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 故人

 

“老大我要看这个!”韩天成被一个最大的走马灯吸引住,连声叫嚷。洛小琪立即把他抱起,让他看得更加仔细。

看得正高兴,洛小琪眼角忽地一花。抬头望去,正前方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她立刻佯装无意偏过头,暗自惊疑不定。

“小子,我遇到个人。”洛小琪靠近韩天成的耳朵,轻声说道,“跟我有些过节。你把我带到离开封府不远的地方。”

韩天成睁圆了眼:“江湖仇人吗?”小家伙顿时兴奋起来。

洛小琪笑得咬牙切齿:“仇人,大大的仇人!”她一边说着,一边带着韩天成假装欣赏花灯,在人群中缓步前行。韩天成心里有三分紧张七分激动,连话都说不太清:“老大,是什么人?”

洛小琪拍拍他的后背,“别那么激动,被人看出破绽。”

“没没没……没遇过,嘿嘿。”韩天成笑笑,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没危险吗?”

洛小琪一脸正色:“放心,绝不会把你抛下的。”

这反而让韩天成有些不安。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一条少有人经过的小巷。韩天成捏捏洛小琪的手,示意到了。

这时,洛小琪利索地转过身,扬起一抹笑:“柳兄啊,好久不见了。”

韩天成这才发现,巷子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人,男子斯文有礼,像一介书生。女子身形苗条,一身红衣若血,眉梢微挑,眼波流转处似有万种风情。

男子微微一笑:“五师妹,别来无恙。”

“柳兄是问什么?”洛小琪笑得客气,只是握着韩天成的手里慢慢浸出了汗,“我能吃能睡爱哭爱笑,无恙得很。”

“呵,”男子一笑,“师妹怎么改口叫我柳兄了?”

洛小琪笑得更是客气:“哎呀,这师命难违嘛。个中内情柳兄也是知道的,就不要让小爷难做了。”

“我以为,”男子慢慢敛去笑容,“师妹从来不听师父的话。”

“那得看什么事。”洛小琪也没跟他客气,“何况,我身上也没柳兄要的东西。柳兄,请吧。”

两个人机锋打得糊里糊涂,韩天成虽然不懂,只躲在洛小琪身后一言不发。妖媚女子似有不满的看了洛小琪一眼,问那书生:“柳大哥,她是谁呀?”

书生瞥了她一眼,没有答话。洛小琪反倒扬声问到:“柳兄,这位可是嫂子?果真貌美如花杀人如……咳咳,柳兄好福气。如此良宵,柳兄不如与美人光逛逛灯会,也好过在这小巷里消磨时间。”

书生负手看着洛小琪,过了许久方才叹了一声:“小琪,当年你也曾说日后要嫁于我……”

“柳兄都说了是当年,谁还记得?”洛小琪依旧是笑嘻嘻的模样,“谁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说错话不要紧,走错路才是最要命的。”

书生望着洛小琪没有说话,他身畔的女子抢先出声:“哪来的臭丫头,小心让你尝尝我九节鞭的滋味!”

“哟,美人一生气就不是美人了。”洛小琪上前小半步,挡着韩天成,“柳兄是最爱美人的,还不快哄上几句?”

红衣美人双眸一冷,正要扬鞭出手。书生衣袖一挥,挡下她的攻势。红衣美人咬了咬下唇,极为不满,终究一句话也没说。

“小琪,有没有兴趣去师兄那坐坐?”书生的目光落在韩天成身上,“也请这位小郎君一起前往如何?”

韩天成忽然开口:“娘,我怕。”

真聪明!洛小琪转头看着巷口看不清相貌的书生:“柳兄,犬子耐不得困,告辞了。”

“小琪,他是……”

“我儿子。”洛小琪也没想到这三个字极顺溜的脱口而出,干干脆脆的在小巷里回荡。见书生静立不动,她牵着韩天成的手,转身欲走:“柳兄,后会无期。”

“站在!”红衣美人喝住她,“柳大哥没说话,你敢走?”

“狗主人没说话呢,谁家的狗敢乱叫?”洛小琪拉住韩天成,头也不回的往后走去,“不听话的狗不是好狗,记住了哦。”

书生忽地拔地而起,形如鬼魅,往洛小琪袭来。眼看就要抓住她的右肩,洛小琪早有防备,一把拉住韩天成往侧面一滚,躲开偷袭。

一击不成,书生接连攻来。洛小琪猛地从袖中扬起两条乌黑的绸带,挡在书生面前。绸带顶端系着银质的小铃铛,舞动间叮当作响。与此同时,韩天成从怀中掏出一物,往上抛去。

谁料打横一声清响,飞来一支九节鞭,将韩天成抛出的烟火筒打到一边。韩天成愣了一下,抬头看见那红衣美人妖媚的笑:“小郎君,想报信呐,没门。”

说罢抬手就是一鞭。洛小琪见状立即分出一道黑绸,在半空中与九节鞭缠在一处。红衣美人和书生立刻联手,向洛小琪发起攻势。韩天成愣在当场,洛小琪气得大叫:“跑啊!看热闹也要挑时候!”

韩天成这才回过神来,想往巷子口跑。洛小琪的功夫本落了下风,被两人围攻更是吃力。红衣美人见状,撤身回退,想要抓住韩天成。

红衣美人根本没把韩天成放在眼里,扬手挥去一鞭。从旁忽然冲出一道黑影,伸手就将九节鞭拽住。她心里大惊,连忙回拉。谁料那人突然撒手,时机抓得极巧,连带自己身形不稳,差点跌倒在地。

那道黑影身形迅疾,先是抓着韩天成搁在背上,再冲向洛小琪和书生。不过眨眼的功夫,来人已经将洛小琪护在身后,与书生对上了好几招。

书生见洛小琪来了帮手,立刻跳出战圈,扬声问道:“兄台是?”

来人从暗中走出,月光如水,照出一张英气勃然的脸:“陷空岛韩彰。”

“听闻此次元宵夜,宫中购入的陷空岛的焰火,都是韩二爷亲手制成。”书生微笑,“韩二爷真乃我大宋奇才。”

韩彰顺手从背上抓下韩天成,再回过头看了一眼正在装鸵鸟的洛小琪,面无表情:“柳行舟,陷空岛的人你也敢惹?”

洛小琪顿生愧疚,偷偷把人家孩子带出门还身处险境。方才她根本撑不过柳行舟和红衣女两人联手,多捱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韩彰一出现,她的压力顿缓,还能偷看他的功夫。韩彰的拳脚招式很简单,并无甚花招可言,直来直往招架横档,一招一式无一不将自己护得周全,心安无比。

不过,小爷什么时候成了你陷空岛的人?洛小琪本想嘟嚷两声,韩彰突然侧脸瞥了她一眼。她立即挺直腰,以“陷空岛的人”自居——陷空岛的人有什么不好,至少打架不用担心受欺负!

柳行舟冷冷一笑:“天机门弟子何时成了陷空岛的人?”

洛小琪心说,其实小爷也不知道。不过,这话真不适合在眼下说。

“什么时候,不用你担心。”韩彰面无表情,一身冷意,“洛门主和陷空岛是至交,天机门的人就是陷空岛要回护的。”

洛小琪向韩彰靠了靠,安全感更浓。与师父师母游历江湖这么些年,各色人物也见识了不少。有看似豪气冲天遇事胆小如鼠的,有看似懦弱实则刚强的,有伪君子,有真小人,像韩彰这样的人,初看无害实则光华内敛的,真是少见。

两人对峙片刻,柳行舟勉强一笑,拱手道:“既如此,柳某告辞。”

红衣美人瞪了洛小琪一眼,急急跟上了柳行舟,旋即走远。韩彰这才转过身,默不作声的看着一大一小两人。

大眼瞪小眼了许久,洛小琪忽然把韩天成往韩彰身边一推,大叫一声:“完璧归赵从此各不相欠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无……”

“无什么,二嫂?”

白!玉!堂!

回头一看,白玉堂挂着笑,一身白衣洒脱,身边是一身红色官袍的人。洛小琪仔细一看,竟然是张熟面孔。她恍然大悟,这人定然是传说中的与白五爷不对路但是又惺惺相惜的御猫展昭。果真生得俊朗好看,让人挪不开眼,与白玉堂的邪美很是协调。就像……就像冰和火一般,明明是两种极端的人,在一起怎么那么好看呢?

洛小琪越看越赞,连韩彰在一旁连咳数声都未曾听到。韩天成大着胆子,拉了洛小琪一把,她这才茫然地对上韩彰……的眼神,整个人才回过神——完了,苦主还在这等着清算呢。

如泄了气的皮球,洛小琪全身的精气神顿时一泄而光。苦着脸蹭到韩天成身边,两个人对视一眼,皱巴巴的脸皮如出一辙,差点抱头痛哭。

韩天成更是一脸哀怨——你不是说万无一失么?怎么还被老爹五叔抓个现行?

洛小琪想不明白了,不就是溜出来看元宵灯会被抓包了么?至于一副上刑场的神情么?正想抬头分辨几句,忽然听见韩彰开口吩咐:“老五,你把天成带回去,我去宣德楼监督烟花。”

白玉堂应了一声,顺手将韩天成抗在肩上,转身就走。展昭对洛小琪略一拱手,旋即同白玉堂一道离去。韩天成挣扎着似乎要说些什么,白玉堂附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他立刻没了动作,只冲洛小琪挥挥手。

咦?没自己的事?洛小琪大喜,后背蹭着砖墙,慢慢地往远处挪动,忽听到韩彰叫住自己。

“琪娘,你跟我一起去。”

啥?洛小琪傻眼了,她急急开口:“喂,韩二爷,我已经把钱还给你儿子了,现在和你两清。我要去找师姐,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