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话 拼接的画像
吃过晚饭,麦奇仍不死心,拉着苏流年又一次上到二楼,203室的门依然从外面紧锁着。
两人心情沉重地走下二楼,忽听东屋那边传来女人尖锐的呼救声。麦奇举着一支手电筒两人跑了过去,和从厨房冲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两只手电筒掉到了地上。
“是谁?”麦奇面冲前方的黑暗大声问。
“是我!”春芳颤抖的声音响起,“我听到有人喊救命,很瘆人!”
苏流年捡起地上的手电筒,将其中一支递到对面的人手里,春芳那张满是汗水的圆脸露了出来。
“救……救我……”女人还在拼命地喊着,但好像是突然被人堵住了嘴巴,没有了声息。
三人飞速冲进东屋,两束手电筒的光齐刷刷地射向东屋的那张沙发。
沙发上,一个黑影正骑在一个女子身上,女子的手臂悬在半空中挣扎,从服饰上判断,应该是双胞胎之一。
“住手!”麦奇大喝一声。
黑影停止了身上的动作,缓缓地转过头来——半秃的脑门,呆滞而充满血丝的眼睛……是刘老板!
麦奇冲上去,一把将刘老板从女孩身上揪下来,刘老板还带着那一身的酒气。
春芳和苏流年赶紧跑过去,扶起那女孩,女孩爆发出一阵痛哭声。
见女孩一直捂着腹部,苏流年关切地问:“是小柠吧?”
听到这声问话,江小柠哭得更厉害了。
“刘老板,你到底想干嘛?欺负一个小女孩吗?”在麦奇的厉声斥责下,刘老板瘫倒在地上,灰溜溜地低下了头。
“像你这样的人居然还开旅馆,怪不得这里死气沉沉的,像你这样做生意,谁还敢来住店?你简直就是个畜生!你不会就是潜藏在这里的幽灵吧?”麦奇一字一句地怒斥着刘老板,倒在地上的刘老板竟然嘤嘤地哭了起来。
“不是我!我不是!我不是!……”他一叠连声叫喊着,完全是一个醉汉;若不是这里隔音设施好,估计其他人都被他闹出来了。
麦奇见此情况只好拖住刘老板,并交代春芳和苏流年照顾好小柠。
麦奇把刘老板拖进了他的房间,房间里黑糊糊的,麦奇摸索着找到了他的床,将他推上了床。
刘老板的酒劲还没有过,嘤嘤地哭个不停,嘴里不知道在叨念着什么。麦奇没再理他,准备离开这个房间,忽然觉得脚下踩着什么凸起的东西了,差点儿绊倒。房间了实在太黑了,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走出了这里。
另一边,春芳和苏流年将受到惊吓的江小柠送回了101室,小柠也在不停哭泣,春芳和苏流年安抚了她好久,她才渐渐平息下来;好在这次事件似乎没有影响到小柠腹中的胎儿,苏流年也算松了口气。整个过程中,江小檬一直没有出现,也许这会儿她正在楼上201室里和杜伟哲温存缠绵呢!想到这里,苏流年气儿就不打一处来。
春风决定留下来陪伴江小柠,苏流年也安了心,由于胆小,她给104室的麦奇打了内线电话,叫他过来接自己。回到104室,忿忿不平的苏流年把刘老板和杜伟哲一通臭骂。
“你们这些臭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骂到最后,苏流年突然冒出这句话。
“喂!你不要一杆子打死一船人好不好!”麦奇不悦地抗辩道,“比如像我这样的男人,就是好男人嘛!”
苏流年不屑地朝他撇撇嘴。
“话说回来,”麦奇不愿再说这个,岔开了话题,“你觉不觉得刘老板今天古怪得很?”
苏流年轻皱眉头,点点头说:“是啊,平时没见他喝这么多的酒;尽管是色迷迷地看着女孩子,但也没真正下手过,今天算是酒后乱性?”
“自从那首藏宝诗浮出水面,刘老板就变得如此奇怪,看来这个人需要重点观察一下啊!”麦奇自言自语道。
“他会是那个凶手吗?”苏流年惊悸地问。
麦奇没有回答,只是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苏流年见他不说话,感到有些无趣,为了排除恐惧和烦闷,她打开自己的行李想找找有什么可以解闷的东西。
一张A4大小的白纸突然从包里掉出来,落在地板上。麦奇的视线被它吸引了过去。在极其幽暗的光线下,可以隐约看出那是一张女子的肖像画。
这张画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麦奇抢在苏流年前头拾起它。借助手电筒的光,麦奇终于看清了这幅画——那是一张苏流年的铅笔素描,应该是美术系一位她的追求者画的;麦奇对这件事有很深的印象,由于苏流年当时接受了这幅画,两人还闹了两天小别扭。
只是,这画与麦奇记忆中的那一副,有些出入。
“哎呀,这幅画我一直塞在书包里忘扔掉了,快还给我吧!”见麦奇一脸严肃地盯着那张画,苏流年心里没了底,她怕麦奇再跟自己闹别扭,伸手去夺它。
“别乱动!”麦奇一抬胳膊,避开了苏流年伸来的手,“这画被动了,头下面的部分!”
的确,画中头下面的脖颈处,出现一条连接画纸两侧的直直的浅痕,应该是从这个地方被人又附粘上了小半张纸,画上了颈部到胸部的地方。
“这有什么稀奇?”苏流年见他是关注到这一点,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是我那个学美术的表妹干的,她非说原来画上我的衣服太丑了,说给我重画衣服;又不想擦脏纸,所以决定来个拼接,另粘了小半张纸,把衣服改了,就这么简单!”
“你是说——拼接吗?”昏暗中,麦奇的声音十分飘渺,像是发问,又像是喃喃自语。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见麦奇反应异常,苏流年认真地反问他,仔细观察他的举动。
麦奇没有说话,而是慢慢低下头,右手下意识地伸进自己的裤兜——那里面有一个小小的重要的东西。
“麦奇,你发现了什么吗?”苏流年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麦奇朝她一摆手,示意她不要出声;大约有半分钟之久,苏流年听到他轻如牛毛的声音:“如此说来,当时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那个人了!”
“麦奇,你知道谁是凶手了?”听麦奇这么说,苏流年惊喜万分。
“嗯,”麦奇抬起头来,苏流年可以感受到他眼眸里闪动的光芒,“秦雨幽之死的密室之谜我基本已经破解了,不过有些事情还需要进一步确定,还要搜集一些证据!流年,你带尺子了吗?”
苏流年一脸迷茫地摇摇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要尺子;但是她还是很高兴密室之谜破解了。
“没关系,明早找其他人借吧。明天我们还要去寻找藏宝地,咱们早点休息吧!”
“这藏宝地到底在哪儿呢?咱们找得着吗?”一说起这个,苏流年又愁眉苦脸起来。
“相信我,明天咱们一定能找到那个地方!我已经基本确定那个位置了!放心吧!”麦奇一把握住苏流年的手,看起来胸有成竹。
“真的吗?太好了!”苏流年几乎雀跃。
黑暗,到处都是一片黑暗,坟墓一样的黑暗。
梁志雄静静地沉陷在黑暗中,思绪却在密闭的空间里飞舞。
似乎有一种熟悉的,淡淡的香气袭来,萦绕在他鼻尖,久久不去,那是——秦雨幽的味道,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的味道。
梁志雄不禁浑身疙瘩。
的确,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她的尸体也不翼而飞了。
他闭闭眼睛,那女人的音容笑貌宛在;他屏住呼吸,她身上的气味仍然浓烈。他从不否认他爱她——从二十几年前到现在。她消失了,也许是彻彻底底地消失了,他的爱情也跟着毁灭了。她真的死了吗?有时他会不相信她已经死了,或是消失了。她的魂魄应该还徘徊在这间旅店里,纠缠他,报复他。
是的,报复他。
虽然他爱她,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她的死让他了却了一些麻烦。家里那让他得以平步青云的老婆早就怀疑他在外面包养情人了;那些过街老鼠一般的小报记者,成天对他围追堵截,挖空心思要刨出他的花边新闻,以及其他不可告人的事情。
比如那个何强。从他藐视的、充满恶意与戏弄的眼神里,梁志雄已经预感到了威胁。何强真是个该死的家伙!那家伙死有余辜!死得太好了!
等等!何强那个家伙应该只是失踪了,只是失踪了!失踪不代表已经死了,不代表!
他感到太阳穴一阵疼痛按揉了一会儿太阳穴,他缓缓睁开眼睛,四周仍是一片漆黑。再次闭上眼睛,手指接触到光滑的床单,就好像触摸到女人丝一般的长发,还有凝脂一样的肌肤。
属于秦雨幽的味道再度汹涌而至。
依稀看到翠绿翠绿的叠翠湖边,站着一位笑意盈盈的长发少女。黑丝缎一样的长发在微风中轻舞飞扬,迎着夏日午后浓烈的阳光,少女一袭碎花裙,目光清澈,笑容犹如鲜花盛开。
“梁子哥,我爱你!”这是她经常对他说的话,在那如青葱一般的岁月里,这话就好比蜜糖,令他无限贪恋。
“我爱你雨幽,我一定会娶你!”每次两人幽会完,他都会这样信誓旦旦地承诺。
少女每次听完他的话,都会难掩一脸的娇羞,那模样仿似雨后的海棠花,娇艳欲滴……
可是,他完全没有遵守自己的诺言。他遇到了生命中另一个重要的女人——他现在的老婆,一个高官的女儿,她答应帮他荣华富贵,他义无反顾地出卖了自己,出卖了他和秦雨幽的爱情;于是,他成了知名企业家,成了“仙客来”的大老板。
直到他与秦雨幽重逢的那一刻,他终于将沉积在心底多年的激情与欲望释放出来。还记得在“仙客来”偌大的前厅里,沙发上坐着一个时髦的美艳妇人,在绚丽的水晶灯下风情万种地抽着烟……后来他才知道她已经沦为风尘女子,他明白这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所以这几年他一直在补偿,可还是远远不够;他深知秦雨幽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像你这样沉浸在幸福中的年轻人可能永远都不会懂,失去自己唯一珍爱的痛苦,失去他就等于失去身体的一部分,就像月亮永远失去了它的福满……”
耳边响起秦雨幽那一晚站在走廊里和麦奇那个年轻人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浸透着难以言喻的哀伤与绝望……
失去自己唯一的珍爱……
“梁子哥,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想跟你说,明晚,来栖云旅馆吧!”来这里的头一天,他接到了秦雨幽的电话。
“什么事呢?在电话里不可以说吗?”他当时很踌躇,并不想来,因为家里那只“母老虎”盯得太紧。
“嗯……不方便,明晚你来了再说吧。”
于是,当晚他成功地骗过妻子,如约而至。
即使很爱很爱对方,他和雨幽在第二天还是吵架了,她也在众人面前耍了小性子,这一切都被那个可恶的何强看在眼里……
那天晚上何强来骚扰他,为了避免这家伙向家里的“母老虎”打小报告,他在赶走何强后用东屋的外线电话给家里打了电话,说自己困在了山上,给“母老虎”吃颗定心丸。
何强死了。不——是失踪了。
失去自己唯一珍爱的痛苦,失去他就等于失去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梁志雄忽然感到大脑似乎受到了猛烈的撞击,他扭亮枕边的手电筒,睁开暗浊的眼睛。
房间里只多了一个小光点,其他地方依旧黑得瘆人。
就算再瘆人,他也要做一件事,必须要做!
接着手电的光摸到了自己的长裤,又从裤兜里摸出了一张照片来。
那是一张早已淡黄的老照片,照片上是两张年轻的、充满活力的面孔——自己和雨幽在叠翠湖边的照片,这是雨幽活着的时候塞给自己的。
当时他完全不懂雨幽为什么要塞给他这张照片,他觉得这张照片如果被何强或是“母老虎”发现了,会是个巨大的麻烦,但一直还没来得及销毁它。
在手电筒的光芒下,照片上的影像无比清晰。他仔细地端详着,瞳孔不由得放大了。
他终于明白秦雨幽的意思了!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时她坚持要与他分开房间!
——巨大的麻烦。这照片里隐藏着可怕的秘密!
他不禁浑身战栗。
要立即销毁这张照片,马上得动手!
他拿着手电筒上了床,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到一盒火柴,抽出一根来,颤巍巍地点亮它,火光映出他沧桑的,如白蜡一般的脸。
照片一点一点地被火苗吞噬,他的心也仿佛扎上了冰冷的尖刀,血一滴一滴往外淌……
眼见着那张照片化成了一小撮灰,他的心依旧在汩汩地淌血,撕裂似的疼痛,无法呼吸。
证据被销毁了,他的心却永远不得安宁。
雨幽,我对不起你!
这房间好像一个闷罐,他感到一阵窒息。
他像受到了幽灵的诅咒,轻飘飘地走到门前,无声无息地拉开了房门——
黑暗的走廊上传来一阵及其轻微的、细碎的声音。梁志雄不由得竖起了耳朵——那声音似乎飘到了楼梯上……
雨幽,是你吗?你要带走我吗?你要找我索命吗?
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清晨的阳光被厚实的窗帘遮挡在了外面,房间里依旧昏暗——不过,此时比夜晚要强了许多,至少已经不需要蜡烛或手电筒了。
春芳轻轻地睁开了眼睛,雪白的天花板无声地提醒她: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春芳皱了皱眉,回想自己怎么会睡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哦,想起来了,昨晚刘老板侵犯了江小柠,为了安抚她,自己留在了小柠的房间——也就是101室。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赶忙坐起身来,想告诉小柠自己要先走该去准备早饭了。
“小柠……”她转过头去,刚一开口就蓦地停住了。
视线所及的另一张床铺上,只剩下一床凌乱的被子,江小柠已无影无踪了。
这么早,她去了哪里?
春芳也顾不得思考那么多,穿好自己的衣服,准备去厨房;刚走到门口,门就被推开了——棕色卷发的少女站在门口,用诧异的目光上下打量她。
“小柠,你刚才去哪儿了?”春芳微笑着问。
少女茫然地眨眨眼睛,说:“我是小檬,我姐姐不在吗?”
小檬?春芳愣住了。的确,她俩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这是姐妹两人的房间。
“嗯,我醒来的时候,她就不见了。”春芳如实地回答。
江小柠也不见了。
101、201没有,走廊没有,东屋没有,院子里也没有。
整个早上,栖云旅馆里又炸了窝了;因为秦雨幽的尸体和何强失踪后,江小柠也失踪了。
“其他人的房间有没有检查过?”麦奇问大家。
众人均摇摇头。
“看来要一间一间地找了,大家一起找吧!”麦奇提议,没有人反对。
大家先去了春芳的房间,一无所获;接着又来到刘老板的房间,刘老板一直小心翼翼的,房间里确实没发现江小柠。麦奇仔细地看了床边的地面,没有什么特别的凸起物,他很奇怪昨晚在黑暗中自己为何会差点儿被绊倒。
然后按顺序,102、103、104、105、202、204(储物室)这几个房间都找遍了,连江小柠的一根头发都没发现。只是春芳发现储物间少了很多黑色垃圾袋。
“203,何强的房间还没查。”麦奇说。
“可是何强都没有回来过啊……”苏流年嗫嚅着。
“连死去的秦雨幽的房间都查了,为什么不能去看看何强的房间?”麦奇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刘老板二话没说,取来了203室的备用钥匙。
打开房门,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何强的房间里一片混乱,被褥被丢在了地上,他的行李箱也大肆地敞开着,里面的衣物、用品丢得满地都是,两架昂贵额照相机也扔在了外面。
“看来,有人造访过这里了。”麦奇低语道。他叮嘱其他人不要乱动,自己戴上白色手套走到那一群物品中间,仔细地进行检查。
“照相机里胶卷都不见了。”麦奇蹙着眉沉声说,“来这里的人意图很明确,就是拿走何强的所有胶卷,可能何强拍到了什么重要证据,有人怕证据暴露,就趁人不注意来偷胶卷了。”
“一定是那个凶手!”苏流年咬着牙说。
麦奇并未肯定苏流年的判断,而是继续仔细查看。旁边的人似乎都变成了雕像,一个个直愣愣地立在原地,表情僵硬木然,没有声音,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居然没有人提出找不到江小柠的事。
这个现场也很关键,也许和江小柠的失踪有重大关联。
这些人里,隐藏着幽灵——那个凶手,还隐藏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麦奇觉得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那是什么?麦奇在触摸箱壁的时候,敏感地接触到了什么。
麦奇俯下头,认真查看,发现箱壁内部有一个隐秘的夹层。
他轻轻打开夹层,从里面取出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