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图穷

 

此时,洛小琪已隐隐察觉腹中作痛,时而发作。她忍不住向柴云那边飘去眼神,可柴云似乎没留意一般,与身边的贵戚说得起劲,只有他身边的侍卫不断向自己看来。

还有一个时辰……洛小琪心慌不已,又四下搜寻清悟的踪影,但举目皆是陌生的脸庞,还有几个似乎是辽国、西夏的使臣,衣着不与常人相同。

现下,她最担心清悟的境况。清悟比自己先吃下蛊药,要是药效发作了,该如何是好?

忽听大殿上首传来雌雄难辨的嗓音:“皇帝驾临。”

乌拉拉立刻跪倒一大片。洛小琪本想趁机窜出大声示警,又怕老贼有后招连带清悟受苦,也只能跟着王妃一同跪拜。

好不容易行礼毕,洛小琪正坐在王妃身边,透过密密麻麻的人头,看着当今帝后二人缓缓走上前,顿时愣住了。

皇上,你休了皇后,弄错了公主,还没事到处跑叫小爷给你做羊肉汤,这些事你爹知道吗?

洛小琪做梦都没想到,曾经在城西见过一面的夫妇,竟然是当今帝后!

当时她还以为,两夫妇最多不过是皇亲国戚,或者枢密使一类的高官,没曾想还真是皇帝啊。

襄阳王一定没料到还有这一出,但是……用脚趾想都想得到,这位老人家是贵人,定然多忘事,说不定连自己这个人都没印象了,哪还会听自己说话?

低着头思忖对策,连皇帝说了些什么话也没听清,洛小琪只觉得时间一滴一滴的流逝,身体里无处不疼,无处不难受,只得运气强逼。

“用真气是压不下的。”王妃似乎察觉了洛小琪正在行气周天,笑得一脸慈祥,“越是压制,那虫啊,就越长得快。”拍拍洛小琪的手,“你要是疼死了,你娘该怎么办呢?”

洛小琪甩开她的手,咬牙道:“还没到见分晓的时刻,别高兴得太早。”

“是吗?”王妃声线微挑。大概是信心满满,她也没多说话,只转过头去,与襄阳王对望一眼。

洛小琪想得头疼,都想不出个最好的办法。身前的案桌上,已摆上了几盏御酒,她随众人一道饮酒、放下,殿中旋即响起了阵阵乐声,穿着诨裹宽衫的舞者对对起舞。洛小琪愈发着慌,心烦不已。

王妃附到她耳边,轻声问:“你看,上面穿黄袍那个,便是你亲生父亲。呵,是不是很想认亲?是不是很想叫一声父亲?当年,我眼睁睁地看着静儿,她就坐在他们身边。明明是自己的女儿,却要叫不相干的人爹娘。我的心,像被撕裂了一般。”

无聊!洛小琪心道,自己贪生怕死,换了女儿,到头来将所有罪过怪在小爷头上。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说的就是你!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皇上又赐下御酒。洛小琪已经疼得快要受不了,依旧咬牙坚持着。

还有半个多时辰,一定会有办法的!

洛小琪抬手捂着腹心口以下,正向柴云望去,眼前忽然走来一人,正是在殿外与襄阳王妃寒暄了几句的陈班班。他向自己行了一礼:“郡主,官家宣召。”

襄阳王妃猛地看过来,目光惊疑不定,似有不解之色。洛小琪心底大喜,连腹痛似乎都没那么严重,正想站起身来,王妃忽然叫住她:“静娘,官家宣召乃是大事,将你亲手准备的礼物一并送上吧。”

一直侍在身后的仆妇立刻站起身,将手里的黑漆木盘递给洛小琪,木盘上有一个精巧的银薰球,委实细致可爱。

洛小琪不明所以,依旧接过木盘。刚一转身,后腰上便被抵着一个尖锐的硬物。洛小琪略愣了片刻,立即佯装无事般跟上前去。

居然还有后手,这要怎么办?

洛小琪双手捧盘,半低着脸一步步往高台挪去,手里扣着王妃塞给她的小匕首,后腰被尖锐的东西逼着,半分自由都无。

余光依稀瞟过柴云,他正晃动手中的酒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左手却有些微微抖动——他大概也知道点什么吧。

洛小琪继续往前蹭去,每走一步,心就往下沉一点,直至走到帝后身前不远处。她一咬牙,慢慢下跪:“吾皇万岁。”

她在赌,赌身后那人不会轻举妄动。果然,腰后的尖锐物离了半分。洛小琪不敢妄动,伏在地上。

“莫要多礼,随意些好。”顶上传来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立即有内侍上前扶起洛小琪,手中的黑漆木盘也被接了过去。

好险!洛小琪手腕轻动,将那匕首藏在袖子里。也正是有这两个内侍的打岔,原本跟着洛小琪的杀手也无法接近。洛小琪趁机往前挪了两步,谁料一脚踩到长长的裙摆,立刻往前扑去,手肘膝盖硬生生地与台阶磕碰在一起。

可真疼啊!洛小琪咬着下唇,生怕自己交出疼来。皇后忙命宫女扶起她:“这孩子,可摔疼了没?”

洛小琪已听见低低的笑声,顾不得许多,忙又跪下:“我……那个……琪娘殿前失仪,官家……责罚……”

“莫要多礼,”官家抬手扶起她,转脸对皇后道,“梓潼,还是朕的眼尖吧?想不到这小娘子竟是襄阳王爷的掌上明珠。”

曹皇后笑道:“方才官家指给臣妾看时,臣妾还不相信。还是官家眼力好,一眼就认了出来。”

洛小琪站在皇帝身侧,眼角余光略过台下。此刻,殿内上演的是百戏杂耍,乱乱纷纷的煞是好看,各种器乐演奏得让人耳膜疼。襄阳王妃一直盯着台上,脸色不善,而襄阳王亦是如此。洛小琪只觉腹中又开始疼痛起来,脸色不觉一变。

“嗯……”曹皇后似乎察觉,想开口问洛小琪,她身旁的女官忙附耳提示,曹皇后这才微笑道:“静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洛小琪勉强笑笑:“没什么,只是想起近日民间一则小故事,想讲来逗圣人一乐。”

皇帝抚须笑道:“什么故事,讲来听听。”

洛小琪见跟着她的那个杀手站在身后不远,心底一横,扬起笑道:“从前有个王爷……”

那杀手果然沉不住气,一听洛小琪说了王爷二字,抬手便要扔出暗器。洛小琪早有成算,立刻挡在皇帝身前,扬手一指:“有刺客!”

帝后身边的侍卫都不是草包,锵锵几声刀光四射,将杀手全身封个严实。穿着仆妇服色的杀手一脸惊愕的望着洛小琪,手里还握着几枚梅花针。

崇福殿里一片死寂。

总领内监急急令亲兵将杀手带下去,又令表演百戏的伶人依次退出。皇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看了皇后一眼。而洛小琪早就又跪在地上,一言不发。所有人坐在原位上,惊的疑的惧的,什么神色都有。

“你方才说,有个故事要讲于朕听?” 皇帝淡淡地开口。

洛小琪腹中的疼痛更甚,低头道:“从前有个王爷,生有个玉雪可爱的郡主,与皇帝生的一个公主如双生花一般。一年元宵,公主拉住郡主出门看花灯,一去便不复返……”

整个崇福殿飘着她清清淡淡的嗓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洛小琪身上,偶尔有人瞟了襄阳王夫妇,两人脸上均是铁青一片。

待洛小琪说完,她才抬起头:“皇上皇后,这不过是民间野语,做不得真。”

不得皇帝开口,襄阳王立刻站起身:“启禀皇上,小女近日有些不适,爱说些胡话,皇上莫要在意才是。”

皇帝看了他一眼,没做声。曹皇后观其颜色,开口询道:“静娘,你可有什么表物?”

表计?我的魔喉罗早就被襄阳王调换走了,哪有什么表物?洛小琪白着一张脸,摇摇头。

“官家莫要听她的村言。”襄阳王妃连忙请罪,“臣妾未曾管教好,官家莫要怪罪。”

皇帝慢慢开口:“我记得,当初晴柔回宫时,魔喉罗已遗失。”目光缓缓落在洛小琪身上:“魔喉罗,你可否有?”

洛小琪心底一片冰凉,正待摇头,忽听身后传来柴云不高不低不轻不重的声音:“启禀皇上,说道这魔喉罗,小臣倒想起一事。”

柴云一步步走到崇福殿中,撩袍下跪:“数月前,臣在街头曾遇见过郡主。彼时,臣正落难,郡主出手相助,臣才幸免于难。郡主离开后,臣从地上捡到一个羊脂玉魔喉罗,一直想奉还。方才才知,原是襄阳王爷的郡主救下了臣。既然说到魔喉罗,臣拾到的这枚魔喉罗,也请皇上过目。”

说罢,柴云从怀中摸出一枚魔喉罗,双手奉上,莹莹玉色在他掌心淡淡生光。

大殿安静得只听到呼吸声,所有人均察觉不妙,低头闭目,佯作万事不知。不用看都知道,襄阳王夫妇的脸色是何等难看。洛小琪垂着头,悄悄地将霞帔撕开,抓着坠角,静待变化。

“无关人等且回,”过了许久,皇帝才下了令,“烦请襄阳王爷和王妃留步。”

其余众人一听此言,忙站起身,连礼都顾不得行,慌慌忙忙往外走去。正值一片混乱,襄阳王突然一声怒喝:“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