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 乌龙

 

洛小琪这次是真被被吓住了。梅花糕卡在喉咙里,半天也咽不下去。白玉堂连忙伸手帮着拍背,过了好久她才缓过气来。

“你!”洛小琪盯着白玉堂,心里又气又急。白玉堂一脸无辜——我怎么知道你又被吓住了。

“你到底想不想见我二哥?”白玉堂等不及,“你们两个这样猜来猜去的,旁边人看着都累。”

洛小琪找来水,一口气灌下:“那就别看,有种把眼珠子挖出来。”

白玉堂眼神一冷,洛小琪连忙抱着头:“哎呀最近事情好多啊好忙好累啊师姐把她做不完的事全部都推给我二月十五还要去四圣观斋醮我还想那天去大相国寺淘点好东西呢哎呀怎么办啊!”

原来如此。白玉堂暗笑这两个人果然相似的,明明心里想见对方得很,都装得若无其事。他一拍窗台:“去吧,到时候五爷我给你找个金主,把大相国寺里卖的东西全给你包下来。”

“穷光蛋捡了金元宝也不是这么花的。”洛小琪反驳。

白玉堂笑笑:“还有,离柴云远点。”

“不用你说,小爷知道。”洛小琪咬牙,“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小爷的名字的,还说下帖子请我赴宴。小爷专业搅乱宴会十八年他不知道么!”

白玉堂这下真笑出声来。他从洛小琪挥挥手,径直离去。洛小琪抬头,望着朦胧的夜色,单调的梆子声远远传来,心里只余一片清明。

离十五日只有七天了。

洛小琪到了汴京一个多月,还没去过大相国寺。正巧,距此不远的四圣观要在二月十五日当天举办斋醮,也延请了瑶华宫的女冠参加,宁素自是要去的。洛小琪跟在宁素身后,跟班气十足。

斋醮这么专业的事,洛小琪插不上手,和宁素打了声招呼就出了门,急匆匆往大相国寺赶。

大相国寺万姓交易果然规模庞大。还没进山门,就挤得没地落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洛小琪才挤进大门内。从大门到二门短短一段路上看到的各色珍禽异兽的数量种类,就超过她长这么大看到的所有动物。

这佛寺里,交易买卖这些活物,真的好吗?

二门三门陈列的都是家常什物,密密麻麻只看见人头攒动。中庭设了彩幙露屋义铺蒲合.簟席.屏帏.洗漱.鞍辔.弓剑一类的东西不胜枚举。洛小琪倒是对各寺院师姑卖的东西很感兴趣,拿着绣品、花朵、珠翠头面、特髻冠子翻来覆去地看,不过就是没选到中意的小玩意。

洛小琪东瞅西看,专找人迹罕至的地方。越往后,人声越少,终于到了大殿旁的走廊里,清净了许多。听宁素说,这里陈列有本朝名公笔迹。洛小琪的手迹虽不算上乘,却极是喜爱看这类墨宝。她慢慢踱在走廊里,细细赏玩。来此处的人虽有,相较前面,已是天壤之别。

她本想,白玉堂不会听不懂她说的话。哪知在寺里逛了许久,连半根鼠毛都没见着,心下不禁焦急。她根本没留心到底是那些人留了墨宝,看一块碑,便将头伸出走廊四下张望,半晌才又转回目光。每看一次,心里的焦急更多一分。如此这番,日头已高,众里寻的那人始终不见。

走得累了,洛小琪额头上也冒出点点汗意。她望望天色,心想若再见不到人,小爷就收拾行李闯江湖去!

这几日,孙姑姑不知怎的,时常把她叫去帮忙。洛小琪一边誊抄经卷,一边听孙姑姑唠叨“女儿家清誉最重要,切不可被男人皮相迷惑”、“听其言观其行,还要暗中查访”、“女怕嫁错郎,婚姻不仅是结两姓之好,更是女儿第二次投胎。”

洛小琪听得头大,忍不住说:“孙姑姑,这这这……这事也轮不到我来做决断啊。”

“姑姑当然知道,”孙姑姑说,“就是担心你这孩子被人骗了。”

“不会啦,”洛小琪笑嘻嘻的说:“我不骗人就算好的,还有人敢骗我?”

这时,清悟从里屋走出,在两人面前坐下,看着洛小琪说:“琪娘,媒妁之言也有不准的,万不可轻信。”

洛小琪一阵无奈,不知为什么清悟和孙姑姑老对她说这些,但她也不敢反驳,只有笑道:“清悟师父、孙姑姑,你们放心啦,我师父不会那么轻易把我嫁出去的。要是祸害了别人,人家定然要去砸他招牌的。”

就这样晃晃悠悠的,洛小琪走出了大殿左侧走廊,正欲原路折返到右边走廊去看看,眼角余光忽地瞥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洛小琪心里一喜,正要转身,一个清亮的女声传入耳中:“韩二爷就这么招待我的?”

什么人?洛小琪连忙闪身避在一根木柱后,微微探头。果然见韩彰和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从不远处说说笑笑的走来。

韩彰脸上竟然有笑意!

韩彰笑起来果然很好看,比他冷着一张脸更显俊朗。只是,他为什么要陪着一个妇人逛大相国寺?还笑得那么好看!

洛小琪又一次忧伤了。

上一次说陪小爷逛夜市,结果陪风尘烟花女子去了。这一次,直接带着已婚的妇人在自己眼前晃荡,这算什么?

洛小琪心乱如麻,连韩彰说了些什么都没听见。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洛小琪慢慢的从木柱走出来,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去。

韩彰的目光一落到着松花短袄桃红褶裙的少女身上,心跳都停了半拍。正待上前,发现洛小琪看也没看他一眼,眼中好似根本没自己这个人,神色忿忿无比。

韩彰皱眉,这又是闹哪出?

洛小琪强忍着想给韩彰一拳又一拳的冲动,佯装淡定的走过他身边。被他的目光注视着,洛小琪只觉浑身正被针刺着一般难受。

看看看,再看小爷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洛小琪磨着牙,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

不看则已,一看气人。韩彰不但没追上来,反而和那妇人说着什么。洛小琪登时就怒了,脚上如踏了风火轮一般快步往外走去,接连撞了好几人都不理会。

拐过游廊,迎头碰上白玉堂,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白玉堂顺手就把洛小琪袖子揪住:“你看见……”

“没看见!”洛小琪扯回手臂,怒喝道:“小爷正忙,一边凉快去!”

从来没人对白玉堂如此无礼,反倒让白玉堂愣在当场说不出话。见洛小琪头也不回的挤进人堆,白玉堂身边的中年男子好生惊讶:“老五,这娘子……”

白玉堂回过神来,立即往后殿冲去。没跑两步,一眼就看见一脸不快的韩彰从正殿出来。刚想说上两句,韩彰身边的妇人疑惑的开口:“老五……”

白玉堂立刻明白了什么,猛地一拍韩彰的肩膀:“二哥,她别不是看见你和大嫂走在一起了吧?”

待韩彰一路寻到大相国寺门口,洛小琪早和人杠上了。

站在洛小琪眼前的男子一脸得意洋洋:“小娘子,只要你跟了我,你冲撞我的罪过就不计较。”

洛小琪冷笑一声。这人年约三十许,眼睛鼻子眉毛嘴巴凑合在一起勉强看出是个人。他的穿着可谓华贵,举止粗鲁得却是连仆役都不如,不知攀附上了什么贵人才敢这么放肆。她冲出山门时,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叫卖冥币的小贩身上,冥币撒了一地。洛小琪刚道了歉,这男人领着一群家丁打手,不知从何处钻出来,非说洛小琪冲撞了他的货物,要高价赔偿。

小贩对此人也颇畏惧,口称“主家”。洛小琪本想一走了之,立刻改变主意想教训一下此人。

“冥币也值当说?”洛小琪冷笑一声,忽然一抬脚,狠狠踢中男子下巴,“小爷赏你一脚,不用找零!”

围观人群发出一声惊呼,洛小琪旋即察觉异样。方才看周围人脸上憎恶的神色,此人似乎臭名昭著,估计是为霸一方。但自己这一脚出去,人群的反应不像是“哎呀打得太好了”,而是“居然有人敢打他”。

不对,大大的不对。

果然,那男人奋力抬头,面目狰狞:“你你……你敢打我……”

“小爷只打狗。”洛小琪不欲多言,扭头便走,男人叫着:“你们都是死人啊!把她给我抓回去!”

人群纷纷避让,连游商走贩连忙收拾商品,生怕被累及。洛小琪闪身躲过,试了两招,见家丁的拳脚不过如此,顺手从袖中抖出乌蚕绸带,以一敌众打了起来。

恍惚间,她似乎瞥见有个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中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就这么一恍神,洛小琪就被一个家丁抓住手腕。

正在挣脱,那家丁忽惨叫一声,洛小琪这才发现身边多了一人,一身黑衣沉默不言,正帮着挡下向自己袭来的攻击。

是自己心里念叨的那人呐。

韩彰出手极快,招招直中要害,片刻间就把所有人放到。被洛小琪踢倒的男子早被人扶起,一手扶着下巴一手扶着腰,恶狠狠的放话:“你们两个不要命了,敢对我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