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以色列之前,我游历过三十三个国家。我很幸运最东抵达孟加拉国的东部边境,最北到达冰岛,最南去过西非的塞内加尔。每一个地区都为我的人生添上一笔,改变了出发前的想法。伊斯兰教徒、天主教徒和印度教徒都在我心中留下了特殊的记忆。然而,这些加起来都不及犹太人和巴勒斯坦人对我内心产生的影响大。战争的乱石和炸毁的尸体在圣地堆积,神圣的历史在此上演。”
斯蒂芬·克拉克·布兰得利
以色列,耶路撒冷
2002年6月
考察之旅很快按计划付诸现实。我在电视上看了太多关于圣地以色列的冲突事件,所以一定要亲临这个重要的小国,它的一举一动会引起世界的震颤。我要亲眼见证并记录下来。这件事有着让我无法抗拒的吸引力。我认为冲突双方零零碎碎的片面故事,应当站在全局的角度重新解读。
我现在位于芝加哥的奥黑尔机场,准备启程。努兰和我们可爱的女儿赛琳·艾丽西娅已经抵达土耳其。以色列不再是过去那个夏日度假地,但我从来不以游客的身份拜访某地,这次也一样。总有什么等待着我去学习、收获和体验。2001年9月11日这一天在我和大多数美国人心中烙下了深刻的印记,让我更加认真地看待这个水深火热的血腥世界。我预感载入史册的事件即将发生,我得参与其中。做历史的旁观者枯燥乏味,有时候你不得不成为它的一部分,同时有希望创造一段历史。
准确地说,在去以色列之前,我游历过三十三个国家。我很幸运最东抵达孟加拉国的东部边境,最北到达冰岛,最南去过西非的塞内加尔。每一个地区都为我的人生添上一笔,改变了出发前的想法。伊斯兰教徒、天主教徒和印度教徒都在我心中留下了特殊的记忆。然而,这些加起来都不及犹太人和巴勒斯坦人对我内心产生的影响大。战争的乱石和炸毁的尸体在圣地堆积,神圣的历史在此上演,它们在我的思想和心灵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事实上,犹太人和巴勒斯坦人都渴望和平与公正。无数来自这两个璀璨文明的落难者想要的只是和平。他们希望保留传统,养育下一代,不想长期生活在恐惧之中。在我所住酒店工作的以色列人和我成为了朋友,他们对待惨烈冲突的坦然心态超乎我们的想象。我试图鼓励他们坚持信仰并对祖国的未来发展怀有信心。我也试着成为一个优秀的倾听者。三位比特萨缪尔酒店的员工在6月18日的公车爆炸案中失去了家人。这件事很难让人积极起来,但当他们身边的世界崩塌时,他们仍需振作。
值得一提的是,在耶路撒冷老城的伊斯兰教区居住和工作的巴勒斯坦人也对我很友好。他们眼神背后的愤怒、心碎和不安,即使在沾满泪痕的面纱下也无法隐藏。尤其是和一个巴勒斯坦家庭相处过后,我可以说他们感情深厚。巴勒斯坦人不是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以色列的任何地方都是他们渴望的家园。他们对自己国家真诚而忠义,甚至愿意在需要的时候献出生命。
艾哈迈德是酒店咖啡馆的经理。和他交流后,我很快见识到他的智慧。他可以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希伯来语和他的母语——阿拉伯语。这个男人一旦走出这片管制区域,给予他自由的工作机会,一定可以创造很多财富。
他告诉我,“我喜欢这里的每一个人,他们都是好人。当然我希望我们国家的人能在这里有立足之地。现在我有了一个儿子,我想要生存下去。我在以色列受到的待遇不错。我爱我的家人。”
这番话让我感触颇深。他是一个聪明人,赢得了冲突双方的尊重。所以评判哪一方完全邪恶或永远正义,明显错误或全然正确都是不公平的。他们是两个在战略上别无选择的伟大民族。这意味着我提笔的时候要以眼见为实,抑制住认定孰对孰错的先入之见。我必须保持中立,倾听双方的故事。平静地飞往圣地后,我会慢慢适应那边的情况,对吧?
我提前三个小时抵达机场。一位以色列安保人员迅速走向我。他拿起我的护照,翻看里面那张八年前拍的照片,不大相信那是我。我完全认同这一点。我告诉他,照片和我本人都很难看。他问道,“你为什么这时候去以色列?”有时我也会问自己同样的问题。“你不了解那里的情况吗?”我告诉他,我当然知道,但我不怕。
我回答了他所有的问题,五分钟后被告知无法乘坐这班飞机。我需要等到明天早上,而且他们没有对这种安排作出解释。我在雷迪森酒店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早上登上以色列航空。旅途中我的行李被彻底倒空,用X光照射检查,挤压和摇晃了六次,再加上之前的误机事件,让我在后9·11的世界中体验到了如同战地记者般的经历。
降落在特拉维夫1就像登陆在世界的中心。历史在中东被创造出来。耶路撒冷完全就是永恒之城的代名词。这里的交通方式具有中东特色,所有的信号灯运行着,很少响起喇叭声。我又累又困,但来到动乱中的耶路撒冷可不是为了睡觉,我确实也睡得很少。
耶路撒冷的老城令人震撼。我抚摸着这些曾经作为帝王堡垒的古老城墙。我穿过雅法门2和新门,最终来到通往阿拉伯区的大马士革门。成千上万的人聚集在这里,我仿佛从一个国家穿越到了另一个国家。戴着头巾的女人以及嘈杂的阿拉伯语,让我有机会看到耶路撒冷的另一面,这正是我想要的。在很多伊斯兰国家生活过的我,对这里感到很适应,还走进了人群。我在第一天总共和二十六位阿拉伯男子交谈过,没有一个人支持投弹者。老城的安静平和只是迷惑性的假象。这些商人知道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忍受艰难的生活。安宁不会持续太久。
我一路走来,吸引了来往路人的视线。是因为我的相机,还是西方人的长相,或是他们认为我作为一个外国人,只知道一方的利益和片面故事,而不愿了解他们被发达国家和自己的阿拉伯兄弟排斥的困境?那一天,一架军事直升机在老城的上空盘旋。有消息说城中发生了两起自杀式爆炸案件,蓄意谋杀无辜。总之,我在第一周和很多平民父子进行了交流,他们对未来没有一点把握。
生活富足、安定的西方人很难想象巴勒斯坦人的噩梦。他们的社会比其他很多伊斯兰国家更开放。他们是伊斯兰世界中最具文化素养的,因此巴勒斯坦培养出英明能干的领导人不无可能。通过民主自由和公平选举可以产生新的领袖。如果联合国和美国可以确保所有的选举都是公平和民主的,那么巴勒斯坦人就能投票选出新的领导,因为我遇到的巴勒斯坦人都渴望和平。游客的流失导致他们的生意越来越惨淡,而且家人都处于危险之中。
大部分巴勒斯坦裔以色列人向我坦言,只要他们能在这个犹太国家中获得平等权利并受到尊重,他们就愿意成为以色列公民。没有人期待理想能全部实现,但他们更愿意生活在边境争议地区中相对安全的以色列管辖区。而我在与犹太市民交谈中获悉,在当前形势下这是不可能的。
又有谁知道哪一方是合法的,哪一方是非法的?过去温和派的阿拉法特3,要比未来来自哈马斯4、伊斯兰“圣战”5、阿克萨烈士旅6等其他恐怖组织或派别的激进领导要更好吗?以色列怎样才能与一个内部分裂(比如加沙地区7)的国家达成长期的和平协议?一位年轻的巴勒斯坦女律师向我诉苦,“我有很多犹太朋友。我们彼此相爱,总是在一起做事。现在我们被禁止交往,天知道我有多想念他们。”
冲突双方的底线问题是平民百姓,他们是暴力的受害者,惊恐而困惑。他们并不都是激进分子或战士。每天醒来,努力工作,尽力付账。当他们看着自己的孩子,深感骄傲的同时也为下一代的未来焦虑。很少能听到圣地上普通民众的故事,因为他们没有关于仇恨与死亡的轰烈事迹。也许,如果媒体能走出去与他们交流,整个世界对中东的未来和平将寄予更美好的希望。我接下来的经历证明了为什么和平在以色列如此虚幻。
我的以色列之行给努兰、赛琳和岳母雷伊汗,以及我土耳其娇妻的姐姐贝汗制造了难忘的惊喜。我非常想见他们,我可以一边做采访工作,一边改善家庭关系。我买了一张从耶路撒冷到特拉维夫的短途飞机票,然后前往土耳其的安塔利亚,开始一段美妙的旅程。
在检查了两个小时的行李后,我登上了飞往安塔利亚的航班。着陆后打电话给努兰,然后找到她姐姐的住处。他们对我的到来感到意外。这一刻非常美好,我们在一起度过了欢乐时光。努兰再次与我亲近,我们好像回到了从前。我这才意识到她离开我是有原因的,因为在这里她对我的态度截然不同。我很享受在土耳其的日子,然后返回特拉维夫。我知道如果我想和家人重聚的话,我必须得做些工作。
我重新专注于来以色列的初衷。下一个星期将载入史册。而我脑海中还忧愁着与努兰之间的关系。我明白我不能保证挽回感情,但我尽力而为。婚姻是没有保证的,什么时候又有过呢?
1 特拉维夫:以色列第二大城市。
2 雅法门:同后文的新门、大马士革门,都是耶路撒冷老城的城门。
3 阿拉法特:即亚西尔·阿拉法特(1929年—2004年),前巴勒斯坦总统,法塔赫(即巴勒斯坦民族解放运动)的发起人。
4 哈马斯:阿拉伯语中“伊斯兰抵抗运动”的缩写,巴勒斯坦极端组织。
5 伊斯兰圣战:巴勒斯坦极端组织。
6 阿克萨烈士旅:巴勒斯坦极端组织。
7 加沙地区:地中海东部沿岸由巴勒斯坦管辖的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