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话 谜样的晚上

“幽灵……”何强一字一顿地说,用他特有的低沉阴鸷的声音,像是恶魔的诅咒,“我终于找到它了……呵呵呵呵……”

苏流年吓得浑身直哆嗦。

“你、你说什么?你找到幽灵了?”麦奇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当然!”何强脸上浮现出苍凉幽冷的笑容,诡异的眼光直射向麦奇,“可以说是亲眼所见,呵呵……”

果真有幽灵存在吗?还在大白天让他给发现了?麦奇突然想起了刚才江小柠被惊吓的样子,不禁心头一震。

真的有幽灵——这……这不可能啊!

即使幽灵是真实存在的,应该也不会在大白天出现!

麦奇眯起眼睛,紧紧盯着眼前这个举止古怪的男人。

“呵呵,我得赶紧回去了,你们慢慢在这里欣赏吧!”说罢,何强扭回头去,大踏步地朝那阴森森的“栖云馆”走去。

“怎么办麦奇?他说他在这儿看到幽灵了!”苏流年一头扑进麦奇的怀里,浑身发抖地说,“我们快走吧!我们快走吧!”

夕阳即将沉进西方的山谷里,麦奇见天色将晚,揽紧了苏流年,也快步向“栖云馆”返回。

回到“栖云馆”的时候,黑暗彻底吞没了山林,东屋里依旧借着两支白蜡烛的幽光来维持光亮。

一走进东屋,他俩就在昏暗的烛光中看到餐桌上摆着一盘盘香喷喷的菜。

“你们回来了?马上要吃晚饭了。”春芳端着菜从厨房里走出来,她的样子依旧很颓废;紧跟在她身后、隐蔽在黑暗中的,便是帮忙拿碗筷的江小柠。

看不清江小柠的表情,不知道现在她情绪是否好一些了?

“嗯,该吃饭了,我确实是饿坏了呢!”

麦奇凑到餐桌旁,刚要伸手拿盘子里的食物,黑暗中一只苍白的手就他朝他伸了过来。

“不要用你的脏手碰吃的,人还没到齐呢。”说话的人是杜伟哲,麦奇借着幽暗的烛光看到他一张臭着的脸。

杜伟哲在另一边坐下,并招呼坐在沙发上的江小檬坐到自己旁边。

麦奇和苏流年这才发现,江小檬和林旭阳都坐在沙发上。听到杜伟哲的招呼,江小檬起身走过来,坐到了杜伟哲的旁边,随后林旭阳也起身,坐到了麦奇的身边。苏流年挨着麦奇的另一边坐下。江小柠顺势坐在了苏流年的身旁,她抬眼看了看春芳,示意春芳坐在自己旁边。

是的,江小柠这一次没有选择坐在妹妹和杜伟哲的身边,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其中的变故。

此时何强从南门里走出来,还是那副阴阳怪气的德性,他一屁股坐在了春芳的旁边,春芳吓得直往江小柠那边凑。

此时餐桌旁还有两个空位,麦奇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了。

“我想咱们没什么好谈的了!”一个高亢、粗暴的男声从黑暗的走廊那边传过来,不用说也能听出是梁志雄的声音,然后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哎呀,你干吗这么生气啊!叫别人听到了多不好!”这是熟悉的刘老板的声音。

手电筒发出的微弱光芒在黑洞洞的南门处亮起,梁志雄那张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如凶神恶煞一般,出现在昏暗中。

他站在门口朝东屋里环视了一圈,然后大步走过去,坐到了江小檬的旁边;刘老板愣愣地站在南门门口,他见除了梁志雄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那本来焦急的表情立马变成了虚情假意的笑容。

“哎呀真不好意思,让大家都等着我一个人吃饭!”他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脑袋,往桌上看了看,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声说,“春芳,你看看你,怎么连饮料都忘了拿?”

春芳匆忙地站了起来,随着刘老板进入黑暗中的厨房。

不一会儿,刘老板拎着一大桶可乐走了进来,把可乐摆在桌子上,春芳往返了几趟厨房,拿够了所有人用的玻璃杯。

这时,麦奇看到春芳趴在刘老板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

刘老板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还吩咐春芳把杯子摆好。而后,他乐呵呵地挨个给每个人的杯子里都斟上可乐。

“刘老板,我不喝可乐,就要一杯白开水就好了。”苏流年赶紧说道——她平时是不喝可乐的。

“这……”刘老板怔了一下,刚要吩咐春芳去倒水,就被麦奇拦下了。

“我去帮她倒吧,大家都快吃饭吧!”

等麦奇从厨房倒完水回来,刘老板也给其他人都倒完了可乐,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至此,餐桌边算是坐满了人,活着的所有人都在这里了。以麦奇为准,他左手边是林旭阳,右手边是苏流年。林旭阳的左手边是杜伟哲,依序是江小檬、梁志雄、刘老板、何强、春芳、江小柠,最后转回到苏流年。

除了麦奇和苏流年,每个人似乎都心事重重的,自顾自地埋头默默吃饭。整个房间里只能听到匆匆夹菜跟喝饮料的声音。麦奇也顾不得观察他们,他实在是很饿,大口地吃着东西。

“忽”窗外一阵阴风袭来,吹熄了一支蜡烛。

只剩下一只蜡烛的房间里,气氛更加阴森诡异。

“呵呵呵呵……”忽然,幽暗的屋内响起一阵阴翳古怪的笑声,听得人汗毛直立。

“今天,我在某个地方,终于……终于找到幽灵了,呵呵呵呵……”何强发出低沉如咒语般的声音,他的脸隐藏在烛光照不到的地方,因而更让人感到诡秘。

此话一出,麦奇立即感到整个室内的空气都在瞬间冻结住了,阴冷的气息遍布房间的每个角落。

首先让他感觉不对劲儿的就是坐在斜对面的梁志雄,只见他脸绷得紧紧的,脸色在微弱的烛光下显得极为铁青,手紧紧地握着玻璃杯,看那力道似乎是要将杯子捏碎了。

麦奇悄悄地环视了在座的每一个人。林旭阳低垂着头,脸完全陷到阴影里,看不到任何表情;杜伟哲冷冷地盯着自己面前喝空的杯子;江小檬放下只喝了几口的可乐杯,一脸惊恐地趴在杜伟哲身上,眼珠四处乱转;刘老板的脸上显露出一种奇特的阴郁,他的目光定定地锁在手中的玻璃杯上;春芳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江小柠的脸庞也看不清,只知道她像雕塑一样静默地坐着;苏流年更不用说了,浑身已经抖了起来。

“呵呵,这幽灵藏的也并不隐蔽啊……”何强用恶魔似的声音戏谑地说着,像一种挑衅,幽幽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颊。

“何先生,别再吓唬这些女孩子了,”刘老板一扫脸上的阴霾,强作笑颜地对何强说,“这都死一个人了,您再说这些,让大家怎么吃饭啊!”

“哼!”何强斜睨着刘老板,不屑地哼了一声,然后极不礼貌地站起身来,丢下一句,“各位慢慢享用吧!”便离席而去了。

真是个古怪到了极致的人!麦奇想。

“幽灵……幽灵会来把我们都杀了吗?”何强刚一走开,江小檬就失魂落魄地说道。

空气中似乎有一道无形的、绷紧的弦。

“小檬,别瞎说!赶紧吃饭吧!”杜伟哲的声音还是那么低沉好听,能让女人如痴如醉,麦奇承认自己十分嫉妒他。

“别听那家伙瞎说了!幽灵不会出来的!大家放心吃饭吧!”刘老板肥溜溜的脸上挤出一个非常难看的笑。

江小檬推开了碗筷,看来她是一点食欲都没有了;其他人照旧默无声息地吃着饭。这一刻的沉默比何强说话之前要诡异得多,仿佛许云湄的幽灵就徘徊在黑暗的空气中。

晚餐匆匆结束,江小柠称自己不舒服先回房间了,小檬似乎隐忍着内心的恐惧,坚持要留下来帮助春芳收拾碗筷——这一对双胞胎姐妹,内心的隔阂是越来越大了。

麦奇牵着苏流年的手,在手电筒光线的指引下回到了104房。

“麦奇,你不觉得他们每个人都怪怪的吗?”一进屋,苏流年就扑进了麦奇的怀里,因恐惧而颤抖地说着,“何强说他亲眼看到那个幽灵了……”

“可是你、我到现在都没有看到,不是吗?”麦奇温存地抚摩着她的头发,“不过,今天确实是有一些不对劲儿的地方。”

“嗯?”苏流年警觉地抬起头来。

“何强人一天都在外面,我姑且认为,他是在外面某个地方看到了那个他所谓的‘幽灵’;而之前我们遇到江小柠的时候,她表现出来的那种惊恐,让我不得不猜想是不是她也看到了那个‘幽灵’?也许他们俩看到的是同样的东西?”

“麦奇,你不要吓我!幽灵真的在外面?”苏流年搂紧了他,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房间里非常黑,唯有床铺上的手电筒发出惨淡的幽光,厚厚的窗帘遮掩着窗子,似乎并没给幽灵留出钻进来的缝隙。

“别怕!有我在呢!”麦奇再次抱紧她,“傻瓜!你会错我的意思了,我并没说那是真正的幽灵啊!幽灵是不会在白天出现的。何强那个家伙说话拽拽的,却别有深意,或许他看到的,是比幽灵更令人胆寒的东西,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恐怖……”

苏流年再次在他怀中颤栗。

“你看你又抖成这样!我说了不用怕!其实还有一种可能,何强什么也没看见,出于他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故意那样说,吓唬某人……你肯定没有观察到刚才何强说完那番话时大家的表情,虽然有些人的脸我没看清楚,但我感觉他们个个心里都有事!”

“那……你的意思是……”苏流年屏住了呼吸。

“这让我更加确定了——凶手一定就在这些人里面!”麦奇掷地有声地说,“只可惜我不是警察或职业侦探,没法一个一个细致深入地询问他们,只能套问他们的话,这其中应该还有更加隐秘的事情……这个‘栖云馆’里一定藏着什么罪恶!我们要想办法弄清楚这鬼地方的秘密!这个秘密弄清楚了,真相也许就能浮出水面了!”

“是吗?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呢?到底是谁那么狠毒,一定要杀人呢?”苏流年小心翼翼地问。

“是啊……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还要想办法再深入地套他们的话。”麦奇沉吟地回答。

突然,一股不可遏制的困意像潮水一样灌进了麦奇的脑子,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头,感到自己的意识仿佛就要溶化在那汹涌的潮水之中了——怎么会这样呢?这突如其来的侵袭让他非常意外,他发出迷迷糊糊的声音,“怎么那么困呀……这件事咱们明天再探讨吧,我要先睡了。”

说罢,他放开苏流年,一头扑倒在床上。

阴森幽暗的房间,霎时像极了寂静的坟场。

坟场。

手电筒发出的熹微的光芒,好似坟头荧荧的鬼火,令人心中发毛。

头朝下俯卧在床上的麦奇一动也不动,仿佛是一具尸体。

尸体。

苏流年被自己可怕的想法吓了一跳,不禁浑身冷汗淋漓。

“麦……麦奇,你……你快起来!你不要吓我!”她冲着俯卧的麦奇大声喊道。

可麦奇依旧一动不动。

他……他真的是睡着了吗?他入睡得也未免太快了吧?会不会是幽灵给他施了催眠术?想着这栋房子里有横死的女鬼,苏流年心里转着恐怖的念头。

不经意间,她借着微弱的光芒又看到那像帷幕一样厚重的窗帘。

会不会有什么东西藏在那窗帘后面呢?她害怕地转过头来,屏住了呼吸。

“呼……呼……”均匀的鼾声从麦奇身上发了出来。

他睡了,他真的是睡了!没有幽灵!什么事都没有!苏流年按捺住自己内心的焦虑不安,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可怕的事情,快速爬上了床,关掉手电筒,抓紧被子蒙住了头。

刘寒松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前方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身体像沉入了深不见底的大海,海水拼命地挤压着他,而他自己连一点抵抗的力量都没有,只能任由自己一点一点的沉陷。

突然,前方出现了迷离的光亮,他不由自主地、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推向了那光亮……

那光亮的尽头是什么?

当他被推到光亮的尽头时,他发现自己在一瞬间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在城市里那间低矮潮湿的平房里。那个时候他还很年轻,还不是“栖云旅店”的老板,还只是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母亲早逝,父亲病重。

他依稀看到房间里那满是裂纹的墙壁,在一张破旧的木床上,他又看见了奄奄一息的父亲。

“寒……松!”父亲抬起枯瘦的手臂,纵深的皱纹里满是对儿子和这个世界的依恋。

爸——刘寒松想叫父亲一声,但好像有什么东西紧紧地卡在他喉咙里,令他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寒松啊,你……你听我说,”父亲望着他气若游丝地说,“爸爸没用……城外的山里……我、我表叔刘世玄的房子……那座不祥的房子,凶宅……”

父亲说到这里时非常的激动,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刘寒松很想伸手去扶父亲,可是他似乎被什么缠住了手脚,根本动弹不得。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幽灵的诅咒吗?

“那房子……那里有……那里有……”

父亲的声音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刘寒松眼前的光也倏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他在黑暗无边的海里继续沉陷。

忽然,前方远远地出现了一块黑黝黝的岩石,岩石上伫立着一座孤零零的房子,它背后是无比漆黑的、没有一颗星星的天空。

“那房子……那里有……那里有……”父亲的话言犹在耳。

他心中一紧,屏住了呼吸,快步向那栋房子靠近。

他终于走到了院门外,抬头仰望,一株巨大的榕树冷冷地挺立于院子中,一阵冷风掠过,巨伞似的枝叶在黑夜中怪异地舞着。

沙沙——像幽灵的歌唱。

咻咻——黑暗中,似乎真的有什么声音。

那是什么声音?

咻咻……呜呜……咻咻……呜呜……

声音似乎越来越清晰了。刘寒松的头皮开始发麻。

“那房子……那里有……那里有……”父亲的话又在他耳边重重地响起来。

刘寒松,你怎么着也是一个大男人,什么都不要怕!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横下心来,咬紧嘴唇,走上前硬着头皮使劲儿去推那没有上锁的院门。

“咣当——”粗陋的院门被他一把推开了。

头顶倏地亮起一丝光来。

这是一座不祥的房子……

这是,凶宅。

冷风带着恶意啃咬着他粗糙的肌肤,他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僵立在原地,完全石化为一尊雕像——这是……这是最最恶毒的幽灵的诅咒。

不错,这座房子里,有幽灵。

他后悔了,他不该来这里。

父亲为什么要在临死前跟他提起这个恐怖的地方?

他十分懊恼,甚至有些憎恨父亲。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把视线投向发光的地方——二楼,一扇玻璃窗里恍恍惚惚地亮着,那老旧的玻璃窗上,赫然贴着一张披头散发的女人的脸!

刘寒松顿时感到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死死地卡在了他的喉咙里,呼吸瞬间凝固了。

她……她旁边还有一样东西,看起来像是血红血红的,也贴在玻璃上……

那东西好像是……好像是一个婴儿。

那就是——幽灵和……幽灵之子吗?

此时,刘寒松浑身一片冰凉,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

咻咻……呜呜……咻咻……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