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酋长 没后之父，60岁。人物表
（此表所列皆为首次出场年龄，人物间不可类比）
嵬名元昊 大夏国开国皇帝，27岁。
赵德明 元昊父，西平王，5l岁。
卫慕后 元昊母，43岁。
卫慕山喜 卫慕后之父，65岁。
野利后 元昊妻，32岁。
野利仁荣 野利后大哥，31岁。
野利遇乞 野利后二哥，27岁。
没[1]藏氏 野利遇乞妻，17岁。
没藏讹庞 没藏氏之兄，26岁。
宁明 元昊长子，野利后生，10岁。
宁令哥 元昊次子，野利后生，初生。
谅祚 元昊三子，没藏氏生，初生。
张源 宋进士，元昊的太师，28岁。
王嵩 化名破丑乌里，宋细作，25岁。
葛怀敏 宋军大将，30岁。
善净大法师 戒坛寺住持，50岁余。
夏国酋长豪贵、侍卫军卒、宫女歌伎、和尚尼姑等若干人，宋军士卒若干人，汉、羌群众若干人。
幕前词
伟大的中华民族，是由许多古代的和现代的兄弟民族在数千年漫长的生活中，相互依存，并在矛盾的辨证统一中共同发展，逐步融合而形成的一个多民族和睦共居的共同体。共处于这一伟大母体中的各兄弟民族，都对我们伟大祖国的形成和发展做出了卓越贡献。许多民族都在自身的发展过程中产生了不少杰出的代表性人物，他们都曾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出演过惊天动地的壮伟活剧，为我们中华母体增添了炫目的光彩。
距今一千年前的大夏国开国皇帝嵬名元昊，就是这样一位杰出的党项羌族的代表性人物。
公元1004年（宋真宗景德元年）5月5日，元昊诞生于灵州（今宁夏回族自治区灵武县境）。1028年（宋仁宗天圣六年），当他24岁时，在拓展疆土的甘州战役中首立战功，遂被立为太子。1038年（宋仁宗宝元元年，夏景宗天授礼法延祚元年）10月11日，他在兴庆府（今银川市）筑坛受册，即皇帝位，创立大夏国。从此，中国形成了宋、辽、夏（后期为宋、金、夏）三国鼎立之势。三国并存近二百年之久。
元昊 首创大夏国（史称西夏，党项人自称大夏国或大白上国），对发展党项族的经济和文化，团结党项、汉、吐蕃、回鹘、契丹等各族人民，共同开发和建设祖国大西北立下了巨大功劳，并为后代形成的全国大统一局面奠定了部分基础。但元昊毕竟是一个由部落酋长制直接跃入封建统治的少数民族领袖，在他立国的初期也曾与中原北宋政权分庭抗礼，血战三年。他的晚期又陷入游宴作乐的腐朽生活之中，以致被亲生儿子宁令哥所杀，导致夏国政权大权旁落，连续三代后氏亲政，戚党弄权，使夏国走了一段曲折坎坷的路程。
历史的画页毕竟翻过去整整一千年了。几条陈旧的历史记述究竟会引发后世人们的哪些明睿思索呢？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结论还是留待人们自己去做吧。
第一幕
[公元1031年初秋。
[兴庆府夏王宫内文德殿。
[笙歌悠扬，对对宫娥仪仗过场；念功德经的和尚过场；歌舞班舞乐过场。
[幕后高呼：“西平王驾幸文德殿啦！”声声传递，越传越近。
[众豪贵酋长四面拥上。
没藏讹庞 怎么，西平王圣体欠安，竟然还要亲幸文德殿？
卫慕山喜 王爷怎能不来呢？元昊大元帅初次出征，就在甘州之役建树奇勋，替他报了一箭之仇。今日凯旋回朝，又要晋封太子，这么大的事儿，王爷不来，成吗？
没藏讹庞 西平王的伤势很是沉重，要是有个不测……
[幕内高喊：“西平王驾幸文德殿啦！”
[全场肃穆，分班跪接。雅乐起，两内侍扶德明上。随侍仪仗上。
众豪族西平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赵德明 众爱卿平身。（扶卫慕山喜）哦，卫慕山喜老国丈，你是先王老臣，已年逾花甲，往后就免礼了吧！
卫慕山喜 谢千岁。
赵德明 没藏讹庞。
没藏讹庞 臣在。
赵德明 为迎接元昊孩儿回朝，你又新编了一阕什么……
没藏讹庞《接豪客令》。
赵德明 听说里面有几句是，嗯……
没藏讹庞 鲲鹏奋举图大业，翼若垂云负苍天……
赵德明 没藏讹庞，元昊孩儿此次在甘州虽获小胜，但他毕竟是初次出征，羽翼未丰，你这么类比，对他评誉过高，我怕他会被你们宠坏的，要忘乎所以哟。
没藏讹庞 这……
卫慕山喜 啊，王爷！元昊孩儿乃本性雄毅，胸多大略，这“鲲鹏奋举图大业”两句么，我看还是当得起的。
赵德明 当得起么？
卫慕山喜 当得起的，当得起哟！哈哈……
[众随声大笑。
赵德明 下面，嗯，说有一句什么大夏，嗯？
没藏讹庞 （审度神色）哎哎，那个、那个……
赵德明 念！
没藏讹庞 是。那个……
[卫慕后上。
卫慕后 （一路数叨）王爷、王爷！哎呀，我说王爷，您箭伤未愈，昨日还滴水未进，怎么今天就到这文德殿来了呢？
没藏讹庞 卫慕王后，俗话说，人逢喜事那个那个，精神爽嘛！嘿嘿……
赵德明 王后，你可知道没藏讹庞新写的一首《接豪客令》吗？
卫慕后 哦，知道。那一天他捧着新谱制的乐律兴冲冲来见王爷，正值王爷贵体不爽……（见没藏讹庞给他递眼色）哦，啊啊，我想这是件小事，就命他们随意铺排去了。
赵德明 你知道他写了些什么词句？
卫慕后 啊啊。没藏讹庞，你派人再去打探，看看我儿他们的兵马走到何处了。
没藏讹庞 启禀王后，探马刚才禀报说，大元帅今晨四更天兵离灵州西平府，五更渡河，最多再有一个时辰就能进宫向王爷请安了。
卫慕山喜 他们也是归心似箭，人同此心，人同此心哦！哈……
卫慕后 一应迎候事宜全部备办妥帖了吗？
没藏讹庞 全部妥帖了。从望远堡开始搭棚排乐，一路仪仗延绵，鼓乐不断，直达夏宫仪门外。进仪门，有卫慕、野利、没藏等众部落显贵酋长列队恭迎，舞伎笙歌，号炮齐鸣，陪侍大元帅直达文德殿下……
[号炮骤响，全场震动。
没藏讹庞 啊，来了，来了！这不，大元帅说到就到了。请众位豪贵酋长快去仪门外迎候。[众欲下。
没藏讹庞 呀，那不是——沿着御道，大元帅他已经来了。
赵德明 快命上殿。
[场灯全亮，由观众席入口处拥上元昊和一彪人马直上舞台。
元昊 （向通道两旁观众躬身施礼）谢谢列位，谢谢，晚生元昊回来了。（向台上高呼）父王，母后，儿臣回来啦！
[在侍卫步卒所持青色盖伞下，元昊奔上舞台。野利仁荣、野利遇乞等前呼后拥随行。
赵德明 元昊！
卫慕后 我的儿！
众豪贵恭迎大元帅得胜回朝！给大元帅请安！
元昊 父王、母后，（向卫慕山喜）外祖父定远侯、列位显贵酋长大人，元昊恭请父王、母后圣安，给列位大人请安。（跪拜）
众人西平王千岁！千岁！千千岁！（拜）
[德明大笑。
野利仁荣 王爷、王后在上，臣恭请圣安。
野利遇乞 王爷、王后在上，臣恭请圣安。
野利遇乞 恭请圣安。
赵德明 （扶起）好好，你们一文一武辅佐我儿取得甘州大捷，功勋卓著，尤其是……（轻抚野利遇乞）
元昊 正是。父王，为了表彰二妻兄野利遇乞的赫赫战功，我想把这柄祖传雕龙宝刀转赠给他，不知父王可能依允吗？
赵德明 哦，此刀可不是寻常之物啊！
元昊 正因为不是寻常之物，我才将它转赠给非常之人嘛！
野利遇乞 啊呀，大公子，我可是当不起。
赵德明 好吧，就依孩儿所请，将这柄雕龙宝刀转赠给你的先锋虎将吧。
元昊 野利遇乞，请受雕龙宝刀。
野利遇乞 谢元帅厚爱之恩，谢王爷宏广圣德！愚昧勇夫定将追随元帅，鞍前马后，万死不辞。（施大礼）
赵德明 哈哈……好，好！卫慕山喜老爱卿。
卫慕山喜 臣在。
赵德明 你要为他野利二弟兄记特功，加赐重赏，以彰王德。
卫慕山喜 遵旨。
野利仁荣 （同时）谢王爷隆恩。（拜）
野利遇乞 （同时）谢王爷隆恩。（拜）
赵德明 免礼。啊哈哈……
元昊 父王，孩儿初离膝下，一别数月，您老的伤痛可见大好了？
赵德明 好多了，好多了。
卫慕后 孩子，快叫娘看看。几个月不见，真是瘦多了。（拭泪）
元昊 妈！
卫慕后 宁明，来，叩见你的父亲。
[宁明畏缩，向卫慕后身后躲。
卫慕后 不要怕，快叫，叫呀！
宁明 （畏缩上前，战兢兢地）父亲。（躲回卫慕后身后）
元昊 （大笑，将宁明一把拉近身边，抚他的头）还是那么胆小，害怕父亲吗？（张大口）啊——呜！[宁明吓得尖叫，大哭；元昊仰面大笑。
卫慕后 （护宁明，微嗔元昊）你呀！（对宫女）带他到后宫玩玩去。
一宫女是。（带宁明下）
元昊 （大笑）他母亲呢？
卫慕后 你是问你的野利妻？（小声地）快生啦！
元昊 妈，我临走的时候，还给我这二儿子留了个名字呢。
卫慕后 宁令哥，多吉祥的名字！嗯，论时辰，现在也该着他出世了。（对二宫女）去，到后面寝宫看看，我二孙子可生下来没有？若有动静，赶快前来禀报。
二宫女是。（同下）
元昊 哈哈……（对野利仁荣）昨夜你细观星象，一点也不错，今天可真是大吉大利的喜日子。
卫慕后 可不是嘛，今天你父王还要册封你为太子呐。（问没藏讹庞）册封祝捷盛典全都安排妥帖了吗？
没藏讹庞 启禀王后，全都安排好了。盛典之前，先请王爷、王后、大元帅还有甘州之役有功之臣，并各位部落酋长、大臣豪贵，同登皇仪殿赴宴，为大元帅洗尘。盛典之后，宫内宫外，并王土全体臣民，大宴三日，君臣同乐，普天同庆。
卫慕后 好！王爷，请您移步皇仪殿赴宴吧！
赵德明 （大笑）我是不能饮酒罗。好吧，陪我孩儿去接风喜宴上略坐一坐，凑个热闹。
[元昊与卫慕后赶紧上前扶德明下云床。
赵德明 众家爱卿，请啊，请！哈哈……（刚向前移步，忽见一位着汉装的青年躬身立于一旁）这位是……
元昊 哦，父王，这位就是我曾经向您提过的，我要延请的那位汉家名士，大宋朝进士张源张公子。
张源 恭请西平王贵安，王爷千岁！（拜）
赵德明 （跌坐于云床，抖颤着指元昊）怎么，你，到底还是把这个汉人给带回来了？
元昊 是。我斟酌再三，欲求振兴散居于山野之我党项众部落，唯有以中原汉家为师。故而，我不得不违抗父王恩旨，请来张源……
赵德明 住口！快命他下去！我——不见他。
元昊 这怎么可以！父王，他是我派大妻兄不远千里专程请来的老师，怎么能让他……
赵德明 下去，你让他下去！
卫慕山喜 不是我要说你呀，孩子，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竟敢擅自主张，自以为是呢？
元昊 外祖父，不是我敢自己做主，实在是因为……
赵德明 大胆！（抖颤地）你叫他下去。滚！
卫慕后 孩子，看在你父王病体沉重，你就请客人暂且回避，容后再议吧，啊！
元昊 （强忍住火，转对张源）张公子，这、这，实在对不起。（对野利仁荣）妻兄，请代我好生款待，敬为上宾。拜托。
野利仁荣 放心。（对张源）张公子，请！
[张源对德明再拜，向众豪贵深深一揖。抬头，正见卫慕山喜怒容。
卫慕山喜 哼！（扭头不理）
[张源傲然，转向元昊拱手，昂然急下。野利仁荣随下。
[静场。
赵德明 （突喊）没藏讹庞！
没藏讹庞 （战兢兢地）臣在。
赵德明 你把那首《接豪客令》给我唱来！
没藏讹庞 这……（暗瞥卫慕后求助）
卫慕后 王爷，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您又何必这样……
赵德明 不，叫他们唱！唱！我倒要听听，他们闹的究竟是什么大夏！
元昊 （向没藏讹庞）什么？大夏？
没藏讹庞 （轻声对元昊）回禀大元帅，是我斗胆，从您的言志诗里借用了几句，编写在《接豪客令》里了。
赵德明 什么？那里面还有他的言志诗？那就更得唱给我听。
没藏讹庞 这……
卫慕后 王爷！
赵德明 （对王后）元昊所言之志，我能不管吗？命他们快给我唱！
元昊 （向没藏讹庞，决断地）那——就唱吧！
没藏讹庞 是，唱。（向内招手）
[乐起，歌舞班随乐舞上。歌曰：
祈福风幡接豪客，
扬尘千里报凯旋。
鲲鹏奋举图大业，
翼若垂云负苍天。
汇聚群羌归一统，
访求大智望长安。
神游太极谁堪问，
大夏何时青史传？
[乐音未落，德明突起直指元昊。
赵德明 你！你……孽子！（晕眩）
众人 （大惊）王爷！
[卫慕后急扶德明。
卫慕后 没藏讹庞，你就总揽一切，请列位大人赴皇仪殿，先行饮宴吧。
没藏讹庞 是。列位，请！
[除卫慕山喜外，众悄然下。
赵德明 （指元昊）你，出去！
卫慕后 （对元昊）去吧，先去吧。
赵德明 （瞥卫慕后，心烦地连连挥手）都去，都去！我要静一静。
卫慕后 这……
[德明挥手。卫慕后、元昊只得从命离去。
[静场。传来缓慢而典雅的丝竹声。
[德明手抚伤处，艰难地移步。卫慕山喜忙上前搀扶。
卫慕山喜 王爷！
赵德明 忤逆不孝，这哪里像是我的儿子！
卫慕山喜 王爷，大怒伤身，快请躺下歇歇。
[没藏讹庞轻推侧门进，躲在屏风后窃听。
赵德明 （紧拉卫慕山喜）卫慕山喜，老爱卿，我……不行了。我死后……
[没藏讹庞急忙遁去。
卫慕山喜 王爷，昨晚上我细观星象，见太白偏西，金星愈明，旁有毫光闪烁，普照天宇。我赶紧点燃艾条，炙灼羊脾骨，虔心问卜，才知道这星象正应在王爷您的身上，看来，您这箭伤不久就可大愈了。
赵德明 哦，不不，你不懂，不懂得我的心哟。
[没藏讹庞拉元昊上。元昊欲出，被没藏讹庞拉住，隐于屏风后窃听。
卫慕山喜 我知道，知道。只是……
[赵德明两眼期待地紧盯住他。
卫慕山喜 那，我就只得直言了。（警惕地环顾，轻声地）在今天的庆贺盛典上，您是不是先不提册封元昊为太子的事。
赵德明 （翻身坐起）这，妥当吗？
卫慕山喜 您的伤势沉重，礼仪从简嘛。
赵德明 哦，哦哦。说下去。
卫慕山喜 今日之元昊，与您当年可是大不相同啰。他心志太高，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赵德明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数九寒冬手里捧着的一块烧红的炭呀！放是放不下，可捧着，也真是烫得钻心哟！
卫慕山喜 王爷所言极是。元昊违抗您的意愿，弄来一个张源，又要搞什么汉家法典，从此，我们还是不是党项羌？啊？他羽翼未丰，就想“汇聚群羌归一统”，以图世代传衍的群番部落尽归于他一人名下。试问，各部落酋长能俯首听命于他吗？就说我，能随随便便把我卫慕部落那六七万军卒交付于他？真是痴心妄想！
赵德明 老国丈，肺腑之言呐！
卫慕山喜 王爷，你可是不能犹豫，要早作决断。
赵德明 只是，我这身体，怕已是逆子难驯了。
卫慕山喜 所以，册封太子之事，更是非同小可。
赵德明 元昊当不当太子事小，维系我众家部落事大。
卫慕山喜 对呀！元昊虽是我的亲外孙，我也不得不说，这虎姿熊胆的元……（正指屏风）
[元昊迎声走出。卫慕山喜大惊，急缩手，倒抽一口冷气。
卫慕山喜 （搭讪地）……元昊，唉唉，大公子，你来得正好，来陪你父亲说说话。我……去皇仪殿照看照看。（狼狈下）
[没藏讹庞略露脑袋，得意地笑笑，暗下。
[德明翻身向里，假装睡去。
元昊 父王，您没睡着吧？您不想对我说点什么吗？我出兵数月，不想父王就病成了这样，（话中有话）似乎神志都模糊了，实在令我放心不下……
赵德明 （摇手，也是话中有话）哦，我是快要死的人，你不必再为我操心了。（仍向里卧下，又坐起）你知道我党项王族如今这一份家业，究竟是怎么得来的？嗯？
元昊 知道。我本居白河之源，河曲之滨，自隋唐以来，逐次内迁，渐显富足。只是，党项诸部落至今不相统属，屡有内讧，故步自封，自居蛮野。我们这份家业虽说得来不易，可想要夸耀一番，也难。
赵德明 （压住火）嗯，那依你说？
元昊 废旧制，学汉家，开创帝业，一统群羌，建树我元昊在千百部落之上的赫赫威仪。
赵德明 什么，什么，你父王的这一口气还没有断呐！
元昊 哦，是、是，是建树父王您的威仪。
赵德明 看来，你的心志大得很呐，绝不会仅止于此吧？
[元昊大笑。
赵德明 （双手合十）造孽！造孽呀！你要给我党项羌人引来兵燹之灾，致使我生灵涂炭吗？
元昊 （笑笑）不至于吧，父王。
赵德明 你不想想，那大宋朝廷能容得你“大夏青史传”吗？
元昊 这是普度我党项番众永脱苦海之善举呀！父王。
赵德明 难道大宋朝廷不会大兴问罪之师？
元昊 不会，我之宏愿仅在偕携群羌达邦兴族旺之盛境。
赵德明 只这，就会引起他大宋朝廷的忌恨。
元昊 这不正是他宋王爷想做而无力做到的事吗？我，何罪之有？如今又有张源张公子前来倾心相助，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尽在于斯……
赵德明 不行，不把他赶走，众家部落酋长就会对我侧目。弄不好，还会起兵叛我。这，我不得不防。
元昊 您不妨叫来野利、没藏这几位显赫部落的首领，亲自问一问嘛。
赵德明 只你母氏卫慕部落，就可使你断臂折腰！
元昊 您是说卫慕山喜？（冷笑）由不得他了。
赵德明 难道你竟敢跟他较量？
元昊 有何不可！（笑笑）试试看吧，父王。（向内）卫士何在？
[卫士上。
元昊 传先锋将野利遇乞上殿。
卫士是。（下）
赵德明 啊，你！你想干什么？
[野利遇乞上。野利仁荣随上。
野利遇乞 遵命！
野利遇乞 元帅。
元昊 命你持刀侍立于殿前，有胆敢违抗我命者，斩！
元昊 野利仁荣，代我传旨各部落酋长，命将各部落丁勇军卒全部造册，即日报来。我要按册征召，以壮军力。
野利仁荣 是。
赵德明 元昊，我还没有死，你你，究竟要把我置于何地？
元昊 命定远侯卫慕山喜上殿。
[侍卫急下。
赵德明 元昊，你！啊……（晕厥）
元昊 啊，父王，父亲！
众人 （早隐于殿外，蜂拥上）王爷！王爷！
卫慕后 王爷，您回来呀！快回来呀！
[德明略有活动。
卫慕后 王爷，王爷，您说话，说话呀！
[德明微动，想坐起来。卫慕后赶紧用手托他的头。德明被扶起，见站在面前的元昊，颤抖着拉住元昊，又拉来卫慕山喜。
赵德明 元昊，爱卿，你们……要安守王业，谨慎为之啊！哦……（倒下，死去）
[全场震动，哭声起。
元昊 （走近父前，跪下拭泪）父王、父王，我……
[没藏讹庞轻步上前同元昊耳语。元昊首肯。一内侍上。
没藏讹庞 传王太子钧旨，命戒坛寺住持善净大法师率领僧众速赴文德殿超度亡灵。
内侍传王太子钧旨，命戒坛寺善净大法师率领僧众赴文德殿超度亡灵啦！
[台上哭声更恸。众内侍开始布置灵堂。
[突然，两宫女抱一襁褓一路大喊：“报——大喜啦！”上。
宫女甲 禀告王爷、王后、大元帅，野利夫人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一个大……（突停住高喊，见场上情景，呆若木鸡）
宫女乙 禀告王爷、王后、大元帅，野利夫人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一个大……（突停住高喊，见场上情景，呆若木鸡）
[元昊移步至二宫女前接过襁褓。
元昊 哦……哦……别哭……嘿，又笑了，笑了。这小子！嘿，像我，太像我了。像我就好，像我就好啊！哈哈……我的儿子，我的好儿子宁令哥！（高举襁褓）
[幕急落。
第二幕
[距前幕七年后，公元1038年春二月。
[贺兰山狩猎场山坡上。山头白雪未融，却可见朵朵蜡梅斗雪吐红。台左可见半个帐篷；右侧有一伞盖状大梧桐树，树下有山石可坐。
[一片围猎呐喊声中幕启：几名军士追猎上场。野利遇乞手持弓箭上。他身旁有一斜背雕龙宝刀的牙将始终不离左右。
野利遇乞 那边，那边，围住，别叫它跑了。（登高眺望）哎，就这么追还差不多。（对随从军士）哈哈，今天要叫你们看看我这神弓的箭法。啊，哈哈……（得意地用箭翎蹭蹭大连鬓胡子）[一阵马蹄响，宁令哥背弓挥舞马鞭上。
宁令哥 （对帐篷）妈，妈，快拿奶茶来，我渴死了。
野利遇乞 宁令哥，快到我这儿来，舅舅让你看个好玩的。
宁令哥 二舅，叫我看什么？（奔上山坡）
野利遇乞 看，舅舅给你围住了三头獐鹿，让你试试箭法怎么样？
宁令哥 香獐子呀，不带劲，不带劲。告诉您，我父王在山那边正追大老虎呐！
宫女甲 （用托盘捧一杯奶茶上，跪献）二公子，您要的奶茶。
宁令哥 （从山坡跑下，拿过奶茶，狠踢宫女一脚）混账，喊了半天才送来。（大口喝）
野利遇乞 宁令哥，香獐子正扭头朝这边望呐。快来，试试你的箭法。
宁令哥 （将空杯往空中一扔）别动，别动，看我的。（取弓，弦响）哎呀，跑了！
野利遇乞 快，追！（率众下）
宁令哥 （对帐篷）妈，我还渴。妈！（跑进帐篷）
[幕后一片追獐鹿的呐喊声。数名军士过场。
[宁令哥一手揪住哥哥宁明的耳朵，把他拉出帐篷，另一只手上提一个炼丹用的大铜壶。
宁明 （手护耳朵求饶）哟哟，好弟弟，你饶了我吧！
[宁令哥一松手，宁明跌倒在地。
[宫女甲又捧奶茶上，见状回身跑下。
宁令哥 （叉腰）起来，你还是王太子？十足的窝囊废！父王不准你炼这些臭仙丹，让你每天舞刀弄枪，演练武艺，可你，瞅着空子跑回来就摆弄这些臭玩意儿。好，我去禀告父王，你等着！（提铜壶欲下）
宁明 （上前夺铜壶，铜壶滚落一边）宁令哥，求求你，哥哥给你跪下了。
宁令哥 哈哈，你越怕，我越要去告。
宁明 宁令哥，那我——就死在你面前。（要往树上碰头，眼却斜睨宁令哥）我可死啦！
宁令哥 怎么，想死？好，我帮帮你。（拔刀进逼）
宁明 啊，你！（躲）妈，救救我，救命！
野利后 （被宫女甲拉上，大惊）啊！（夺刀）他是你的亲哥哥，是王太子呀！怎么能……
宁令哥 （大笑）妈，我这是跟大哥闹着玩呐。
野利后 有你这么闹着玩的吗？
宁令哥 妈，我跟您说，父王嘱咐我管着哥哥，逼着他练武艺，帮他练胆子。可是他，（学宁明）我求求你……
[宁明一头栽倒了。
野利后 啊！宁明！
宁令哥 （大笑）我追大老虎去啰！（欢跳下）
野利后 宁明，你可回来呀！宁明！
宁明 （逐渐醒来）妈，我，活不了了。（哭）
野利后 你们究竟是为什么？告诉妈，啊！（见宁明只是摇头，转问宫女）刚才是怎么回事？怎么都不说话？
[宫女们齐跪下。
宫女甲 启禀王后，刚才他们就为了这……（呈上铜壶）
野利后 （接壶一惊，嗔宁明）啊，你怎么又在炼丹！（对宫女甲）快把这个藏起来，不准被王爷看见，也不准王太子再用它。
宫女甲 是！（退下）
宁明 妈，不是我想求仙得道，是……
野利后 是那几个妖道把你煽惑的。
宁明 他们说得对，父王对我是火克金。父王就是克我。
野利后 别信他们的。你父王是一心想叫咱们党项族兴旺发达，可你偏不听你父王的，反倒把你外太爷爷视若神明。
宁明 外太爷爷怎么啦，多好啊！
野利后 孩子，你不知道，你外太爷爷曾背着你父王，私自跑回老家地斤泽，率领他的部落举族反叛。亏得你大舅赶去调停，又替他向你父王苦苦求情，这才平息了一场大乱。
宁明 不，那是被父王逼的……
野利后 宁明，叫我怎么说你才好呢！[幕后卫慕山喜声：“宁明，小宁明，你在哪儿呐？”
野利后 哼，你的护卫神来了！宁明，我再跟你说一遍，外太爷爷老了，他糊涂，你可别听他的，免得你父王听到什么，又往死里揍你。
宁明 不！（向幕内）外太爷爷，我在这儿呐。（进侧幕）
野利后 哼！等你父王来揍你吧！（气下）
卫慕山喜 （由宁明扶上）孩子，刚才有人去告诉我，说你弟弟又欺负你了，是吗？
宁明 没有。外太爷爷，没有的。
卫慕山喜 实话？让我看看，嗯，眼圈红红的，刚哭过，还想骗我？
宁明 （强笑）外太爷爷，那是……嗯，是刚才刮了一阵风，风吹的，沙子迷了眼。
卫慕山喜 真的？哼，谅他也不敢！你奶奶虽说是死了，可我还活着呐！只要有我一口气在，你父王和你弟弟他们就别想能欺负你。
宁明 （偷偷拭泪）外太爷爷，这儿风大，我送您进暖帐去吧。
卫慕山喜 不用你送，我自个儿能走。只要你驾上快马，拉起战车，我还能跑上大几百里，一气儿跑回咱地斤泽呐！
[一阵马蹄响，野利仁荣兴冲冲上，与卫慕山喜碰个照面。
野利仁荣 哎哟，是您呐，老侯爷。没把您闪着吧？
卫慕山喜 你们这些年轻人，荒唐得很！我那六七万军卒全部交给了你们，能叫我放心吗？（颤巍巍地被宁明扶下）
野利仁荣 （笑笑）到底是老了。（对帐篷）野利王后在吗？王后！
[野利后上。
野利后 大哥？哥哥，好久没见您了，怎么今天得空跑进山里来了？哎哟，看您沾的这一身土呀！（用拂尘帮他打土）来人，拿奶茶、暖酒、端热汤……
野利仁荣 先别忙。王后，您看，这是什么？
野利后 呀，这就是您和张源大太师共同创制的大夏国文字？嗯，真好。
野利仁荣 主要是张太师的心血，可惜，他为此操劳过度，咳血不止，过早地仙逝了。唉！
野利后 哥哥！（忙岔开话头，支派侍卫）你，快去禀告王爷，就说谟宁令野利军师进山来了，请王爷快回来。
侍卫是。（欲下）
[幕后马蹄声杂沓，喧闹声渐近。
[宁令哥一路喊上：“虎，虎，让一让，虎来了。”上。
宁令哥 （见野利后）妈，您快来看，父王给我打了只大老虎。嘿，看呀，一箭正中脑门心，神啦！
野利后 要不，你父亲能是王爷？他人呢？
宁令哥 那不是，来啦。
[幕后马蹄声急至。元昊上，没藏讹庞等随上。
元昊 哦，大舅兄，野利军师，太久没见到你了。怎么样，夏国文字的创造……
野利后 看，我哥哥就是专程给您报喜来了。
元昊 好啊，快给我，让我先睹为快！
[野利仁荣呈上书册，并命人在梧桐树枝上张挂起数条夏文字幅。
元昊 心血，心血呀！嗯，看得出，这夏文乃是以汉字为体。
野利仁荣 结合党项语音，再糅合民间原有创造，互为参佐而制成。
元昊 好，好。没藏讹庞。
没藏讹庞 臣在。
元昊 在这儿架上一堆火，让我们围火坐下，细心研读这新创制的大夏国文字。
宁令哥 父王，您不是说架火烤虎肉，要摆虎肉宴席的吗？
元昊 哈哈……大总管，这一切尽由你任意铺排去吧。
没藏讹庞 遵命！今天就请王爷看看我大显身手了。（率抬虎者下）
[内侍上，来回忙碌，运柴架火。
元昊 我的大元帅野利遇乞在哪里？
宁令哥 二舅他正在那边追獐鹿呢。
元昊 快去请他前来共商国是。（得意地对众）我筑坛登基的时间已经定了，就选在今年秋后五谷丰登的喜日子。现在我们须要仔细想想，还有哪些事情急需去做。比如：呈请朝廷恩准我聚合群羌、始立夏国的表文，沿边堡砦的防务更不可有丝毫懈怠。还有，大夏国文字是制成了，如何颁行？嗯，快请大元帅来，我们要尽早计议。
野利后 孩子，快去。
宁令哥 呃。（跑下）
元昊 （浏览字幅）好，很好！一年前我把这件事托付给你们，没想到这么快你们就编撰成功了。你，张源太师，你们功德无量啊！可惜张源太师他……
野利仁荣 我们都是托王爷您的福哟。只说这几年，王爷您聚合群羌，开疆拓土，修渠引水，奖励农耕，已使我国力大增，誉满华夏。您，才是有恩被万户，泽润千秋的无量功德呐！
元昊 不，不一样。拓展疆土，那是粗活儿，可这创建党项文化的大事业，却需要细而又细的真功夫。若靠我，不行了，这得靠张源，（对野利后）靠你哥哥，他们才是我的国宝呐！
[野利仁荣连连摆手。
野利后 （妍然一笑）哥哥，这有什么，国宝就国宝呗。
元昊 （大笑，随指字幅）这里面有我的姓氏吗？
野利仁荣 有，这就是。
元昊 这是……
野利仁荣 是“赵”字，“赵、元、昊。”（
）
元昊 （不悦）赵姓？这是宋王赐给我祖父和我父亲的姓氏。不，我是……
野利后 （对野利仁荣）李姓，是李元昊。
元昊 李姓是大唐皇帝赐给我先祖的国姓。哦，不，我为总领群羌，认同番众，一再主张要恢复我王族原有姓氏。
野利仁荣 （展开字幅）看，嵬名，嵬名元昊。（
）
元昊 哈哈……这就对了。（对众）来来，都来认下，这就是我的本姓：嵬名，嵬名元昊。跟着我认——
[众随读。
元昊 哈哈……这夏国文非常好，我要立即在王臣豪贵中推广。去，叫王太子，命他尽快前来见我。
野利后 您这么急着叫他，干什么？
元昊 （大笑）你这么样地看着我干什么？哈哈……放心，我现在叫他来，一不打他，二不骂他，我是要他来学这夏国新文字的。
野利后 这么急？
元昊 当然急。在我们夏国，只要我王爷，你王后，他王太子，我们三个人先学了，全国上下还有谁敢不学？野利军师，你看这办法可好？
野利仁荣 岂敢有劳王爷！
元昊 （对内侍）快去，把王太子快给我叫来。
内侍是。（跑下）
野利仁荣 （感动地）王爷，您对夏国文如此看重，真使我万分感佩，振奋不已。
元昊 （亲切地搂住他）我的好妻兄，我久怀夙愿，不仅要上依天命，下顺民心，开创大夏国，我还要尊汉家文化为宗师，建树和发展起可以璀璨日月、光耀古今的党项文化来！
野利后 党项文化？
元昊 对，党项文化。那是在一年前，我征服兰州诸羌得胜回来后不久，有人前来禀报说，是我派去汴梁向宋王献马求经的使臣回来了。我走出仪门一看，嗬！见他们带回来的那部《大藏经》，只是驮经卷的骆驼队，竟把宫门外大场地全部占满了。等他们取来经卷，我立即沐浴更衣，虔心细读。读着，读着，我忽然想到，如若能按照党项口语编制出一套夏国文字，把这些经文全部翻译成夏国文，好让我党项人诵读起来朗朗上口，能更真切地体念佛法，岂不更好。
野利后 从此我大哥就钻进了他家后院的那座小楼里，整整一年呀，可怜张太师咳血身亡，连我大哥都熬出了这么多的白头发。
元昊 中原汉家有汉字，有几千年的汉文化，我们也必须有自己的文化。如今夏国文已经创立，野利仁荣！
野利仁荣 臣在。
元昊 你要立即着手，同时创建一座汉学院，一座番学院，命我豪贵子弟同时掌握两种文化，令这两种文化在我夏地融汇渗透，相得益彰，以使我党项羌族终可赞誉千古而无愧，名列青史而傲然。
野利后 好我的王爷呀！
野利仁荣 王爷，您的心，真比渺渺太空还宏阔，较茫茫沧海更宽广呀！
野利后 王爷，您让我又想起那首《接豪客令》了。怎么唱来？
元昊 哈哈……
[壮美的音乐。元昊引吭高歌，随之拔刀起舞。众击节伴和，随同群舞，高亢雄美。词曰：
祈福风幡接豪客，
扬尘千里报凯旋。
……
[宁明悄然上。
宁明 （待全曲终，渐趋于元昊前轻声地）父王，您叫我？
元昊 哦，宁明，快来，看，多好的夏文呀！
宁明 （茫然而畏怯地）夏文？
元昊 来，跟着我念：嵬名，嵬名元昊。
宁明 学它？就这？
元昊 对，就学它。
宁明 让我也学？
元昊 你？（一顿）嗯——野利仁荣。
野利仁荣 臣在。
元昊 你和张源太师起草的那部大夏国刑律上，要加写这么一条：夏文是大夏国正式文字，上自王臣，下至牧户，人人都要学，使其逐步推广。凡有抗命不学者，轻者鞭挞，重则……
元昊 斩首。
宁明 什么？
野利仁荣 遵命。
宁明 （跌坐）啊！
野利后 （赶紧上前）傻孩子，你是王太子嘛，先学起来自然好。
元昊 来，跟着我念：嵬名元昊。
[众随读，宁明亦小声随读。
元昊 （看宁明）大点声！（念，宁明随读）再大点声！
嵬名元昊。
[众随读。宁明的尖细声音最突出。
元昊 （大笑）好，这才是我的好王太子呐！
宁明 父王。（擦汗）
卫慕山喜 （一路唠叨上）我看看究竟是谁，又把我的小宁明叫走了？一天磨叨他好几回，难道非得把他折磨死你们才甘心吗？
[元昊强压怒火不语。
宁明 外太爷爷，您别……
卫慕山喜 孩子，告诉我，是不是你父亲又在折磨你了，啊？
宁明 没、没有。父王挺好的，正教我学……
卫慕山喜 学什么？这鬼符？他教你认鬼符？
宁明 不是，这是大舅新编撰的大夏国文字。
卫慕山喜 什么？夏国文字？嘿嘿！宁明，你跟我走，不准你学这些鬼字。
宁明 这……（看看元昊和野利后）
野利后 外爷爷，您老年岁大了，还是少操点心，回暖帐去歇着吧，免得累坏了身体。
卫慕山喜 没有这些鬼字，我已经落得光身一人了；若再加上这些鬼字，各部落酋长家的祖坟不全得被你父亲挖尽吗？（对宁明）我们不学它，你跟我走！
宁明 外太爷爷，可不敢。这是要被……
卫慕山喜 什么？
宁明 要……（护住脖子）
卫慕山喜 啊？我扯了它，看谁敢来碰一碰我！（扯下字幅扔地下）孩子，走！
宁明 啊！（扑向字幅，拾起，抱住，回头见盛怒的元昊，又赶紧将字幅放回原处，一顿，扑跪在元昊脚前）父王，父王！您不能、不能啊……
野利后 （眼盯元昊推卫慕山喜）外爷爷，您先回去。请回吧！
元昊 卫慕山喜！
卫慕山喜 （始觉，一惊）啊！
元昊 狗奴才！
卫慕山喜 什么？
元昊 （指字幅）捡起来！
卫慕山喜 要我？
元昊 把它捡起来！
卫慕山喜 我，这么大年岁……
野利后 王爷，我捡，我捡，外爷爷年岁实在大了，您可不能够……（捡起字幅）
元昊 放下！你给我放下！
[野利后赶紧松手，字幅掉在地上。
元昊 （按剑站在卫慕山喜前指字幅）你知罪吗？
卫慕山喜 （略惊慌）啊！我是三朝老臣，当年你继迁爷爷在日，我就随上他鞍前马后……
元昊 捡！
野利后 我来捡，我替老侯爷捡！（但未敢动）
元昊 （对卫慕山喜）捡！
卫慕山喜 别忘了，我是强大的卫慕部落的酋长，我还是有力量的……
元昊 卫士何在？
[众卫士上。
众卫士有。
野利后 啊！王爷！（跪）
众人 （跪）王爷！
野利仁荣 哈哈……王爷，卫慕老侯爷确是已经懵懂迂腐了。姑念他也曾为先王创业立过些微功劳，这件事，（捡起字幅交随侍）看在我和王后的份上，再饶他一回吧！我，我也给您跪下了。
元昊 （急扶）他是活不了几天了，可他还要拉上我儿子……
野利仁荣 哪能呢？宁明刚才不是就很有长进嘛！只要慢慢调教，他是会学好的。
野利后 就是嘛。王爷，宁明会学好的，会学好的！
野利仁荣 （对卫士）把老侯爷扶回暖帐歇着去。
众卫士是。（扶已软瘫的卫慕山喜下）
[宁明有意相随，但未敢动，斜睨元昊。
野利后 王爷，您就放孩子去吧。教养后辈，本非一日之功，您也别太心急了，啊！
[元昊厌烦地挥手。野利后使眼色。宁明向元昊施礼后缓缓退下。
元昊 （忽觉头晕）哦，大夏江山，我党项羌人祖祖辈辈企盼的大夏江山呐！
野利仁荣 开国大业，谈何容易。当家之人，难哪！
元昊 （一声长叹）唉！
[静场[没藏讹庞双手提熏虎肉由幕后一路喊：“来啦！”上。
没藏讹庞 嘿，王爷，看看我熏出来的鲜虎肉，这叫百里香，迎风醉。（对幕后）抬上来！虎肉宴开始了！[数内侍抬酒坛、捧大盘虎肉上。
没藏讹庞 我熏烤的这一块最好，金黄焦脆。王爷，先敬给您，请！
元昊 先请野利大军师品尝。不不，野利仁荣，不要推辞。拿酒来！
野利仁荣 应该先敬王爷。
元昊 （亲自为野利仁荣把盏）喝！
野利后 哥哥，这是王爷亲自犒赏的，您就不用推辞了。
野利仁荣 好，愧领了。（举大酒杯一口饮尽）
元昊 （大笑）野利遇乞怎么还不回来？
[一阵马蹄声。宁令哥在幕后高喊：“来啦，铁骑大元帅来啦！”拉野利遇乞上。野利遇乞怒容，摔马鞭，怒坐一旁。全场惊异。
野利仁荣 二弟，你这是怎么了？
野利遇乞 哦，哥，我……唉！
没藏讹庞 妹夫，你怎么刚来？
野利遇乞 （没好气地）问你妹妹去！
没藏讹庞 怎么，我妹妹也进山里来了？
野利后 哦，没藏小嫂子来了？（对没藏讹庞）快派人接接去。
宁令哥 妈，我们亲自去接一接吧。（见野利后微笑不语）走呀！
野利后 好，我就亲自去迎一迎。（款步下）
野利遇乞 王后、王后……（见已走）唉！
野利仁荣 二弟，怎么，两口子又闹架了？
野利遇乞 （向幕后）什么东西！一见面就跟我吵，吵！怪我好久不回家……
野利仁荣 （大笑）那是我弟妹对你的情义，在家想你啦！哈……
野利遇乞 她还哭。
野利仁荣 她越哭，才越见出对你的那颗心，非比寻常啊！[众大笑。
野利后 （陪没藏氏上）好我的二嫂子，你可别跟我二哥一般见识，他就是那么个粗人，有口无心……
[野利遇乞一甩脸，蹦起来欲下。
没藏讹庞 元帅，您不能走，您可是不能走。
[野利遇乞狠搡他一把，甩头急下。
没藏氏 （见没藏讹庞被搡倒地，气得扑倒在野利后身上哭）他，他，你看看，那熊样……
野利仁荣 （看不下去）哎！二弟，二弟，你你，怎么能这样！二弟！（追下）
元昊 （大笑）这位就是我们的元帅夫人吧？（一见，惊住）哎呀！这个野利遇乞呀，他怎么能……太不对，太狠心了！只会在阵前厮杀，连这么美的夫人都不懂得照料，那怎么成？好吧！回头我来狠狠地教训教训他，啊！哈哈……
野利后 （忍不住一笑）谁能像您哟，知道那么样地体贴人……
没藏讹庞 （眼珠子一转）就是嘛！我的那个妹夫若能有王爷您的一星半点，我这位贤德的妹妹也不至于如此受苦了。妹子，快过来，给我们圣明的王爷见个礼。
没藏氏 （娇羞地）王爷在上，受臣妾一拜。
元昊 （大笑）免礼，免礼。没藏讹庞，代我厚赏元帅夫人，以为初见之仪。
没藏氏 （羞答答地）谢王爷隆恩！
野利后 别忘了还有我送的一份呐。
没藏氏 谢王姑盛德！
野利后 （把没藏氏拉入怀中）哟，我们是亲姑嫂嘛，何用如此客气呢？
元
昊对对，往后你可以随时出入宫禁，来陪你王后小姑说说家常话，给她解解闷。
[幕后传来野利遇乞的吵嚷声：“怎么，王爷亲赐我这口雕龙宝刀，不是让它吃素的，不管是谁！”
[野利仁荣解劝声：“胡说，胡说！小夫妻两个，怎么好这么随口乱说呢。”
野利后 王爷，您快去劝劝我二哥吧，他那浑脾气一犯起来，除了您，谁也别想能降伏他。
元昊 好好，我去，我去。哈哈……（脚下没动，眼睛还在没藏氏身上）
野利后 快去呀！
没藏讹庞 （见状一笑，对没藏氏）妹妹，看看你，多不懂事，还不快站起身来送送王爷！[没藏氏暗窥元昊，含羞一笑。
元昊 不用送，免礼、免礼。哈哈……
[元昊下。没藏讹庞一笑，随下。
[没藏氏看着元昊的背影发愣。
野利后 （略有不悦）嫂子，没藏嫂子。
没藏氏 （未觉）啊！
野利后 王爷他已经走远了。
没藏氏 （醒觉，歉然一笑）啊，哦……（笑）王后，过去我曾听得人讲，说我们王爷……
野利后 说王爷什么？
没藏氏 说我们王爷生性峻急，烈猛如虎，可厉害了！
可是今日一见啦……
野利后 并不像大老虎。
[两人同声大笑。
野利后 他呀，上了战场是比老虎还厉害。要是发起火来也够吓人的，就是只真虎碰在他的火头上，当时也得给吓趴下。
没藏氏 是吗？
野利后 谁要是赶上了，说不定是得倒霉，说声杀，他还真就会把人给杀了呢！
没藏氏 （微颤）真的！
野利后 不过，他也不常发火，平时对人还是挺宽厚，挺实在的。
没藏氏 阿弥陀佛！
野利后 （笑）好嫂子，你怎么跟我们家那位王太子差不多了呢。他就是生性怯弱，难继王业，所以尽惹我们王爷生气，三天两头往死里打他。开始我还不忍心，总护着孩子。现在呀，他也打皮了，我也看惯了。
[幕后传来打闹声。
野利后 听听，说着说着又闹起来了。
没藏氏 怎么，总是这么……天天打？
野利后 算了，嫂子，你陪我到后帐歇歇去吧。只要不把我儿子打死，随他们怎么闹去，我呀，实在是烦了。（偕同没藏氏下）
[宁明逃上，两军士追上拦住去路。元昊提鞭追上。众随上。
宁令哥 （提着铜壶）你逃也逃不了，赖也赖不掉。刚才你就在这儿（指帐篷），就拿这个铜壶炼仙丹来着，我亲眼看见的。不信问她，（指宫女甲）她也是亲眼看见的。还有妈，（四处叫）妈，妈！妈不在。妈也能证明。你，还是王太子！你赖得了吗？
宁明 我……我……（暗窥元昊，颤抖不止）我真的没有……
元昊 （强压怒火）宁明，我问你，什么是养生之道？
宁令哥 父王问你，什么是养生之道？
宁明 养生之道就是……不要杀人。
[全场微震。
元昊 （抖抖鞭子，仍压怒火）嗯，什么是治国之术呢？
宁令哥 说呀，怎么治国？
宁明 （更胆怯地）最好少贪欲。
[元昊从宁令哥手中夺过铜壶向宁明砸去。
宁明 躲过。元昊甩马鞭狠打宁明。野利仁荣、野利遇乞、没藏讹庞等上前拦劝。全场大乱。
野利仁荣 （夺下马鞭）王爷，王爷，这会出事的。
元昊 （被拉住）这奴才说话不伦不类，胡说八道。我今天不宰了他，将来大夏国的江山就会断送在他的手里。
[元昊要夺鞭子，野利仁荣避开。元昊从野利遇乞的牙将背上抽出雕龙宝刀冲向宁明，全场大骇。野利后哭着冲上，抱住元昊。
野利后 王爷，您打他，骂他，我都不怪您，可您千万不能杀了他。他是您的长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呀！
卫慕山喜 （哭喊着上）元昊，你真要下毒手杀我的小宁明吗？来，你要杀他，不如先杀我，反正我也活够岁数了。
元昊 卫慕山喜，过去你曾挡着不让先父德明老王爷立我做王太子，这，我算饶你一回。后来，为命你交出部落丁勇军卒，你私奔地斤泽发兵来攻兴庆府，这，我又饶你一回。刚才，为扔这字幅，我再饶你一回。可你，不该再三再四违抗王命，教唆叛逆（指宁明），让他毁我江山！哼！我倒真想看看，你的那颗心究竟是怎么长的！
卫慕山喜 那好，今天就请你开开恩，给我开膛破肚，把我们爷孙俩一路送了吧！
元昊 好吧，我成全你们。（举刀）众人（大骇，分头劝阻）使不得，万万使不得。野利仁荣王爷，快把刀放下。
卫慕山喜 （推宁明）小宁明，别害怕，挺起腰板来，他那个大夏国里反正不能容下我们爷孙俩。走，驾车，随上我返回地斤泽，重整旗鼓，我要亲自讨伐这乱世的奸贼。（见宁明犹豫）走啊！
宁明 （回头，扑跪在野利后面前）母后！
野利后 孩子！
卫慕山喜 死到临头了，你还犹豫什么？放大胆子，随上我，走！（拉宁明下）
宁明 母亲！（被拉下）
元昊 卫士们！
众军士有！
元昊 把图谋反叛的贼都给我绑起来，扔下黄河！
众军士是。（冲下）
野利后 啊！我的儿……（晕倒）
野利仁荣 等王后！
[没藏氏尖叫，吓晕，倒于野利遇乞怀中。
元昊 （奔上山坡）带马！
野利遇乞 （推开没藏氏）又要出兵？好嘛！（搓手）
没藏氏 啊？哦……（掩面饮泣）
元昊 不，回銮兴庆府。
野利遇乞 什么，回去？
野利仁荣 臣在。
元昊 军师野利仁荣。
元昊 命你立即草拟文书，遣特使驰奔汴梁，向大宋王递送表文，恳请朝廷早赐诏书，恩准我届时成立我党项蕃属久盼之大夏国。
野利仁荣 遵旨。
元昊 上马。
[幕落。
第三幕
第一场
[公元1042年闰九月某日下午。
[宋渭州定川砦两军阵地前。
[一片喊杀声中幕启。
[党项族、汉族难民狼狈上。
汉族女孩奶奶、奶奶，孩儿实在走不动了。
汉族瞎老翁不行，不行，停不得。你不听两家交兵，正冲我们身后打过来了。快走，要逃命呀！
[党项族病妇头晕摔倒，怀抱的婴儿扔在一旁，婴儿大哭，她的布包甩落身旁。
[伍长及数名宋军负伤溃上。一伤兵随手捡起病妇的布包欲下。
党项病妇官军大人，可不能，不能啊！
伤兵甲去你的吧！（挟包袱欲下）
汉族老人 （拉住伤兵）官军大人，求求你，饶了她吧，她男人也跟你们一样，都是给朝廷效力的。自从三年前开了仗，官军在三川口败了阵，可怜见的，就没见她男人再回来呀！（拭泪，转求一老年伍长）大人，求求你，让你们这位兄弟饶了人家羌人小寡妇吧！
伍长 （操陕西口音）狗娃，把包袱还给她。给呀！
伤兵甲她是党项羌，不是我们汉人。
伍长什么羌人汉人，现如今都是落难之人。（拿过包袱交小妇人）积点阴功吧！
老者 （凑过来）这位大人真是西天下凡的活菩萨呀！大人，我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伍长问吧，凡是我知道的。
老者老朽听得人讲，说朝廷正在跟羌人商谈结好和盟的事，有这话吧？
伍长有，这是我亲眼所见。那边派来的还是野利大军师呢。
汉族瞎老翁 （趴地下磕了个响头）菩萨总算开恩了，阿弥陀佛。
[喊杀声大噪。
汉族老妇呀！那边……那边，打过来了。
伍长快！快跑吧！
[众狼狈下。
[夏宋军鏖战上，葛怀敏指挥宋军上。夏军佯败退下。
葛怀敏 （对众军）注意了，张弓射箭，放！
[众箭齐发，可闻弦响。众欢呼。
葛怀敏 哈哈……军士们！
众人 （威壮）有！
葛怀敏 跟上我，全歼蕃贼！擂鼓，追！
众人杀——（挥刀欲追）王嵩（拦葛怀敏）葛将军，不能啊！葛怀敏王嵩，你要干什么？
王嵩 葛将军，千万不能追。
葛怀敏 你这牙将，竟敢拦我！
王蒿葛将军难道忘了招讨太尉夏竦夏大人对您说过的话了？
葛怀敏 他，什么？
王嵩 夏大人曾一再告诫葛将军，说元昊善于用兵，常以兵卒佯败以诱我，致使我屡遭失利，特别是他殿前那位野利遇乞，上了战阵好生了得！
葛怀敏 哈哈……夏太尉就会长他人志气。你不见如今的元昊，与三年前大战初起时的元昊，已经大不相同了吗？他也是捉襟见肘，力不从心了。这战机我岂能放过！
王嵩 夏太尉还有钧示，说元昊此人虽骁勇善谋，可是他生性多疑。为此，切切不可跟他死打硬拼，要善用离间之计，诱他诛除他的左膀右臂，方能迫使他兵退言和，永远解除西蕃战乱之忧。
葛怀敏 哈哈……离间之计？我就知道我手里有这个。（指武器）来人，追！
王嵩 葛将军，不能啊！
葛怀敏 贻误战机者，斩！军士们，追！杀——（率众欲下）
[喊杀声四起。
王嵩 葛将军，侧翼出现夏军，我们被包围了。
葛怀敏 呀！不好！撤！
[喊杀声大作，夏军由四面杀出，宋军不支。葛怀敏夺路逃下。王嵩情急，隐于山崖下。野利遇乞冲上，将宝刀递交牙将，换弓箭瞄准葛怀敏放箭。
众人 （欢呼）好！
野利遇乞 那就是宋将葛怀敏，砍下他的头！
众人 （欢呼）好！（随野利遇乞冲下）
[野利遇乞牙将刚欲随下，被隐于山崖下的王嵩拽腿拉下崖来搏杀，夺其宝刀。没藏讹庞上，挥刀欲杀王嵩。
王嵩 大人，慢，末将有话说。
[没藏讹庞又举刀。
王嵩 哎呀，真有这么巧。大总管，我正是要找您投效的。
没藏讹庞 什么，投效？你是什么人？
王嵩 （跪托宝刀）大总管，末将刚刚得此野利大元帅心爱之物，愿奉呈大总管，并有机密大事相告。
没藏讹庞 你，到底是谁？
[喊杀声欢呼声迭起。
王嵩 此处不是深谈之地，请借大总管帐内细说。
（背转身求缚）
没藏讹庞 （命侍卫）绑了！带回军帐，我亲自盘查。
众人是。（押王嵩随没藏讹庞下）
[幕后搏击呐喊声大噪。野利遇乞上。
野利遇乞 奴儿，奴儿，我的刀，我的雕龙宝刀呢？（见牙将尸）啊，这是谁干的？谁？（四下张望，狂吼）快追，我的刀，刀！（朝没藏讹庞相反方向追下）[兵卒随野利遇乞冲下。
[幕落。
第二场
[时间已近黄昏，天边略现微星。蟋蟀起劲地呜叫。厮杀声隐约可闻。
[元昊军帐内，几案上置雕龙宝刀。元昊怒立案前。没藏讹庞一旁侍立。
元昊 （一拳砸在几案上）他，他，果有此事吗？
没藏讹庞 臣不敢有骗我主兀卒，何况他还是我的那个、那个，亲妹夫呀！
元昊 这宝刀是一个宋军士卒亲手交给你的？
没藏讹庞 是。此人申言他也是党项族人，虽然久居汉地，可他没有忘记他的党项祖先，所以……
元昊 命他进来。
没藏讹庞 是。（向外）军卒破丑乌里，进帐给兀卒回话。[王嵩帐外声：“遵命。”上。
王嵩 （小心翼翼地见元昊，匍匐在地）党项羌生户破丑乌里晋见嵬名兀卒。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元昊 这刀怎么落到你手里的？
王嵩 启禀兀卒，适才夏宋两军对阵，混战之间，我被野利大元帅的亲兵擒获。他们刚要举刀杀我，我情急之间，冒喊了一句：我是朝廷招讨太尉夏竦的亲外甥，请刀下留情。谁知我这一声喊，竟然惊动了野利大元帅。他把我带到一旁仔细盘问，随后解下这柄雕龙宝刀，又交给我手书一封，命我立即折返宋营，面呈夏竦太尉。可我觉得此事实在蹊跷，其中必有缘故，于是，我不得不冒死前来将手书转呈兀卒。
元昊 （早不耐烦）手书？怎么说？讲！
王嵩 是。手书上说，大总管——不该怂恿他妹妹没藏夫人常与我主兀卒私会……
[元昊突然立起。
没藏讹庞 算了，算了，不要朝下说了。
元昊 往下，讲！
王嵩 是。书中还说，野利遇乞不堪屈辱，决意内投，要借朝廷官兵回攻兀卒，誓报夺妻之恨，洗雪奇耻大辱。
[元昊拍案，怒目紧盯王嵩。急转身，走至一旁。
王嵩 野利遇乞深恐朝廷招讨太尉夏竦见疑，特遣我代充密使，带上这雕龙宝刀以为凭信，只等夏太尉另派重兵，相约以点火为号……
元昊 啊！
王嵩 是，点火为号，他们就要合兵来攻……[紧张的静场。帐外的蟋蟀声和远处的厮杀声交替传来。
元昊 （突然冲到王嵩面前揪提起他）你，所说句句是真？
王嵩 是真。
元昊 无假？
王嵩 蕃民不敢。
元昊 野利手书现在何处？
王嵩 （高举呈上）请兀卒过目。（见元昊不接，乃轻置于几案上）
元昊 （不理会手书）此书有诈。
[元昊刀举半空，停住，观察片刻，发一声狠，一刀砍下，至王嵩脖颈上停住。
王嵩 （等待片刻）兀卒，您杀吧！如我所说有半句假话，定叫我死后身出黑血，七孔流脓，直落地狱十八层，永不复生。
[元昊发一声狠，又将刀举起。
王嵩 兀卒，您快杀吧！身为党项蕃民，能受死于我主兀卒手下，实乃奴才之万幸。（匍匐）愿我主洪福齐天，万岁！万岁！万万岁！
[远处山崖上突起火光，喊杀声大噪。
王嵩 （蹦起）火，火！兀卒，您快看，山崖上起火了。（又跪下）
没藏讹庞 啊！这不是夏竦已经调来大军，要与野利遇乞合兵来攻……
元昊 （狠拍案上手书）这，这，怎么讲？
王嵩 准是野利遇乞对我这宋军降卒信不过，另派专使给夏竦又送去了一封……[火光愈烈，喊杀声更近。
没藏讹庞 兀卒，犹豫不得了，快作决断吧！
元昊 （狂叫）来人！
[众军士上。
众军士有！
元昊 击退夏竦，合围野利遇乞。
军士是。（欲下）
元昊 慢！（扔雕龙宝刀给没藏讹庞）先取野利遇乞。
没藏讹庞 是。（提刀，回头对王嵩）还不一齐去？走！（踢他）
王嵩 遵命。（向元昊施礼后随没藏讹庞下）
元昊 （颓然跌坐椅内怅然若有所失，良久蹦起，冲到帐边狂叫）来人！来人啦！快，叫他们回来，回来！
[众侍卫上。
众侍卫兀卒，您叫谁？要谁回来？
元昊 谁？要谁回来？不，不……（跌坐椅内，怔怔地，不动了）
[众侍卫见状，悄然退下。
[传来喊杀声，刀枪碰击声。元昊似毫无所闻，只是怔怔地坐着。
[幕后稍远处侍卫声：“野利大军师回营见驾啦！”
元昊 （蹦起）野利！野利！他，他……
[幕后较近处侍卫声：“野利大军师回营见驾啦！”
元昊 野……野利仁荣。（跌坐椅内）
野利仁荣 （风尘仆仆上，一脸喜色）参见我主兀卒，臣野利仁荣回营复命了。
元昊 （木然地）哦，哦，你——回来了。
野利仁荣 兀卒，您看，我给您带回了什么？范仲淹范知州带给您的亲笔手书。（呈）
元昊 （恐惧地闪身）什么？手书！它，它……（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置于几案上的那封手书上）
野利仁荣 （低头呈书，未发觉元昊异态）这是范公让我亲自转呈兀卒的，请过目。
元昊 范……范……噢噢，好，放下。
[野利仁荣恭敬地将手书放在几案上。
元昊 （伸手向几案，又急缩回，惊恐地避开几案）你，你，随意说说吧！（指书）那，那，不看了。
野利仁荣 （略显惊奇地瞥他一眼）是。臣此次奉命出使延州，面见了范仲淹、韩琦等诸位宋朝大臣，所受礼遇十分隆重。范知州与我真似老友重逢，我们推心置腹地彻夜长谈。
元昊 哦，哦哦。议和之事怎么样了？
野利仁荣 哈哈……我刚向他提出您的和盟意愿，范公便连连击掌，赞曰：“好！好哇！”他说：“同为炎黄子孙，早该如此，早该如此啊！”哈哈……
元昊 他还说、说些什么？
野利仁荣 他言道：三年交兵，手足相残，俱已死伤累累，国力耗尽，无论朝廷，还是您兀卒，都打不下去了。九九归一，还是和了的好，和了的好哇。哈哈……
元昊 （机械地应和）和了好，是和了好。
野利仁荣 朝廷此番还将委派册封典礼使，专程来授予您“夏国主”金涂银印，并恩允岁赐白银、绢帛、茶叶，共二十五万五千两，助我偕携群羌，兴族安邦，共致太平。哈哈……兀卒，您还记得吗，“汇聚群羌归一统，访求大智望长安。”您久怀之夙愿，如今终于实现了。
元昊 （脸色已苍白，仍只机械地应和）好，和了好……
野利仁荣 兀卒，您这就传命撤军吧！
元昊 （浑身忽觉寒战，木然地应和）唉，撤，该回、回家吧。
[幕后马蹄声杂沓，哗笑号叫声渐近。
元昊 （蹦起，冲向帐幕门边）他、他们，他们……（对外狂叫）不要让他们进来！不准他们走近我的军帐！（气虚无力地）不，不准他们……（退回帐内，颓然倒于椅内）
野利仁荣 兀卒！您这是……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元昊他们这是去杀、杀了……是我让他们去的！
野利仁荣 谁？去杀了谁？
元昊 野利遇乞！你的亲兄弟，我的好臂膀。啊……
野利仁荣 啊！你你！唉！兀卒，您糊涂！
[幕急落。
第四幕
[公元1048年1月15日下午。
[兴庆府郊戒坛寺内侧殿。大殿立柱上挂雕龙宝刀。
[没藏夫人尼姑装束。带发修行、法号没藏大师的没藏夫人正陪元昊饮宴。歌舞词曰：
元宵夜，
树影斜，
婆娑仕女，
筛落满园花。
塞上凄寒冬去迟，
繁星点点，
犹可见春华。
[幕后马蹄声。没藏讹庞上，踮脚走近元昊，偶尔耳语。元昊心在歌舞，随便应答几句。
元昊 你是刚从皇宫来？……皇后明天要到戒坛寺来？我早说过，不准她随便到这儿来，你没有提醒她？
没藏讹庞 我提醒了。不过皇后说了，她一来有些事必须找您商量，二来还为要看望……看望我这位可怜的妹妹。
没藏氏 （笑了笑）皇后要来看我吗？她这么样地屈驾低就，叫我可怎么担待得起呢？
没藏讹庞 她说她算着日子，没藏大师也就在这一两天该临产了。她说，没藏大师毕竟是二十八岁的人了，如今才是头一次生孩子，她实在有点放心不下。
没藏氏 （笑笑）那可真得谢谢皇后了。
没藏讹庞 所以她想来帮着照看照看。
没藏氏 （笑笑）自从兀卒您那一年从定川收兵回来，把我接到宫里去住，我还从没见皇后对我这么亲热过。哼！要不是她，我不至于搬到这城外戒坛寺来，成了没藏大师了。
没藏讹庞 （看了元昊一眼）哎，这都已经是五六年的老话了，妹妹你又何必再提它呢？
没藏氏 （笑笑）没藏大师，没藏大师，哈哈……真可笑！当了没藏大师又能怎么样？照样给我们兀卒做伴、睡觉、生孩子。
没藏讹庞 妹妹，平心而论，我们兀卒对你可真是实情实意。自打你搬来这戒坛寺，四个多年头了，兀卒就很少回皇宫去，不总是陪着你嘛。
没藏氏 （一笑）那可有什么办法，这就叫前世的缘法，我们是雷击不散、棒打不离的。您说呢，兀卒？（娇媚无比）
[元昊爱抚地抚摩她。
没藏氏 可是兀卒，我老是想，我们这样不明不白的，总也不是长久之计吧？您看看我，如今又有了孩子……
元昊 （抚着她）我知道，我知道。
没藏讹庞 （一笑，对没藏氏）你放心，我们兀卒心里可有数了，只是野利皇后太有点……
元昊 （避开话头）没藏国相，刚才在皇宫，你没听到皇后她再说什么？
没藏讹庞 哦，对了，皇后还让我禀告兀卒，说就在前两天，她已经为我们皇太子宁令哥选中了一名妃子。
没藏氏 是吗？那好啊！
元昊 宁令哥这孩子也是不小了，16了吧？
没藏讹庞 刚过罢年，17了，兀卒。
元昊 哦，17了，成大人了，是该为他操点心了。
没藏讹庞 皇后看下的这位姑娘长得可是实在是好。就这么说吧，她那一双大眼睛，就好比是深深的一池秋水。而她那对眉毛，啧啧啧，正好比是正月初三弯弯的一轮小月牙儿呀！
没藏氏 （扑哧笑了）那，她那张圆脸盘，一定是八月十五的大月饼啰？
没藏讹庞 不，不不，不是大月饼，是西瓜子儿，瓜子仁儿。[元昊大笑。
没藏讹庞 要是说到她那身材，哎哟！可真像八月十五的月夜那么清爽，好看得很呐！你再看她那小小的嘴唇吧，咦哟喂，阿弥陀佛！
没藏氏 也像十五的月夜那么白净，惨稀稀的？
没藏讹庞 哦，不不不，那可就成了蒙蒙细雨过后的一朵小山茶花了。
没藏氏 （扑哧笑了）兀卒，您看我哥哥的这张嘴哟……
元昊 （笑）她再美，能美得过你妹妹去？
没藏讹庞 简直不能比。我妹妹要是朝那姑娘面前一站呐……
没藏氏 就成了丑老太婆啰。哈哈……
元昊 （大笑）哦？依你说，我们党项族也真会有这么漂亮的女人？
没藏讹庞 我可是亲眼所见，一点不带掺假的。
元昊 哦？她是哪个部落的？
没藏氏 看看，我们兀卒真的动心了。嘿嘿！
没藏讹庞 她是没部落的，是他们部落酋长的亲生女儿。
元昊 想不到，想不到。
没藏氏 （冷冷一笑）哼！挺可怜的一个小部落。可也是，跳蚤窝里真蹦出个大马猴来了。
元昊 她多大了？
没藏讹庞16，比我们皇太子只小一岁，刚合适。
元昊 噢。野利皇后是怎么见到她的？
没藏讹庞 是这么回事。去年年底，这个没部落的酋长忽然带了他女儿来见我，求我帮他忙，看看能不能在兀卒面前禀告一声，把他这女儿给带来引见引见。
没藏氏 （撇嘴）那您就该把她给领过来，让我们兀卒见见呐！
元昊 哎，我哪能再有那份心思哟！
没藏氏 （盯着元昊，笑笑）依我看，怕也不见得。
元昊 看看，你又来了。
没藏氏 （一笑）我这不过是跟您说着玩儿的。我呀，就想试试您的那颗心。
元昊 我的一颗心？多少年了，你还不明白？
没藏氏 那您为什么一直不吐那个口呢？尽让我成年八辈儿地住在这戒坛寺——当尼姑？
没藏讹庞 妹子，你不能这么说，我们兀卒也有他的为难之处，不就是因为皇后她……
元昊 （避开话头）好吧，今天当着你们兄妹俩的面，我就把话说透彻。这还得从你丈夫野利遇乞在定川砦被杀说起。
没藏氏 不不，我求求您，永远也别在我面前再提起他。我……受不了。
元昊 我怎么能不提他？他是伴着我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又是辅佐我拓展疆土的开国元勋。失掉了他，就是砍掉了我的臂膀，我的一只钢打铁铸的金臂膀呀！
没藏氏 这么说，是我害的您了？兀卒。
没藏讹庞 这得怪我，是我上了夏竦老儿的当，把他一刀给误杀了。
元昊 不，不能怪你们，这是我，我，是我害了他！我对不起他。没有了他，我自己也就成了残废的人，一个毫无用处的残废人了。你明白吗？你们明白吗？
没藏氏 不不，他是他，您是您。您还是元昊，您还是顶天立地、威镇西蕃的元昊！哥，您编的那首《接豪客令》是怎么唱来？好久不唱了，怕是我们兀卒早已忘了。哥哥，您再给我们唱唱，给我们兀卒唱一唱。
没藏讹庞 嗯，唱。（唱，没藏氏随唱）祈福风幡接豪客，扬尘千里报凯旋。……
元昊 别唱了。你们不要唱了！今后，永远，谁也不准再唱它！
没藏氏 为什么不准唱？难道您不是鲲鹏？您不是怒而奋飞、翼若垂天之云的鲲鹏？兀卒，我的好兀卒！您就是那抟扶摇而上九万里的鲲鹏呀！
元昊 我那能击水的双翼呢？我那能聚集暴风的双翼呢？不错，我是鲲鹏，我是一只被砍断了翅膀的鲲鹏，一只永远也飞不起来的鲲鹏了呀！我，我……
没藏氏 （走过去轻抚他的头）怪我，今天都怪我，把多少年的老话全给勾起来了，招得您心里这么难过。不过，这事也怪我哥哥，你干吗要扯什么没氏，就不能换个题儿，说点别的？
没藏讹庞 那，就说我们皇太子宁令哥。他可实在好笑，自从见到了这个没氏，他们立时如胶似漆，竟然难舍难离了，一时不见，皇太子也要嚷得天翻地覆，内廷不安。您说，这可多有意思。
没藏氏 （看看元昊）算了算了，还是让女奴们再唱点什么，给我们兀卒解解闷吧！
没藏讹庞 对，对对。（对歌舞伎）都过来，接着往下唱，往下唱。
没藏氏 （忽感腹痛）哎哟！
元昊 （扶她）怎么？
没藏氏 （笑笑）没什么……
元昊 要不要叫太医？
没藏氏 没事，好像还没到时候。（娇媚地）兀卒，您刚才不是说……
元昊 什么？
没藏氏 您忘了。
元昊 哦，我可真忘了。你是要我给你这没出世的儿子起名字，是吗？
没藏氏 嗯——是我们的儿子。
元昊 对对，是我的儿子。不过，你生下来的要不是儿子呢？
没藏氏 我知道，我若生下的果然是个女儿，我也就……
元昊 怎么？
没藏氏 活不成了！野利皇后她不更得……
元昊 她？敢把你怎么样？[没藏氏紧咬嘴唇苦笑。
元昊 好吧，我就来给我儿子取名字。放心了吧？
没藏氏 （一笑）要吉祥的。
元昊 好。今年是我们大夏国天授礼法延祚十一年，就按这个年号起吧。取希求福运的意思，让我儿子名叫……嗯，叫“谅祚”，怎么样？
没藏氏 谅祚！好响亮的名字。哥哥，您听见没有？兀卒给我儿子赏了名字，我儿子有名字了。我的儿子名叫谅祚、谅祚！哈哈……我的儿子是嵬名谅祚！
[乐声大作。众舞伎上，歌声起。词曰：
托玉杯，
举红霞，
振臂狂呼，
洒酒摧新芽。
莫再蹉跎悲白发，
抒张壮志，
乘兴上云涯。
没藏氏 （大笑）“抒张壮志，乘兴上云涯。”唱得好！唱得好！哥哥，给赏！
[众舞伎致谢礼后下，没藏氏大笑。
元昊 没藏讹庞，这一阕新词是你的近作？
没藏讹庞 哦，不。这是我们谟宁令野利仁荣新近的佳作，题名叫《元宵夜》。
没藏氏 写得好，写得好！太投合我的心思了。
元昊 他不是另有所指吧？
没藏讹庞 您是说……没有，绝对没有。今天不是正月十五吗？这也就是应景文章，说几句吉利话罢了。
元昊“莫再蹉跎悲白发！”他是有所指，有所指的。
（自语地步出帐外，惆怅地一声长叹，下）
没藏氏 （至没藏讹庞身旁，轻声地）哥，您刚才怎么对兀卒没完没了地总提那个没氏呢？
没藏讹庞 你多心了？你呀，真是个女人。
没藏氏 没酋长想送她给兀卒做妃子，皇后又把她许给宁令哥，偏偏你从中……
没藏讹庞 叫他们父子俩抢一个，这可多有意思。
没藏氏 他们是……哥哥，您糊涂了吧？
没藏讹庞 我？一点也不糊涂。你不是怕当一辈子的尼姑吗？
没藏氏 这跟我当不当尼姑有什么关系？
没藏讹庞 有关系，关系大了！有他宁令哥在，你纵然会生十个八个儿子，能有什么用处？
没藏氏 （惊）啊！你！
[没藏讹庞急止她，向外看看。
没藏氏 （轻声地）你，不想活了？
没藏讹庞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谁都可以看清楚，我的两只手是空的，鱼钩是人家没酋长甩出来的，还得看这位（指元昊）肯不肯上钩呢。
没藏氏 可要是……
[幕后马蹄声急驰而来。一侍卫上。
侍卫禀告国相爷，谟宁令野利仁荣大人到，正在山门外候旨呐。
没藏讹庞 他来干什么？
侍卫说是求见兀卒。
没藏氏 这个时候他来？
没藏讹庞 嗯，叫他进来。
侍卫是。（下）
没藏氏 你不是说野利皇后明天要来吗？他们不会是一前一后……
没藏讹庞 看样子，不像。这是个书呆子。
没藏氏 （忽感腹痛）哎哟！
没藏讹庞 你怎么？
[没藏氏苦笑。
没藏讹庞 来人啦！扶没藏大师到后殿歇歇去。
宫女甲 是。（扶没藏氏下）
宫女乙
没藏讹庞 （自语）四年多了，你这个尼姑看样子快当到头了。
[幕后内侍声：“谟宁令到。”
没藏讹庞 （迎上）哦，谟宁令野利大人，我们的智囊，好久没见到您了。今天是……哦，正月十五，好日子，第一阵春风就把您给吹来了。快坐下，歇歇腿。来人啦！打水、沏茶、拿酒来。（转对野利仁荣）可惜，这儿是戒坛寺，不是贺兰山，我可拿不出虎肉宴席招待您了。
野利仁荣 我是不常出门，今天出城走走，一路上看看残冬的景色，别是一番情趣，心胸开阔多了。
没藏讹庞 看来您是诗兴大发，又会写出一篇惊人佳作了吧？
野利仁荣 不不，今天好像不想作诗。心里搁着事，就把诗兴给挤跑了。
没藏讹庞 您，有什么急事要向兀卒禀告吗？
野利仁荣 是有点事，但是并不急。（见卫士抬进一个大书箱）先放在这儿。
没藏讹庞 哦，要是谟宁令的事情并不太急的话……
[幕后元昊声：“善净长老，你说南墙外那一片草场足有好几里方圆？”
没藏讹庞 （对野利仁荣）哦，来了。（碎步至门边侍立）
[元昊、善净长老边说边上。
善净是，是有数里之遥，足够您用的。
元昊 我看就这样吧，在这儿再盖一座离宫。当然，不必另起名字叫什么宫了，还是叫戒坛寺好了，只是里面亭榭台池、鹿苑虎穴，要应有尽有，极观其胜，让没藏大师生活其间修行养性，可以目荡神怡，啊！（对没藏讹庞）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你要不惜万金……（忽见野利仁荣）哎呀，野利仁荣，老妻兄，好久不见了。你是刚到？（对没藏讹庞）为什么不早派人告诉我？
没藏讹庞 我刚想亲自去禀告……
元昊 快坐，坐。我的好兄弟，好臂膀，快让我看看。哎呀，头发全白了！
野利仁荣 是啊，白啰。
元昊 野利仁荣，每次见到你，我就要想起张源张太师，你们都使我深感自愧。为了创立党项文化，十数年来，你们前赴后继，兢兢业业，鞠躬尽瘁，功勋卓著啊！
[野利仁荣苦笑不语。
元昊 （忽见书箱）哦，《大藏经》翻译完毕，你今天是给我送礼物来了。快打开，我要先睹为快。阿弥陀佛！
没藏讹庞 （对内侍）准备香汤。
元昊 （轻抚经卷）真了不起，把这样一部庞然巨著翻成了我们夏国文，这是你为我们党项族修下的最大功德！
[野利仁荣合十致谢。
元昊“抒张壮志，乘兴上云涯。”适才我听到你新撰写的词令《元宵夜》，写得好！看来，你并不以此为满足啊！
野利仁荣 一时戏笔，聊以遣兴而已。
元昊 跟你说心里话，刚才我听了这首新词令，想了不少，甚至猜疑你在词句间会不会另有寓意呢！哈哈……看来，我没能听懂你的意思，倒是多心了。
野利仁荣 不，兀卒，您听懂了我的意思。
元昊 什么？
野利仁荣“莫再蹉跎悲白发”，我是有感而发的。
元昊 你，果然是……
没藏讹庞 （故意岔开）啊，谟宁令，乐工们谱排的曲律您还没有听过，让我把他们唤出来给您唱一唱，请您给……
野利仁荣 不必了。兀卒，您自己难道一点没有觉察到？
元昊 什么？
野利仁荣 六年前您从定川砦撤回兴庆府，自那时以来，您竟然变了，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没藏讹庞 谟宁令，你对兀卒怎么敢这么说话，嗯？
元昊 没藏讹庞，不用你插嘴。下去！
没藏讹庞 （瞪野利仁荣一眼）哼！（下）
元昊 我听你说下去！
野利仁荣 不错，我们终于与朝廷互换了和盟誓约，这是办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可问题出在你与朝廷言和之后。
元昊 怎么？
野利仁荣 您并未以建国大业为重，而是一头钻进了这戒坛寺，终日里美姬随侍，雅曲漫舞，宴乐无度，而将朝政整个儿推给了这位没藏国相爷。这，就铸成了您的大错！
元昊 哦，你今天不是来给我送《大藏经》的，是专门来教训我的。
野利仁荣 臣不敢。
元昊 你说我错，好吧，说出来听听，我究竟错在哪里？
野利仁荣 好，请听我说……
元昊 （只顾自己说）我还没有当上王太子，就开始了戎马生涯，开辟下幅员方二万里的大夏国土。十年前，受册登基，始立夏国，我成了大夏国始祖皇帝，从此，我党项族人步上了文明昌盛之坦途。北有契丹国送来兴平公主与我和亲，上朝宋王也送来“夏国主”金涂银印……这就是我二十年来的赫赫勋业。再有……
野利仁荣 对，这是我要引以为自豪的元昊。
元昊 我所开创的业绩，不仅我父德明，我祖父继迁，他们未能创建，即使我那生于大唐的远祖，军功显赫、青史垂名的拓跋思恭，他也未敢企见的呀！这就是我，我，嵬名元昊所建树的足以惊天地、震古今的宏伟事业。
野利仁荣 是，是前无古人的。
元昊 如今已是国内升平，诸蕃朝贺，难道我还不该……
野利仁荣 受用余年了，是吧？（轻蔑地一笑）兀卒，我一直把您看成是顶天立地的神杰，却原来，您也只不过是肉眼凡胎，常人罢了。
元昊 什么？您说什么？
野利仁荣 您忘了，您忘了我们同窗共读之时，您所表露的明睿谋划、鲲鹏奇志了。
元昊 我……没忘。
野利仁荣 夏宋和盟之后，您本该率诸羌民，劝农勤政，休养生息，可是您……您不思惜爱民力，动辄调用民夫数万，耗资数十万两，大兴土木。贺兰山一座离宫，逶迤数十里，台榭楼阁凡高十余丈。这还不够，前年，您在天都山又造第二座离宫。不想今天，您更想扩建这戒坛寺，专为您这位没藏大师修造第三座离宫。您穷奢极欲已无止境，长此以往，您可就要断送您亲手创建的大夏国了。
元昊 （冷笑）危言耸听！你今天竟敢来对我说这些废话，胆子不小。
野利仁荣 嵬名兀卒，您过奖了。这几年我忙于翻译《大藏经》，很难顾及来跟您说这些话。今天，我已经了却夙愿，再无挂牵，可以把我憋在心底很久的这些话倾吐出来，专门说给您听了。我知道，您现在听不得半点逆耳之言，对于一切违背您意志的人，即便是您的近臣、亲人，您都毫不在意，动辄以杀处之。您不看看如今在您身边，仅剩下没藏讹庞一类只善阿谀逢迎之徒了吗？您已身处极大危险之中，您还不赶快醒悟吗？
[元昊大笑。
野利仁荣 请恕我今日向兀卒您倾心直诉，冒死劝谏，务请兀卒以国事为重，再三斟酌。（摘冠，跪拜）
元昊 （笑）野利仁荣，你想逼宫谋反吗？
野利仁荣 臣不敢。
元昊 你想要我怎样？
野利仁荣 请兀卒亲下罪己诏书，削除身边谗臣，返回王宫，重理建国大业，以谢我党项数十万帐臣属与蕃民的忠贞期望。
元昊 我若做不到呢？
野利仁荣 臣只得延颈自裁，以谢您知遇之恩。
元昊 哈哈……你这不是逼宫吗？好，看在我们自小相伴、交往弥深的情面，看在你妹妹野利皇后与我三十年夫妻的情分，看在我对你二弟——我的野利遇乞好兄弟所抱内疚之情意，我饶了你。你，回去吧。
野利仁荣 不，我今天是横下一条心才来的。我既来了，就没打算回去。请兀卒务必听我之忠告，否则……
元昊 谟宁令！
野利仁荣 兀卒！
元昊 我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
野利仁荣 臣的秉性您也是最清楚。
元昊 你今日果然要长跪不起？
野利仁荣 要不，就请兀卒赐我一死。
元昊 再无反顾？
野利仁荣 为我大夏江山，社稷永存，臣万死不辞。
元昊 好吧，我成全你，让你落下个冒死劝谏的美名。来人！
[众卫士上。
众卫士有。
[没藏讹庞随上，远立静观。
元昊 给我把他……送回兴庆府，且容再议。
众卫士是。（扶野利仁荣欲下）
野利仁荣 （挣脱）兀卒，听我之忠告吧，下罪己诏书，以谢众望。
元昊 我……做不到。
野利仁荣 那么，兀卒，四十年了，我随您鞍前马后，未曾有半刻分离，今天，不想我们竟会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了。我至亲的党项民族啊！您是太苦、太苦了。几时您才能走向康庄兴盛之途呢？辽远浩阔的二万里大夏江山啦！您是我生身的母亲。我，野利仁荣，无以报答您的养育之恩，抚爱之情，我只有以死相告，乞求上苍多发慈悲，保佑我数十万帐勤勉穷困的牧户蕃民吧！
元昊 野利仁荣，你想干什么？
野利仁荣 嵬名兀卒，我只盼您从此洗心革面，重整朝纲，率领我党项臣民挣脱苦海。我去了。（突然取下雕龙宝刀，自刎身亡）
元昊 （扑）野利仁荣！（抢刀）你，爱卿！你怎么就……哦……
善净佛祖慈悲，南无阿弥陀佛！
没藏讹庞 （上前，耸肩一笑）书呆子，沽名钓誉。（从元昊手中接过宝刀，随意蹭去血迹，挂回龙柱，转对卫士）抬下去。
元昊 慢！让我再看他一眼。（扶尸）这就是我的野利兄弟，我的左膀右臂，我的左膀右臂吗？（号啕）哦……
没藏讹庞 （扶元昊）兀卒，您——千万保重。（对卫士）抬走，送至后山埋了。
元昊 慢！回来！以王侯大礼，备礼厚葬。
没藏讹庞 这……遵旨！
[哀乐声起。卫士抬尸绕场一周由正门缓步下。没藏讹庞、善净随下。哀乐声大作。
[元昊失神地目送尸体远去，突发惨烈的狂笑，又突然收住，失神地渐移目光，瞥见宝刀，惊恐后退，冲上前取宝刀，猛抬头，一对恍惚的眼睛。
元昊 我变了吗？变了吗？不！不能够！（抚刀）可这……怎么回事？他疯了，还是我疯了？我们两个究竟是谁疯了？是谁？是谁？哈哈……我元昊如不广造宫宇，怎能建树国主威仪；不能威加海内，又如何镇慑群羌？不错，是很久了，我没有离开过戒坛寺，臣民生活我已不甚了然。可民不聊生一说，怕也言过其实。只可惜我的左膀右臂，党项族的第一位文坛巨子，竟然为此而陨落了。我，还能再创什么大业，展什么宏图哦！哦……哈哈……（惨然泪下）[哀乐声轰鸣。
[甲、乙宫女端茶悄然上。
元昊 （两眼直盯宫女）你，哪个部落的？
宫女甲 启禀兀卒，我是从地斤泽如定部落来的。刚来不久。
元昊 那好。说说，那儿的蕃民牧户现在都吃些什么？
宫女甲 （低下头）您问这些个干什么？兀卒。
元昊 据实说。
宫女甲 有什么好吃的哟，树皮、草根，多少人都出外逃荒，饿死在路上……
元昊 什么？
宫女甲 （吓坏了）不不，我说错了，说错了。（瘫坐在地）
元昊 （指乙）你说，他们吃的穿的，都是些什么？
宫女乙 我，不知道。
元昊 （盛怒）都给我下去，下去。滚！
[宫女甲、乙下。
[元昊来回急走，举起宝刀一砍，雕龙灯座断为两截。
[静场。没藏讹庞轻步上。
没藏讹庞 兀卒，她来了。
元昊 谁？
没藏讹庞 没氏。
元昊 没……谁？
没藏讹庞 就是我刚才对您说过的，那个，那个……16岁的小美人儿。
元昊 你！到底还是把她给领来了。
没藏讹庞 不是我，不是我，是她的父亲没酋长，刚才带着他女儿来，向我再三再四地苦苦哀求，缠得我也是实在没法……
元昊 我已经说过，不见。
没藏讹庞 对，您是说过。见了，是有许多不便之处。不过……
元昊 哼！你反正会变着法儿把话说出来的。好吧，（坐下）想说什么，说！我听着。
没藏讹庞 （不慌不忙，将宝刀挂好，走近元昊）兀卒，是这样，我是这么想，天都山的离宫如今已经竣工，闲置着总是可惜……
元昊 嗯！
没藏讹庞 好好，我不多说，不多说。归总一句话，您身边现在得有一个人陪侍。我知道您眷恋着我妹妹，只是她正临产。为了您着想，干脆，您就带上这个没氏到天都山去住一阵吧，打打猎，散散心，兴许您还可以那个那个，消除烦恼，焕发出愉悦舒畅的心情。到那时，你回来重整朝纲，还是可以再展宏图嘛！
元昊 那丫头今年才16呀！
没藏讹庞 合适，正合适。兀卒，您今年46，也还是壮心不已之年嘛。
元昊 （心烦意乱地）随便，随你的便吧！我如今什么都无所谓，无所谓了。（心烦地仰靠在坐椅上）
没藏讹庞 那好，我这就给您代传圣旨，明日一早，兵发天都山围猎。
[元昊心烦地微微挥手。
没藏讹庞 兀卒，临行前您要不要再看一眼我那可怜的妹妹？
元昊 （初，闭目仰靠椅内未动，猛睁眼）好。走！（下）
没藏讹庞 （看着元昊的背影笑笑）来人啦。
[内侍上。
内侍国相爷，什么事？
没藏讹庞 命你骑快马去兴庆府王宫禀告野利皇后和皇太子，就说我们兀卒明日一早要带上新立的妃子没氏到天都山离宫围猎了。快去！
内侍是。（下）
没藏讹庞 （笑）热闹戏开场了，看好戏吧！
内侍 （急上）禀告国相爷，不用去了，皇太子他已经来了。
没藏讹庞 啊？（迎上）哦，皇太子，您怎么有空……
[宁令哥怒上。
宁令哥 （四处寻觅）没氏在哪里？
没藏讹庞 没……没见。
宁令哥 还有他父亲。（揪住没藏讹庞）说，在哪里？
没藏讹庞 哎哎，是这么回事，没酋长刚才是带着他女儿来了，嘿嘿，（故意神秘地）皇太子，实不瞒您说，那个小女子长得实在有点那个那个，（以手划脸）所以我们兀卒见了她也就那个那个……
宁令哥 你说什么？我父王他……
没藏讹庞 是，明天一早您父王就要带上他新立的妃子没氏去天都山围猎了。
宁令哥 啊！明天！你没有告诉他，没氏已经是我的妃子了吗？
没藏讹庞 是啊，他就不该……当时我也为您气得……皇太子，您千万别告诉他，我冒万死再跟您说一句：这就叫那个那个，夺子之妻，灭礼乱伦！大丈夫宁可碎尸万段，绝不能受此夺妻之辱！
宁令哥 夺妻之辱，夺妻之辱！（猛抽出立柱上宝刀）夺妻之辱啊！
没藏讹庞 （急拦）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这是杀父弑君啊！
[野利后上。
野利后 （夺刀）宁令哥，你要干什么？
宁令哥 杀父弑君！
野利后 你胡说什么！（问没藏讹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宁令哥 妈，您还问什么？我父王他……他……哦！（号啕）
野利后 怎么？他怎么？（问没藏讹庞）他怎么了？
没藏讹庞 （极轻声地）已经自纳没氏为妃，明天一早他们就要双双同去天都山围猎了。
野利后 什么？什么时候的话？
没藏讹庞 就是刚才。
野利后 （拉宁令哥）走！我领你当面去问问他！
没藏讹庞 不用去了，他来了。
[幕后元昊声：“这你放心，我是嵬名元昊，一国圣君，当然是言出令随，一字千钧，谁敢不从。”
[元昊边说边上，后随没酋长——一个干瘦小老头。
元昊 （正遇怒目圆睁的野利后母子）你们来干什么？（问没藏讹庞）谁叫他们来的？
野利后 （冷笑）我们赶来，是想讨兀卒您的一杯喜酒喝，顺便来给兀卒您送行的。
元昊 （看没藏讹庞）他们……全知道了？（转对野利后）这——你又能怎样？
野利后 您竟敢……竟要纳他的女儿没氏为妃？
元昊 不！
没藏讹庞 啊！
元昊 我要立没氏为后，我的新皇后，没皇后。
野利后 哈哈……皇后？没皇后？哈哈……
没酋长 什么，什么，我的女儿被立为后？皇后？（急趋上前跪拜）谢兀卒隆恩！嵬名兀卒万岁！万岁！万万岁！（暗瞟周围，猛省，吓得又龟缩回去）
野利后 哈哈……您敢夺我儿之妻，我看您再有胆量废掉当今党项旺族野利氏之女，我的皇后尊号吗？
元昊 没藏国相，传我旨意。
没藏讹庞 别别。兀卒，不能伤和气，不能……
元昊 天授礼法延祚十一年正月十五日，朕嵬名兀卒降旨，废野利氏宪诚皇后为民，黜居别宫，永不复见。册立没氏为大夏国新皇后。钦此。
野利后 啊！你……哦！（晕倒）
没藏讹庞 兀卒，这，这……（扶野利后）
宁令哥 父王！
元昊 嗯。
宁令哥 兀卒！
元昊 什么事？
宁令哥 这是您降的旨？
元昊 嗯。
宁令哥 永无改悔？
元昊 君无戏言。
宁令哥 从此废了我母？
元昊 不错。
宁令哥 夺了我妻？
元昊 混账！
宁令哥 你是不想让我母子生存于人世了。我们不得生，你也别想活，鱼死网破，我们一起了结了吧！（举雕龙宝刀怒砍元昊）
[一场恶斗。正相持，宁令哥跃上龙案，居高临下与元昊盯视。
元昊 来人啦！来人！
宁令哥 （由龙案上猛扑而下，将元昊击倒在地）我们了结了吧！
没藏讹庞 皇太子，你，干下了什么事！
宁令哥 （木呆）啊！我……
野利后 （惊醒，见状）宁令哥！你……（夺下刀）你怎么这么糊涂啊！（扔刀）
没藏讹庞 宁令哥，你犯下的是杀父弑君滔天大罪。我要为兀卒报仇，看刀！（拾起刀将宁令哥砍死）
野利后 没藏讹庞！
没藏讹庞 还有你！纵子弑君，罪不容诛！你们母子俩一路去吧！（持刀进逼）
野利后 你要干什么？你……来人啦！
[野利后一步步后退，没酋长猛扑过来抱住她，用手堵住野利后的嘴。
没藏讹庞 去你的吧！（杀死野利后）还有你！（指没酋长）也没用了。
没酋长 饶命！啊！（倒于刀下）
元昊 （微动，强抬身体，倒下，再起）谁，谁在这儿？
没藏讹庞 兀卒，是我，没藏讹庞。
元昊 哦，爱卿，他、他们……在哪儿？
没藏讹庞 兀卒，您问谁？
元昊 宁令哥，我的儿。
没藏讹庞 他呀？死了。我为您报了仇，把这个叛逆……
元昊 啊！那，皇后呢？
没藏讹庞 您是问刚被您废黜的野利皇后，还是您新立的没皇后？
元昊 混账！是问我的老妻，我的野、野利……
没藏讹庞 兀卒，您别找她了，她也死了，也被我一刀杀了。
元昊 什么！你把她也给……我的爱妻……哦……（晕厥，片刻复苏，失神地）苍天啦！苍天！我有罪，我该受惩罚！可你，怎么把皇太子，把他们都……哦！大夏国，我亲手创建的大夏国呀！难道你从此就……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多多怜悯我多灾多难的臣民吧！啊……（死去）
没藏讹庞 兀卒！兀卒！（以手试鼻息，慢慢站起）他，完了。
[二宫女抱谅祚一路喊上。
宫女甲 兀卒，兀卒，大喜啦！没藏大师为您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公子。
宫女乙 卒，兀卒，大喜啦！没藏大师为您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公子。
没藏讹庞 （以身挡住元昊）什么，生下了？
宫女甲 （举婴儿）看，谅祚，兀卒的三公子谅祚……（见惨状）啊！（回身欲逃）
宫女乙 （举婴儿）看，谅祚，兀卒的三公子谅祚……（见惨状）啊！（回身欲逃）
没藏讹庞 站住！回来！把孩子抱来给我。
[二宫女颤抖上前交婴儿。
没藏讹庞 （抱婴儿）阿弥陀佛，到底生下了，是男的！（对元昊）兀卒，您快看看吧，看看吧，这是您的三公子谅祚，您的谅祚！哦，他死了。
宫女甲 啊！（一声尖叫，相扶晕倒）
宫女乙 啊！（一声尖叫，相扶晕倒）
没藏讹庞 也好，也好。都死了，这就好了，好了！哈哈……我的亲外甥谅祚，你现在是皇太子了。不不，不是皇太子，是皇帝，大夏国第二世皇帝，嵬名谅祚，嵬名谅祚兀卒诞生啦！诞生啦！
[幕徐徐落。
[全剧终
1979年9月20日稿
[1]没，音“莫”（mò）。
[2]没，音“莫”（mò）。
[3]，音“椅”（yǐ）（汉字中无此“”宇，这是记述西夏史时特有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