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这天下午，又到了龙英杰的作文课。

这一次，龙英杰看上去比以往精神了些。现在，他的妈妈已经在外省组建了新的家庭，他的爸爸，就在这个城市，隐居般地，永远都悄无声息。

有时候妈妈会从遥远的地方给外公外婆汇来一些钱，让老人和孩子生活条件更好一些。

但是，无论他怎么想知道这个家庭里的一切，这些年父母为什么不在身边，父亲为什么从来不在生活中出现，他都找不到答案，他都无法解开这个谜团。

他对江雨帆说，当他在那次课后，在给江雨帆讲过他的家庭后，他觉得压在心头那沉重的石头搬开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想，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就让它们永远是秘密吧！那种揪心的回忆和那种逐渐放弃的释怀，都成为铺在脚下、走向成年的基石。

江雨帆默默看着他，想给他一点点安慰，但终究没有说出口。有几个晚上，他的妈妈给江雨帆打来电话，做过很长很长的谈话，把生活的不如意向她倾诉。但是这些，又怎么能够再往龙英杰身上加码呢？这个年轻人已经很不容易了，该结痂的地方，就让它结痂，即使会痛，那也该等它自行脱落。

江雨帆问他，愿意参加这一届的全国作文大赛吗？他肯定地说，愿意！他笑了一下，脸上短暂地浮起的笑容，让一些青春活力又回到这个半大小伙子身上。

全国现场作文大赛在各个赛区的初赛、复赛如期举行。

经过初赛和复赛，张笑妍、周扬扬、江欣然、吴晨希、陆小婷、龙英杰几个孩子获得了到北京参加现场作文总决赛的资格。

江雨帆已经从左小舟的父母那里，听说这个月底，就要送这孩子到外省的姑姑家里。江雨帆想劝劝他们。左小舟的妈妈哭了，说：“我也舍不得，但只要他在家，我们就得提心吊胆。现在弟弟太小了，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承受不起。你不知道，江老师，有一天我给小儿子换纸尿裤，把小儿子放在床上，转身去扔换下来的纸尿裤，刚进卫生间，听到小儿子哭声，突然想起小舟也在房间里，心里还担心着不会是他把弟弟怎么着了吧，谁知一进去，他正掐着弟弟的小鸡鸡。我一把推开他，把弟弟抱起来，你知道吗，如果我再晚点冲进来，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后果。”

“可是他是很喜欢弟弟的呀。”江雨帆不知道为什么要为这个孩子辩解。

“是啊，我知道他一直喜欢弟弟。我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他说弟弟尿床，妈妈要洗床单，妈妈好辛苦。”左妈妈哭得更厉害了。“等以后弟弟大了，我们再接他回来。姑姑家没孩子，他们会对他很好的。”

“姑姑家里条件好吗？”

“不太好。但是条件好的，谁愿意要这样的小孩呀。将来回到我们身边，能够吃饱饭，能够有一点生存技能，我也就知足了。”

江雨帆把左小舟的妈妈揽过来，轻轻拍着她的背，又递了几张餐巾纸给她。她说：“我知道左小舟这孩子不聪明，但他不是坏孩子，只是他的行为和其他孩子不一样。现在你们打算送走他，等弟弟大了再接回来，我觉得也挺好的。我想，这次我们要到北京参加作文现场大赛，我想把他带上，等到从北京回来，你们再送他走，你看好吗？”

泪水悄悄地爬上了江雨帆的脸。她仰起头，轻轻而又深深地吸着鼻子，把那种伤感的情绪一并藏到肚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