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半年的产假结束后，江雨帆回到了学校里，继续带她的那个班。

原本以为“贿赂事件”会轰轰烈烈有一场大的风暴降临，临了却变成星星点点的小雨。刚开始上班的那几天，江雨帆还内心忐忑，她几次见到校长，都放慢脚步，总觉得校长会突然叫住她，把她叫进校长室。她想着怎样给校长解释，但又担心怎样解释都显得多余。

康允明那些天一下班回家见到她，都急迫地问她“那件事”，江雨帆发怒了，说：“你倒像是期待着校长的盘问似的！”康允明忍不住笑起来，说，“屁大点事，我们觉得了不起，在校长那里，其实就没什么，你也别老往心里去，该怎样怎样，上好自己的课才是正事。”

江雨帆也觉得整天提心吊胆太可笑了，生气就是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可恨的是那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家长。真希望有一种胶布，专门贴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烂嘴巴家长。

随着依依开始呀呀学语，依依的大眼睛扑闪着柔和又明亮的水光，她的心已经被孩子的可爱占据了，哪里还有多一点的心思去恶心那些在群里使坏的小人。况且，校群毕竟不是乌合之众聚集的地方，不良信息出现不久，就被掐灭了。这倒不是为了江雨帆一个人，而是校群管理员的职责。是和谐校群的要求。

终于有一天放学后，她回到办公室拿东西，顺便整理了一下上学期的资料，就走得比别人晚些。刚走出办公室，遇到王校长从楼梯那边转角下楼。

王校长叫住她，友好地说，下班啦？正好到你办公室坐坐。

王校长在江雨帆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问了问孩子的情况，又问了产假回来上班，孩子由谁带，全是拉家常的话题。

江雨帆知道重要的话校长都是放在最后说，但这样的拉家常，已经把她心里的那些顾虑消解了一半。王校长说到了有家长写信到校办，举报江老师收受贿赂时，也不想江雨帆想象的那么让她难以接受了。

江雨帆刚开口说了声王校长，是这样的，王校长就抬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姿势。如果不是眼角的皱纹和花白的头发，单从他的面色和眼睛里的闪烁的光，别人很难看出他是个快六十的人。

王校长说：“江老师，你是我们学校的优秀教师，别人难免会在你生小孩子时有些礼金的表示。只是你们年轻人，做事尽量讲原则，就不会让人抓着把柄不放了。培养一个好老师不容易，好老师更应该经得起考验。”

江雨帆觉得王校长字字讲在心坎上，把对她的理解都包容了进去，她又觉得王校长的话字字如针，一针一针都扎得生痛。但这种痛就像揭掉一个个已经结痂的疤痕，它在那儿，是为痊愈做铺垫的。

她的眼里已经含着泪，她又叫了声王校长。老校长再次用手在空中往下压了压，把她后面的话又一次压了下去。

王校长说：“你是个经验丰富的好老师，学校的课，还等你继续夺优呢。”

王校长从办公室走出去，江雨帆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一个人坐下来，慢慢理顺了头绪，想了想接下来要做的工作，看着天色暗下来，才缓缓地迈着步往家走。

回到家，康允明没有回来，她打电话给康允明，康允明在电话里说，临时出差，今天晚上就不回来了，让她照顾好自己，晚上早点睡。她说，王校长找她谈话了，还好，所有的事情都不像想象的那么复杂。

“都过去了。”康允明说。

“都过去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