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雪觉得人一出生就分好了等级,走什么路,进哪个门,冥冥之中早就被摆布停当。这不,同样大学毕业,照旧几家欢乐几家愁。林丹枫留学了,宋歌进了大公司,谢超凡更不用说,自家的企业现成的位子候着,连只会打篮球的陈晨都内定进了市里最大的商业银行,只有她自己像个皮球一样被用人单位踢来踢去,没个合适的庙门,人家有的是背景,她有的是背影。本来市郊有家中学缺音乐教师,可白如雪一听待遇就没了兴趣,一个月不足千元,还要每周十四节课,连自己都养不活。爸爸给她四处托人想让她进市里行政事业单位找个风吹不着,雨打不到的清闲岗位,无奈现在公务员都是招录,几百个人盯着一个岗位,比上大学竞争还惨烈,加上爸爸人微言轻,自己的专业又受限,进行政事业单位有如登天。妈妈和她本来希望陈晨爸爸会出头给她想想办法,可是夏秋冬早就有话在先,说是陈晨能进银行他爸爸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言外之意,再给她这个名未正的女朋友弄进银行这类的单位想都别想。
高不成低不就,白如雪又不甘心当啃老族,再说这些年父母为她求学已经耗尽了最后一点儿积蓄,她想啃也没肉可啃了。内心里,白如雪是很想让自己的父母过上好日子的,和陈晨交往半年多来,白如雪已经不再习惯自家省吃俭用的日子,尽管夏秋冬从未像别人家的准婆婆宠未来儿媳那样宠她,可是吃穿用上对陈晨却从来都不差钱,而陈晨的就是她的,从小节俭惯了的白如雪花着陈晨一个人的零用钱,也没觉出比自家父母倾其所有的供养差到哪里去,甚至从不用算计花多花少,反正开口的是陈晨,反正夏秋冬再怎么不情愿也是他的亲妈。
陈晨没休暑假就到银行先实习了,和外人说是实习,实际是抢先占了位子,手续他爸爸在慢慢地办。这期间,白如雪也没闲着,她想既然找不到满意的工作,也不能荒废父母这些年的苦心,她决定办个古筝学习班,招些和她小时候一样喜欢古筝的孩童,一来谋些收入贴补父母,二来她还有个想法就是等陈晨的爸爸把陈晨的工作办好后再来给她想办法。没工作对于她来说顶多在同学面前脸上无光,陈家的准儿媳要是永远找不到工作,她不信作为行长的准公公和在文化局要脸要面的准婆婆会坐得住?皇上不急太监急也白急。
当陈晨和夏秋冬说白如雪想要在家办古筝补习班时,夏秋冬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本来儿子找了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女朋友,夏秋冬心里就老大不情愿,再容忍白如雪在自家开办古筝学习班不是在四邻八舍面前丢她和丈夫的脸吗?夏秋冬坚决不答应。
陈晨觉得他妈实在是不通情理。古筝班一开始没人认可,只有三两个孩子报名,为这三两个人也不值得去租门脸,白如雪和陈晨商量先在家里将就些天,人多了再去外面租房子。见好商好量不行,陈晨就把自己卧室里的床铺搬了出来,放进了书房。把买来的琴架和椅子摆放进了卧室,对夏秋冬说,我的卧室我想怎么用是我的权利,只要不出这屋,您没有干涉的权利!这要是还不行,那我和如雪就搬出去住,省得碍您的眼。
夏秋冬没想到儿子会这么对自己,想着二十四年的生养之情竟抵不上六个月的卿卿我我,就给远在外地开会的老公打电话,老公说忙着呢,等他回去再说。夏秋冬心想她等得,人家儿子和女朋友等不得,又不敢再坚持,万一儿子说到做到,真去外面租房子住,家丑不是张扬得更大了?
心里憋屈的夏秋冬和尹剑兰说着这些时,哭得睫毛油滴落在脸上,用了尹剑兰家一叠纸巾也擦不干净脸上的黑痕,最后只得去了洗手间才洗干净。尹剑兰看着卸了妆的夏秋冬,觉得妆前妆后的她简直就是两个人,平时厚厚的粉底遮盖着,夏秋冬还看得过去,没想到褪掉了这层粉,夏秋冬的懈怠和疲态比人家不化妆的还难看。
这事落在她们这类家庭的头上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尹剑兰知道这回不是夏秋冬无理取闹,想着白如雪这个小丫头确实心计不少,挟天子令诸侯,不给她找工作她就在家门口给你添堵,当初那副人见人爱的模样不知道都跑到哪里去了?
想着自家的儿子也是被林丹枫这样牵着鼻子,本以为大学四年儿子和她有可能分手,不想人家逮住一块香饽饽就不松口,不知道施的什么魔法?竟然让儿子吊在她这棵歪脖树上无视近边的花草,无视远处的森林。四年里,虽然林丹枫未进她的家门,未曾与她谋过一面,可是尹剑兰却时时刻刻感觉到来自她的无形较量,从不见儿子带其他女朋友回来,而且亲戚朋友提亲一概不理,每次回家,那份不是他这个年龄的男孩子应该有的沉稳和有主见,都让尹剑兰有种深深的挫败感,好像那个林丹枫在暗处得意地笑着,我看你还有啥招?
安慰着夏秋冬,看着她眼角的皱纹和松弛的嘴角,想着自己日渐增多的白头发和越来越没规律的月经,一向不服输的尹剑兰忽然感觉到自己这代人确确实实走向衰老了,确确实实不是这些年轻女孩子的对手了。
唉,我真想不明白,这些八零后女孩脸皮怎么这么厚?招数怎么这么毒?咱年轻那会儿傻了吧唧的,哪儿有这些心数?遇见喜欢的都不敢表示,更不敢高攀,要是人家父母不同意,早就吹灯散伙了,哪像现在这么蹬鼻子上脸的,根本不在乎脸面,啥手段都使,不达目的不罢休!尹剑兰感慨。
可不,那会儿谁要谈个自由恋爱都被周围人耻笑,你瞧这天儿,大街上手拉手,嘴对嘴的到处都是,小闺女有几个没结婚前是处女的?有时看白如雪跟我儿子那黏糊劲儿,我心想这辈子幸亏我生的不是闺女,你说那些生闺女的父母也不说说自个儿的闺女,就这么放养着不管?也不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的。夏秋冬摇着头。
尹剑兰没接话茬儿,心想你没闺女我可有闺女,想起自个儿那个缠磨人的女儿,尹剑兰还真不敢夸海口,八零后就这样了,九零后不定啥样呢?
想起女儿,尹剑兰忽然想起一件事,这件事迫在眉睫,女儿明年要升高中了,按现在的成绩进市一中根本没希望,这个从小受宠的女儿一点儿也不像儿子那么省心,偏科偏得厉害,理科还马马虎虎,文科却一塌糊涂,写作文经常跑题,英语和历史竟然不及格,凡是靠脑子背的她都不感兴趣,找了几个家教,没教几天女儿就不去了,不是人家教的不好,就是她听不懂,搞得尹剑兰焦头烂额。虽说儿子能教她,可女儿向来不怕她哥,她哥说她是榆木脑袋不开窍,早就对她没耐心了。
秋冬,你在文化部门认识人多,认不认识文科教得好的老师?我家闺女都把我愁死了,明年就考高中了,英语和历史都不及格,作文也老跑题,你说这几门都是容易得分的科还往下拉分,将来能考什么大学?尹剑兰问。
夏秋冬想了想说,文科教得好的老师有是有,但是都是只教一门内行,你难道要请三科老师给你闺女补课啊?我看你不如找个大学生,尤其那些考上好文科大学的学生,他们这几门学得肯定错不了,请家来教你闺女,你还能监督点儿学习效果。
尹剑兰想想夏秋冬说得有道理,这倒是个好办法,可上哪儿找文科学得好的大学生去啊?
夏秋冬说,这还不好办,让你儿子找找他们同学,他不比咱们门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