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夏洛蒂·洛弗尔听见堂姐的脚步声，从枕上抬起了那张滚烫的面孔。

卧室里昏暗憋闷，散发着古龙水和干净被褥的气味。迪莉娅从明媚的冬日阳光下进来，眨巴着眼睛，只能在被深红色家具遮挡着的微光里摸索前行。

“我想看见你的脸，夏蒂，除非你头痛得太厉害？”

夏洛蒂示意“没有”。迪莉娅把厚重的窗帘拉开，放进一束光。借着这道光，她看见了这女孩抵着床单的青灰色面孔，砖红色的晕团在黑眼圈下又显现了出来。就是这样，她还记得，有个可怜的表妹在去意大利前的那个星期看上去就是这样！

“迪莉娅！”夏洛蒂喘息着。

迪莉娅靠近床，站在那儿用崭新的眼光低头瞧着她的堂妹。是的：昨天晚上处理夏蒂的前途时就像在处理自己的，事情办得够容易的。可现在呢？

“亲爱的——”

“啊，说吧，求你，”女孩打断她，“要不我就会认为接下来的事情太可怕了！”

“夏蒂，最亲爱的，要是我对你承诺得太多——”

“吉姆不让你留下我的孩子？我就知道！我怎么总是梦想那些永远不可能成真的事情呢？”

迪莉娅流下泪来，跪在床边，伸出自己鲜嫩的手，让另一位那火辣辣的手攥着。

“别想那些，亲爱的：就想想你最喜欢的……”

“最喜欢的？”女孩急剧坐起身，靠在枕头上，连滚烫的指尖都活了过来。

“你不能和乔结婚，亲爱的——你能够——并且还留着小蒂娜吗？”迪莉娅继续说道。

“不是留她在我身边，不是：是放在一个我可以溜过去看看她的地方——啊，我尽想那种傻事！”

“放弃想傻事吧，夏洛蒂。把她放哪儿？去看你亲生的孩子得偷偷摸摸？总是处在失去名誉的恐惧中？不公平地对待你的其他孩子们？这些你都想过吗？”

“喔，我可怜的头脑想不了！你是想告诉我必须得放弃她吗？”

“不，亲爱的，但是你一定不能跟乔结婚。”

夏洛蒂躺回到枕头上，眼睛半闭着。“我跟你说了，我必须给我的孩子一个家。迪莉娅，你太幸运了，不会理解的。”

“把你自己也当作一个幸运的人吧，夏蒂。你不会放弃你的孩子的。她会和你一起生活：你会照顾她——帮我。”

“帮你？”

“我向你保证过我会留下她，不是吗？但前提是你不能跟乔结婚。只有这样我才会给你的孩子一个家。嗯，那已经办成了，你俩会永远在一起。”

夏洛蒂紧紧抱住她，呜咽着：“可是乔——我没法儿跟他说，没法儿说！”她突然推开迪莉娅。“你没把我的——我的孩子的事告诉他吧？那样伤害他我受不了。”

“我告诉他你昨天咳血了。他一会儿就要见你：他非常非常难过。是这样跟他说的，说考虑到你的健康状况不好，按你的意愿取消婚约——他接受了你的决定。但是如果他软弱起来，或者如果你软弱起来，那我就不能为你或者为小蒂娜做任何事了。看在上帝的份上，记住这话！”

迪莉娅把她的手松开，夏洛蒂默默地向后靠去，合着眼，嘴唇紧闭。她躺在那儿简直像一具尸体。在床边上的一把椅子上挂着那件有红色天鹅绒丝带的府绸裙子，那是为庆祝订婚做的。裙裾下隐约露出一双崭新的古铜色小羊皮拖鞋。可怜的夏蒂！她几乎很少有可以打扮打扮的时候……

迪莉娅在床的旁边坐着，一动不动，双眼看着堂妹那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孔。她的目光跟随着夏洛蒂紧闭的眼睑里溢出的一颗泪珠：垂在睫毛上，闪耀着从脸颊上缓缓流淌下来。当这颗泪珠到了那紧闭的唇边时，她的嘴张开了。

“你的意思是，我会跟她一起住在某个地方？就她和我一起？”

“就你和她。”

“在一栋小房子里？”

“在一栋小房子里……”

“你确定吗，迪莉娅？”

“确定，我亲爱的。”

夏洛蒂用胳膊肘再次支起身子，伸出一只手到枕下摸索。她掏出一条细丝带，上面挂着一只钻戒。

“我已经把它取下来了，”她简洁地说道，把它递给了迪莉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