庭。在谢超凡的心里一直对妈妈都是敬畏多于亲热的,不像其他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孩子,亲热总是多于敬畏。他总觉得在他和妈妈之间一直有层薄薄的看不见的隔膜,阻隔着他与她心贴心,肉挨肉,而他与奶奶之间的那种情感倒像是母与子的情感,尽管回到妈妈身边已经十多年了,谢超凡还是觉得在妈妈心里,财富永远排在他之前。
小枫,妈妈在校门口,你能出来会儿吗?妈妈有事和你说。林丹枫看着手机上妈妈的短信,悄悄走出教室,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会让妈妈这个时候来学校找她。
校门外,林丹枫吃惊地看着妈妈红肿的眼睛,着急地抓住了妈妈的手,等到妈妈说明了原因,林丹枫又气又羞。气的是谢超凡违反了他们之间的约定,让他妈妈发现了他们之间的秘密,羞的是自己让妈妈在那么多人面前因为自己尊严扫地。
林丹枫劝慰着妈妈,您别生气了,妈,我和谢超凡都不会因为那件事影响学习的,您放心吧。
吴丽宏看着女儿一脸的坚毅,还是不放心,小枫,妈知道你懂得哪头轻重,妈也知道你看上的男生也不会错到哪儿去,可是妈觉着那男生的妈不是一般人,即使有一天你真的和那男生好了,他妈的气也不好受。再说了,咱家和人家不在一个档次上,勉强够着人家,会受一辈子罪。妈就怕你的命跟妈一样。要断就断彻底了,别再和那男生来往了,妈担心他妈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林丹枫看着妈妈担忧的神情,搂住了妈妈的肩膀,自从爸爸与她们母女脱离了关系后,林丹枫觉得她和妈妈的角色发生了互换,有时候妈妈倒像是需要她时时保护的小女人。她安慰着妈妈说,妈,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您放心回去吧。我保证谢超凡的妈妈不会再去找您的麻烦了。
送走妈妈,林丹枫看着自己的手机,翻到谢超凡家的号码,犹豫了片刻还是按了号码。他妈不在家时,谢超凡经常用家里的电话打给她。
电话响的时候,尹剑兰正从浴室出来,她懒懒地倚在沙发上,拿起电话,里面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阿姨,我是林丹枫。
像坐在了弹簧上,尹剑兰蹭地坐直了身子。
阿姨,您别生气,我知道我和谢超凡这个时候是非常时期,我们都约定好了,不会因为彼此的交往影响学习的。
尹剑兰没想到林丹枫会给自己打电话,这个小丫头果然不能小看,跟她爸爸一样敢作敢当。这样的女孩,儿子就是有十个心眼也不是她的对手,不能给这小丫头留一点儿幻想。尹剑兰镇定了一下说,你和我们家小凡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之所以先找你妈妈,就是怕影响你学习,既然你把电话打到我们家里,我索性就跟你明说吧,从此以后,不许你再纠缠我们家超凡,否则,我会直接去学校,把你的事说给校领导,你不希望出现这样的结果吧?
林丹枫本来想和谢超凡的妈妈解释一下,让她放心的,没想到却招来了一通威胁。阿姨,您怎么能这么看待我和超凡的事呢?我从来都没有纠缠过他,是他主动要和我做朋友的。
胡说!凭我儿子的条件什么样的女生找不到?怎么偏偏找上你?你是长得漂亮还是家庭好?小小的年纪学什么不好?偏偏学你爸爸滥情!
林丹枫强忍住眼泪,阿姨,您怎么能这么说话?我一直觉得您是通情达理的人。
我对你够通情达理的了,否则我早找学校去了,让你名声扫地!我告诉你,离我儿子远点儿,小狐狸精!
林丹枫听着手机里尹剑兰恶狠狠的咒骂,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抽泣起来。还没下晚自习,林丹枫知道自己的样子无法再回教室,她不想让同学们知道自己哭过,更不想让谢超凡觉出异样,她破例提前回了寝室,蜷缩在自己的床铺上,打开自己心爱的格言本。谢超凡妈妈的话像利剑挑开了她那自以为遮掩好的伤疤,她以为父母的离异,爸爸的绯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被人们淡忘也被自己淡忘,不想那道伤口从来不曾愈合,也从来不曾结疤,什么时候揭开都一如当初鲜血淋淋、不忍目睹。她已经自我疗伤了四年,图书馆里那些别人不感兴趣的有关心理健康的书都做过她的医师,还有那些充满人生智慧的文学巨著都做过她的强心针和镇痛剂,她以为她已经痊愈,不会再怨天尤人,更不会自暴自弃,她以为那首不知名的诗让她懂得了感恩,懂得了许多不该她这个年龄的孩子懂得的东西,让她学会了爱和坚强,可是为什么每次读它还会泪流满面?
——
光明使我们看见许多东西,
也使我们看不见许多东西,
假如没有黑夜
我们便看不到天上闪亮的星辰。
即便是曾经使我们难以承受的痛苦磨难,
也不会是完全没有价值,
它可以使我们的意志更坚定,
思想人格更成熟。
因此,当困难与挫折到来,
应平静面对,乐观处理,
不要在人我是非中彼此摩擦,
有些话语称起来不重,
但稍一不慎,
便会重重地坠到别人心上,
同时,也要训练自己,
不要轻易被别人的话扎伤、变心。
你不能决定生命的长度,但你可以拓展它的宽度,
你不能左右天气,但你可以改变心情,
你不能改变容貌,但你可以展现笑容,
你不能控制他人,但你可以掌握自己,
你不能样样胜利,但你可以事事尽力。
凡事感激,感激伤害你的人,因为他磨炼了你的心志,
感激欺骗你的人,因为他增进了你的智慧,
感激中伤你的人,因为他砥砺了你的人格,
感激鞭打你的人,因为他激发了你的斗志,
感激遗弃你的人,因为他教导你该独立,
感激绊倒你的人,因为他强化了你的双腿,
感激斥责你的人,因为他提醒了你的缺点,
凡事感激,学会感激,感激一切使你成长的人!
谢志远推门而进时,尹剑兰刚挂断电话,看着妻子一脸的愤怒,谢志远莫名其妙,怎么了?吃了枪药一样。
尹剑兰学说了刚才的过程,谢志远问,你真这么说人家小女孩的?你还找人家妈去了?
尹剑兰最恨丈夫这副站在别人立场指责自己的嘴脸,怎么着?我就这么骂她了,我就找她妈了,谁能把我怎么样?!
谢志远走上楼梯,背对着尹剑兰说,你是不把一切搅成一锅粥不罢休啊,随你折腾吧!反正你也闲着没事!
尹剑兰没想到丈夫竟然这么说自己,心想,好啊,小毛丫头还没进门就让我们两口子离心离德,要是进了门,还不把家里搅翻天啊?
这一夜,尹剑兰又没有睡着。
尹剑兰的一生里,从来都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与丈夫一路拼搏而来,还没有遇到过这样挠头的事,说深了不是说浅了不成,她不知道那些儿女早恋的家长是如何见招拆招的。
一夜没睡好,早晨,尹剑兰睡眼惺忪地从冰箱里拿出面包火腿,又把牛奶放进微波炉里加了热。刚要回屋继续睡觉,女儿谢小煜看见桌上摆的早餐就嚷开了,妈,我说你还会做别的不?烦不烦啊?又是牛奶面包!你会不会变个花样啊?
尹剑兰赶紧解释说,小煜,妈昨晚没睡好,你将就吃点儿吧。
谢小煜撅着嘴,你老有理由,给我钱,我去外边吃!
尹剑兰看着桌上的早餐,欲言又止,她知道女儿的脾气,如果不答应她,她敢一天不好好上课。
看着女儿的背影,尹剑兰嘟囔了一句,冤家!我上辈子欠你们的!
相对于儿子,尹剑兰最怵头的还是女儿。谢小煜从出生到现在,尹剑兰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摸准过她的脾气,她的刁钻、难缠,时常让尹剑兰纳闷,明明从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女儿,咋一点儿也不随她和丈夫?这个费尽心思,钻计划生育空子生出来的女儿似乎是上天派下来向他们讨债的精灵鬼儿,处处让他们不省心。五个月时,谢小煜得了哮喘性支气管炎,尹剑兰带着她到北京儿童医院住了半个月,看着女儿喘得夜不能寐,恨不得把自己半截肺管子切下来安在她身上。六岁的时候,谢小煜被检查出弱视,尹剑兰和丈夫带着她跑了两年多北京同仁医院,矫正、治疗,光眼镜就配了不知道多少副,尹剑兰恨不得把自己的好眼摘下来换给她。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一路小心翼翼地过来,女儿的身体越来越好,脾气却越来越差,尹剑兰拿她没法,埋怨丈夫不管她,可是丈夫却说,男孩要穷养,女孩要富养,从来富贵多淑女,自古纨绔少伟男。从出生到现在,女儿十二岁了,尹剑兰还一点儿没看见丈夫的预期。
打发走女儿,尹剑兰刚要躺回到床上,电话响了,拿起电话,电话那头儿子的话险些让尹剑兰晕倒,妈,您瞎折腾什么?有什么事您朝我说,您找人家林丹枫妈干吗?合着您和我爸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你们还让我踏实学习不?
没等尹剑兰辩解,那边儿子已经挂断电话。
尹剑兰心情用两个字形容叫崩溃,用四个字形容则是彻底崩溃,就差嚎啕大哭了。给夏秋冬拨电话时,尹剑兰的手指哆嗦得找不准按键。
夏秋冬赶来时,尹剑兰还没有平静下来。尹剑兰说,昨晚,我们家老谢说我,我还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该对那个小丫头那么刻薄,嘿,没想到,她跟我面前装无辜,却鼓动我儿子来对付我。
听了尹剑兰的学说,夏秋冬说,这小丫头心机太深,知道用你之矛攻你之盾,昨一晚不定给你儿子灌多少迷魂汤呢,刚与人家儿子交往就扰得狼烟四起,要真是进了门还不得鸡飞狗跳。
尹剑兰说,我就是怕这才找你来商量的,你帮我想想有啥好招儿没有?
夏秋冬说,我能有啥好招儿?我又没经过这样的事,我那傻儿子现在就知道打篮球,不像你儿子这么早熟,哎,你说你家儿子随谁啊?这么多情?
火烧眉毛的事被夏秋冬扯去十万八千里,尹剑兰急不得恼不得,心想自己这才是有病乱投医,不过,夏秋冬接下来的话还是让尹剑兰提起了精神,我一会儿给我们家陈晨打个电话,他和超凡天天见面,肯定知道超凡和林丹枫的事比我们多,搞清楚了咱再行动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