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吴丽宏一听女儿说要去谢家给超凡的妹妹补课,没等林丹枫说完,就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说什么也不同意。远的不说,就说那晚在饭店与尹剑兰的不期而遇,尹剑兰目光里甩出的两把匕首至今还让吴丽宏后心发凉,她怎么能将自己的宝贝女儿拱手送到匕首之下,任人凌剐呢?她第一次要女儿慎重考虑和谢超凡的恋爱关系,吴丽宏说,小枫,妈之所以同意和你爸离婚,之所以不和他要那些本该属于咱娘俩的钱,就是想着只要不看别人的脸色,只要不受那窝囊气,只要能顺心顺气,再苦再难咱娘俩也能熬过去。妈刚带你从苦海里跳出来,不能眼看着你再跳回火海里去,超凡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孩子,可你没看出他还是个孝顺的孩子,就是将来你们真在一起了,他不可能不听他妈的话,天天在他妈的眼皮底下过日子,那气你受得了吗?就是你受得了,妈这心也受不了啊,你要让妈跟着你揪心一辈子吗?那山珍海味再好,要是吃着从脊椎骨下去,还不如粗茶淡饭受用啊。

林丹枫安慰她说,妈,我知道您的担心,我和超凡交往爱的完全是他这个人,如果不是因为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也许坚持不到现在。可是,妈,您说过,人这辈子遇见自己真心喜欢的人不容易,我觉得超凡就是我今生喜欢的人,我愿意为他尝试所有的努力,你就让我再尝试这一次吧,免得我将来会后悔终生。如果,我怎么做,他妈妈都无法接受我,而不是超凡所说的只是一时偏见,那我答应您,会认真地考虑您的意见的。妈,我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如果命运真的要我和超凡分手,我也许会用出国的这一年冷静冷静,重新考虑我的未来,也许,我要把您带走,再也不回这里来了,我能给您一个幸福的衣食无忧的晚年,您要相信您女儿有这能力。

女儿说到这份上,吴丽宏只好作罢。

夏秋冬从家里出来,径直来到了江南女子会馆,她有这里的贵宾卡,开背、足疗、美容从头到脚收拾一通,心里对儿子和白如雪的不满才稍稍平息了些。会馆门前的大镜子处,夏秋冬满意地打量着光鲜亮丽的自己,领班小姐啧啧夸赞,夏姐,您这一出去,准得迷倒一片,您说别人也做这套保健,咋就没您这么好的效果呢?夏秋冬整整肩,又拿你姐开涮不是?都弃四奔五的人了,再整也是老太婆了。领班小姐夸张地说,呦,你不说我还以为你也就刚进四十呢。夏秋冬说,哪儿还有那么好的时候,儿子今年都二十四了。领班小姐更是惊讶,是吗?打死我也不相信你都是快当婆婆的人了!夏秋冬的脸立刻耷拉下来,婆婆一词刺激了她的神经,领班小姐不知道哪句话捅到了马蜂窝,亲热地拍了拍夏秋冬的肩膀,夏姐,再来啊。

夏秋冬走出女子会馆,朝家的方向走了几步,转而又折返回来,打车直接奔了百货商厦。女装部里,夏秋冬试穿着各种时装,左右打量着自己,终于挑中了一件砂洗上装两件套,配上她新近买的低腰裙裤,风情万种。在导购小姐的怂恿下,夏秋冬把换下的旧衣服放进衣袋,神清气爽地走出了商场。

商场外,夏秋冬抬头看了看已经黑下来的天空,嘟囔了句,小兔崽子,没你那俩钱孝敬,老娘也照样想穿什么就买什么!肚子忽然一阵咕噜,饥饿感袭来,夏秋冬走进附近一家小吃店,要了碗抄手,顾自吃了起来。

一直到掏出钥匙,转动家门锁的那一刻,夏秋冬的心情还格外的好。打开门的瞬间,夏秋冬愣住了,电视里播放着美国枪战大片,客厅的茶几上摆着吃了一多半的披萨饼,沙发上高大健壮的儿子一手搂着娇弱的白如雪,一手举着披萨饼正在喂着白如雪,更让夏秋冬吃惊的是,白如雪身上穿的那件上装竟然和她身上的一模一样!

夏秋冬觉得电视里那噼里啪啦的枪声似乎全打在了她身上,甚至连陈晨的声音也是一发出膛的子弹,妈,你吃了吗?没吃,剩下的披萨你吃吧!省得做饭了。

夏秋冬跌跌撞撞地冲进卧室,反手锁上了门,将身上的衣服三下五除二地扯了下来,狠狠地摔在地上,裸身扑倒在床上,任凭儿子在门外怎么敲,也不开门。

王滨觉得妈妈的嘟囔声就像一群马蜂在围着自己转,你说,都啥时候还不到家?你跟你爸都到了,她还不见影儿,哪儿有点儿做儿媳的样儿。早晨连个被子都不叠,天天就知道捯饬自己,当初你说她妈是副市长,我还以为你们老王家祖坟冒青烟了呢,攀上了名门望族,想着她妈没准早就给她在北京置了房,这可倒好,她家的金銮殿没指望上,到钻咱这破庙当公主来了,你妈这辈子算是倒霉到家了,年轻时跟你奶奶糗,好容易不受你奶奶的了,老了老了又伺候儿媳了,该你们老老少少的!

门铃响的时候,王滨妈的嘴终于闭上了。

王滨打开门,劈头就说,往后你晚回来,提前告诉家里一声,别让全家人都等你一个。

宋歌看了眼起身走向厨房的王滨妈,又看了眼赔着笑脸招呼她赶紧吃饭的王滨爸,压住了心中的怒气,我怎么知道今天堵车这么厉害!还要说什么,王滨拉了下她的手,宋歌看见了王滨眼里的无奈,咽下了要说的话。

饭桌上,气氛沉闷,王滨爸将菜往儿子和宋歌面前推了推说,你俩多吃点儿,年轻人能吃才有劲儿!王滨妈白了他一眼,有劲干吗?又没有山等他们去扛!王滨爸尴尬地说,不就是说话吗?你看你那么较真干吗。

宋歌看了眼低头闷吃的王滨,忽然端起盘子,往自己的碗里拨了半盘子菜,您这一说,我还真饿了,阿姨这菜炒得最好吃,我得多吃点儿,别浪费了。说完,也和王滨一样闷头吃起来。

王滨妈停住筷子,瞪视着宋歌,脸憋得青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