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周老师也很为难。一边是老校长对江雨帆的宽厚，一边是新校长施加的压力，还有一边，是江雨帆还改不了的任性和傲气。

可笑，自己是堂堂的教导主任，在江雨帆面前说话还得留三分神，重不得轻不得，做了和事佬还未必得个好。

但是这天的谈话就是沉闷的。

一早上的雨，连连绵绵下着，周老师不时站在二楼的走廊上注视着雨中的校园。学校在建项目那边的沙泥，被一阵一阵的雨汇聚着往低矮处积，这低矮处又不是别处，正是教学楼和学生操场相接的地方。泥水积得深，学生们上课下课进进出出，把泥水全带进走廊和班级里。本来教学楼就返潮，这水答答的一路，万一不小心，谁给摔跤了，又是件糟心的事，老师摔倒也就罢了，万一是学生摔倒，哎，想都不敢想。

雨中无法施工，今天工地上也停工了。周老师想让工人把积水处理掉，可一看，工地上一个人也没有。挖地掏沟这种事，叫其他老师是叫不动的，他只能自己看准了一个靠墙的低洼处，找来一把铁锹，从积水的地方往外掏出条渠，让泥水流出去。

等他挖沟开渠的弄完了，衣服被雨水打湿，鞋里全是水，他脱下鞋又扯掉湿漉漉人袜子，倒掉鞋里的泥水，胡乱用纸巾把鞋子里里外外擦了擦，把脚伸进鞋里。鞋被水泡了，现在竟然没法穿上，半个脚后跟露在外面。他索性用脚后跟往下压，直接就踩在鞋梆子上。

等他回身去找江雨帆谈话时，语文组办公室里没见到人。到教室转了一圈，教室里也没有江雨帆的影子。周老师回到语文组办公室，给自己倒了杯水，就坐在江雨帆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等她。

刘老师看到周老师坐在江雨帆对面的椅子上，准备出去给江雨帆打电话通风报信，但被周老师制止了。

江雨帆回到办公室，周老师已经在这里坐了两节课。周老师就是要等江雨帆回来的。他抬手看了看表，点点头说，时间不长啊！

江雨帆觉得难堪，说，我妈生病了，不方便带我女儿去医院，把孩子单独放在家里不放心，让我回去看着一会儿。我这会儿没课，刚才找你没找着，就快去快回了。

“没找着？是没找吧！”

周老师衣服倒是被他捂干了，但鞋子还未干，这会儿双脚全是冰冷的，除了踩塌自己的鞋梆子，又不能把两只大脚板直接解放出来。

“周主任，她”刘老师刚开口想替江雨帆讲几句好话，周老师立刻让她做自己的事，别掺和。

刘老师悻悻地，拿着本书，低着头就离开了办公室。

“江老师，你知道我的压力有多大吗？现在新老两任校长，要求是不一样的，工作要做，命令要执行，每天跟踩在雷上一样。老校长人好，我也跟了他很多年，总希望他顺利退位。新校长三把火捏在手上，现在没烧，等他想烧的时候，说不定是把大火！”

“就是看老校长的面子，以前多少事我也替你背着。现在你的事一摊又一摊，谁拿到都是老大难。”

“现在学校里不该走的都走了，留下你我也得让人省点心才行。”

“你看看你看看，上课时间你擅自离岗，你说你哪有这事那事就处理不完？”

“别的老师怎么看你？新来的刘老师怎么看你？还想替你说话呢！”

“别人都说，就因为王校长罩着你，凡事顺着你，如果不是他年龄大到都快做你父亲，让人还以为你是他什么人呢。你为什么就不能注意一下，管束好自己！”

江雨帆是哭着冲到王校长办公室的。

她说：“我什么都明白了。我现在就辞职！”

“你明白什么啦？”王校长很吃惊。

“总之，我不会给你抹黑，也不会在我的人生当中抹黑自己。”江雨帆递上辞职申请，头也不回地流着泪走了。她无法相信这样的话会从周老师的嘴里说出。

这一天，绵绵密密的雨，把天空压得很低，空气里透着一股凛冽，把一句句话像刀子一样扔来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