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中考的独木桥横在那里，每年七月往桥下一看，多少孩子纷纷掉落。

对于家长和孩子，1分之差，就是天堂与地狱的感受。

中考体育占50分，谁都不敢落下。

大双小双的妈妈考虑到两个女孩子平时都很少运动，就把两个孩子都送到了周末体训班强化。

等两个女孩子来到江雨帆的补习班时，她们的衣服都湿得能拧出水来。

大双用笔支着下巴，小双用双手把眼睛撑开。但是，一轮一轮的疲惫，仍然向她们袭来。

讲完阅读，江雨帆给两个女孩作文题。

大双小双又只剩瞪眼的表情了。

这一次，江雨帆给两个女孩子的作文题，是有难度的。两个孩子嘟着嘴，对江老师抱怨：“江老师，语文学习是件占内存、烧主板的事，我们要做理科生，你就放我们一马吧。”

“语文基础放你们一马，阅读放你们一马，写作放你们一马。我成了牧马人了。”江雨帆皱了皱眉头。

“就算我这里放你们一马，那考试呢？卷子发下来，题目就在那儿，你可以不做吗？作文可是占了语文考试的半壁江山哪！”

“我们班主任是物理老师，他的每一届毕业生，都是理科生。理科比文科好学多了，文科连刷题都刷不到，每天除了做作业，哪有时间看课外书呀！”

“没有文学滋养的人生，就如同没有风景的河岸，河水仍在流动，却失去了枝繁叶茂的景观。”

到了下一周江老师的作文课，大双小双的妈妈给孩子请了假。

“今天的体训，要占两节课。”

“晚一些来上课也是可以的，尽管不要缺课呢，双双妈。”

“江老师，两个孩子觉得写作文好难。体训拿到满分50，只需用汗水换取，半年时间完全能够练出来，作文想要拿到高分，太难了。我分析过历届中考作文，高分虽然不少，但只要作文过得去，评卷老师给个基础分也不会太离谱。”

“双双妈，的确，体育分更容易拿到一些，但体育的意义在于，孩子有更强壮的身体，扛住高强度学习压力，才不败于人生啊！”

“我还是想给她们一点自由，江老师。十四、五岁的孩子，在这样埋头不见天日的学习下，人生又有何意义呢？我们小时候，不都是疯玩着长大的吗？”

“是的，现在的社会，容不下你停下脚步来想一想，做一些你喜欢的事，但是双双妈，文学是靠积累的，阅读的积累，理解力的积累，情感的积累，经验的积累，生命的积累。我们现在看到他们的苦，是为了在未来，孩子们能够有一个更广阔的天地。即使我们伸手够不着星星，但是我们能够抬头仰望天空，也比埋头看土地更好啊。”

“江老师，你这样一说，我更觉得我应该给予孩子选择的权利。当这个社会所有人都只奔着分数的目标去学习的时候，这个社会已经病了。我给两个孩子报补习班，一方面的确是需要她们在学习上能够有更高的提升，另一方面我愿意她们走出埋头刷题的狭窄空间。哪怕在路上走一走，两个女孩子有说有笑，都强过她们埋头书本的学习、学习！现在的孩子，动不动就有心理疾病，难道不是和这些超常的学习压力有关吗？”

这天晚上，江老师失眠了。她承认，双双妈妈说的话有道理。在看似辩驳的那一通对话里，她们何尝不是一样的心，在思索现在教育的意义。

这些年来，教育像越开越快的列车，超速度地奔跑在人生轨道上。一些车顺利冲到终点；一些车紧跟其后，也到达了终点；一些车跑着跑着，慢了下来，索性慢节奏地、摇摇晃晃地，也会到达终点；还有一些车，冲出了轨道，毁坏在半道上。这些身边的事例，给家人带来了永远安抚不了的疼痛。

多少家长，从孩子进入幼儿园起，就全家人上了发条，不，现在的家庭不用老式钟表了，现在的人，听广播看手机，都等不及正常速度的播放，他们的手永远按在“倍速播放”键上，1.5倍、2倍、2.5倍、3倍……

他们不敢松手，也不适应松手，整个社会都在向前冲，这股汹涌的洪流，夹裹着每一个人，哪怕在洪流中被撞得头破血流，也无法停歇地向前向前，学校、家长、孩子，都汇聚到一起，疯狂地向前向前。很少有人顾及这些被催熟的孩子，他们在该成长的童年、青少年时期，就已经未老先衰，对生活提不起劲，对世界缺乏热爱，他们活着，但，你看不到那种属于他们的勃勃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