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在说到女儿成君,忽报蔡义来访。霍光不禁笑了,对霍显道:“你猜猜,蔡义为何而来?”
霍显说:“他是丞相,来找你大将军,肯定为了国事。”霍光说:“说是国事,并非国事;说不是国事,又是国事。”霍显说:“此话怎讲?”
霍光说:“蔡义肯定是来说成君立后的事。这首先是霍家的事,故说并非国事。可又不只是霍家的事,故说又是国事。”霍显明白过来,说:“也是这个理。”
霍光说:“蔡义可能不止空口来说立后之事,估计连请求皇上立后的奏章都带了来。”
霍显说:“你就这么肯定?”
霍光说:“成君入宫虽说与蔡义力荐有关,可蔡义心里明白不过,皇上买的并不是他的面子,主要是咱霍家的面子,他只不过起了牵线搭桥的作用。他又没法忘怀他那丞相的来历,也就急于在成君立后这事上表现表现,以还足我的人情。前次的朝会,他就已就此事口头奏请过皇上,接下来当然得来书面的。蔡义做过昭帝老师,自恃文才盖世,这不正好露一手?”
霍光真没说错,蔡义躬着背进府后,简单问候过,就开始赞扬霍家教育有方,培养出成君这样英德贤明的皇后人才,真是皇家幸甚,国家幸甚!旋即从袖中抽出一方黄绢,呈到霍光面前,说:“这是我专门拟的奏章,恳请皇上早日册立成君为后。特意带来请大将军过目,有啥不妥之处,还望斧正。”
蔡义的意思明摆在这里,他是借请霍光斧正奏章之名,向他表明自己在成君立后问题上的坚定姿态。
霍光看了一眼蔡义,伸手接过奏章,说:“丞相是帝王之师,才高学富,无人可及,霍光岂敢斧正?我好好学习学习。”这话蔡义听着舒服。他那两只耳朵最乐意装的就是人家赞他帝王之师,如何有才有学。蔡义眯着两只昏花老眼,盯住霍光道:“霍大将军太谦虚,您是有史以来少见的文武全才,怎敢让您学习我这粗文糙字?真是来请您提宝贵意见的,以便到了皇上那儿,好成功说动他早下决心,尽快立成君为后。”
霍光简单浏览一遍奏章,慢吞吞道:“丞相文笔真好,行云流水一般。说理更是透彻,将皇上立后的重要性和必要性说得头头是道,令人信服。对成君的评价也很中肯,完全符合事实,这样的皇后人才,皇上如果轻易放弃,肯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耳听霍光表扬,蔡义心里像喝蜜一样甜,不无得意道:“大将军这么说,这份奏章呈到皇上手里,多少会有些效果啰?”“效果肯定会有的。”霍光将奏章还给蔡义,沉吟道,“丞相应该还记得前次朝会的情形吧?你与大臣们众口一词,那么力劝皇上立后,他都以暂时没法忘记许后旧恩为由挡了回来,现时隔不久,又呈上立后奏章,弄不好会把他惹恼的。皇上一恼,以后再请他立后,恐怕就不怎么好操作了。”
蔡义有些扫兴,说:“有这么严重?”
霍光说:“说不定。皇上向来颇有主见,自己认定的事,不容易被人改变。成君立后之事看来还是先缓一缓,待日后时机成熟再行计议。当然丞相一片美意霍光心领了,也代表成君感谢您对她的扶持和栽培!”
霍光话说得这么明白,蔡义不好坚持,将奏章塞入袖里,告辞出了大将军府。心里却总有不甘,密切关注着宫里动态,只等霍光所说的时机成熟那一天早点到来,好第一时间将奏章送达宣帝手里。还通过后廷关系,买通宣帝和成君身边的人,让他们及时报告宣帝对成君的态度,还有成君本人的表现。
时光无痕,倏忽间过去半年。蔡义得到后廷送出的情报,说宣帝越发宠爱成君,两人天天形影不离,打成一片,其他妃嫔宫娥根本近不了身。偏偏成君深明大义,从不恃宠耍派头,仍跟初进宫时一样,处处从严要求自己,谦虚谨慎,不骄不躁,跟上下左右的人都挺谈得来。皇上有什么赏赐,也乐意分给众人,有福同享,从不吃独食。成君也就深孚众望,完全是一副母仪天下的姿态,关于她做皇后的呼声越来越高。
得此消息,蔡义赶紧取出曾示过霍光的奏章,准备赶早进宫,递给宣帝。奏章已经塞进衣袖,又掏出来,忍不住自我欣赏一番。这是蔡义自觉这辈子写得最好的奏章,也就越欣赏越得意,简直要陶醉了。
又想这么难得的千古宏文,一旦递将上去,以后想再看到已不太容易,何不誊上一份,留在家里,什么时候想鉴赏,拿出来就是。说不定还能成为传家宝,留给蔡家后人拍卖发大财呢。
这么一想,蔡义让府人拿出黄绢,准备亲自动手抄录。却感觉眼睛有些发涩,不知是年事已高,昏花不中用了,还是早上起得过早,没睡足觉。只得叫过相府文吏,清他代劳。文吏的字写得不错,蔡义很满意。动作也快,不一会儿就誊写完毕,呈到蔡义手上。蔡义吧唧着嘴巴欣赏一遍,这才将誊抄稿藏好,带着原稿出了相府。这么一折腾,待蔡义匆匆赶进宫时,其他大臣都已到堂,开始朝议。议的正是成君立后的事。蔡义张开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才明白议题又发端于大鸿胪韦贤。
原来韦贤也拟了一份奏章,也是强烈要求宣帝早立成君为后的。
与蔡义不同的是,韦贤想起那次霍禹让大臣签劝进表的事,突发灵感,也拿着奏章逐一找到各位大臣,在上面签了字,然后才呈到宣帝手上。众人签字的奏章,分量自然足得多,宣帝不可能不当回事。宣帝心里早有立成君为后的意思。过去他还老念着许后,又担心成君立后之后,霍家势力太强大,不怎么好制约,才有些举棋不定。
岂料成君自进宫以来,一心扑在宣帝身上,将他侍弄得舒舒服服,爽爽快快,他老人家早将过去的担心忘到脑后,恨不得早立成君为后,以讨美人欢心。恰好韦贤重提立后之事,还递上众人联名签字的奏章,宣帝心里自然乐意。宣帝正要表态,见蔡义姗姗来迟,才意识到奏章上好像没有这老家伙的名字,于是问韦贤道:“蔡丞相怎么没在奏章上签字?”
闻此言,蔡义不出声地说,姓韦的耍这把戏,最忌的就是老臣,怎么会让老臣签字呢?也不知韦贤怎么应对宣帝,他总不至于如实招供,当我面说就是要背着我搞名堂吧?蔡义心下这么嘀咕着,还拿眼偷偷去瞥韦贤。
这边韦贤也斜着眼角,朝蔡义睃过来,两人目光正遭遇在一起。
瞧韦贤那神气样,明明是在说:怎么样,你老蔡又迟了一步吧?蔡义顿时怒从心头起,恨只恨这个狗日的韦贤,总是抢在我老夫前头,把讨好霍光的头功揽到自己身上。又不好当着皇上面,往韦贤脸上吐唾沫。想吐也够不着,两人相隔有些距离,蔡义气力虚弱,射程也达不到。只好隐忍住,收回目光,将脸别到一边去。大人不计小人过,跟这小子生气,犯不着。
至于韦贤,得了便宜,感觉好得不得了,撇下蔡义,扭头面向宣帝,朗声道:“蔡丞相一国之相,国事繁忙,日理万机,不便去打扰他,也就没请他老人家签字。半年前那次朝会,他就力主立成君为后,没在奏章上签字,他也不会有异议的。”
宣帝缓缓点一点头,笑问蔡义道:“韦大鸿胪和众大臣联名请求立成君为后,蔡丞相有别的不同意见么?”
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不同意见?蔡义暗怪自己早上磨蹭,让文吏誊写奏章,耽误了一会儿,不然俺老蔡先将奏章呈到皇上手里,你韦贤的奏章还怎么出得了手?现在可好,只有让袖里这份费尽心机的得意之作留着,带回相府自我欣赏了。硬要掏出来示人,说明自己早有立成君为后的美意和实际行动,也不是不可以。可这不是放马后炮么?岂不要丢人现眼,让韦贤他们笑痛肚子?
蔡义只得猛啄其首,极不情愿地回答宣帝道:“韦大鸿胪和各位大臣高见,成君品嘉德懿,立为皇后,可谓众望所归,老臣大力支持,坚决拥护!”说完心里又有几分不爽,自己怎么这么贱,还要赞美韦贤这小子。
蔡义表了态,宣帝再无顾虑,当场宣布立成君为后。立后之议是韦贤倡导的,又瞩他选择黄道吉日,筹办册封仪式。巴结皇上和霍光的好事被韦贤占去,蔡义肚里窝火,却只能干瞪眼,拿韦贤没法。韦贤却得势不让人,下朝时挨到蔡义身边,轻声说道:“立后这样的国家大事,本该由您做丞相的来操心,也是您老太忙,顾不过来,我才越俎代庖,斗胆递上奏章,想不到皇上还真点了头,拍了板,指定由我来主持立后大事。丞相不会怪我狗咬耗子,多管闲事吧?”
韦贤口气里的得意,蔡义还能听不出来?真想捅这小子一刀,可惜手里没刀。只好哼一声,一甩袖子,掉头出了宫。气急败坏回到家里,蔡义一把抓出袖里奏章,猛撕猛扯起来。却不知是手上没力,还是黄绢太结实,根本撕不烂。只好点了火,一把烧掉。又拿出誊抄稿,一并扔进火里。看着心机顿成灰烬,还不解恨,又气呼呼踏上两脚。
发泄完毕,蔡义才发觉力气耗尽,快要虚脱过去。扶墙稍息片刻,挪身要去椅子上躺一会儿,不想眼前一黑,栽倒在地。蔡义从此一病不起,命悬一线。
却还要硬挺着,轻易不肯合上眼睛。蔡义不想就这么死去,好了狗日的韦贤。韦贤不正盼着你早死,空出相位,让他来接任么?这可是蔡义最不愿意接受的。他偏偏要活着,活给韦贤看,叫他一时半会儿做不上丞相。最好是瞧着韦贤死在前头,那就大快人心了。只是韦贤比自己小很多,想叫他先死也不现实。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突发脑溢血,无可救药。或是天上掉块大石头下来,将他砸成肉泥。蔡义无声地咒着韦贤,一直咒了半个多月。上天还是公平的,没有让蔡义咒死韦贤,却将蔡义小命收走。蔡义已这把年纪,还让他鸡皮鹤发地活着,上天也有些难为情。
正值韦贤主持的成君立后册封仪式在即,蔡义的葬礼也就办得简单,草率了事。
这是意料中事,不可能有谁在意蔡义的死。八十多岁的老不死,好意思活在世上,这也就罢了,还死皮赖脸占着丞相位置,谁耐烦呀!
巴不得他快点死掉,腾出位置,旁人也过过丞相瘾。故众人心思都放在成君立后之事上,配合主持人韦贤,将册封仪式弄得隆隆重重,热热闹闹,仿佛皇上登基一样。
宣帝也沉浸在册封皇后的喜庆里,朝中有无丞相,似乎都没察觉出来。事实是霍光主持朝政二十多年来,朝中大事小情都由霍光说了算,丞相主要是个摆设,有无丞相,无关大局,朝政照常运转。摆设就是摆设,摆久了,容易引起视觉疲劳,被人忽略。可这天宣帝还是意识到蔡义空出来的丞相位置,觉得该补个摆设上去。有摆设比没摆设还是强,放在那里,养养眼也好嘛。于是决定走群众路线,征求众大臣意见,谁做丞相合适。
官场中人都是人精,况且是将官做到朝堂之上的顶级官员,还不知道这丞相该由皇上和霍光的人来做?皇上和霍光的人是谁?自然只能是韦贤。成君是皇上宠妃和霍光女儿,韦贤积极倡议成君立后,又成功筹办了册封仪式,这丞相位置不归韦贤归谁?大臣们于是众口一词,推举韦贤来做丞相。
宣帝知道大臣们会提韦贤的名字。他对韦贤也比较满意,这小子灵活乖巧,会来事,能来事,放到丞相位置上,有事交他办,绝对会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却还要故作犹豫,问大臣们道:“韦大鸿胪工作能力强,又是副国级干部,确实是个比较合适的丞相人选。不过吾朝人才济济,除韦大鸿胪外,还有其他更合适的人选么?有比较才有鉴别,大家多提几个出来,比较比较,有利于选拔一流人才。”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比韦贤更合适的丞相人才自然大有人在。
可合适不如合意,合适的丞相人才不见得合皇上和霍光的意,再合适也白合适了。反正丞相是韦贤的,谁还会另提人名,得罪韦贤啊?得罪韦贤事小,还一并将皇上和霍光都得罪了,这可不合算。只得缄嘴不语,好像被人在嘴上贴了封条似的。
宣帝问了几遍,见没人答言,就将目光投到岳父大人霍光脸上,问他老人家有何指导性意见。
霍光咳一声,慢条斯理道:“丞相位置如此重要,还是集思广益,大家来做伯乐,一起推荐吧。再说皇上心明眼亮,您看中的丞相人才,表态就是。”
宣帝不痴,明白岳父大人是在作秀。自他老人家做大将军以来,哪次丞相人选不是他一张嘴说了算?又不好说破,只得恳请道:“众人都提名韦贤,朕也没有其他人选,就看霍大将军的了。”霍光这才故作无奈道:“众人一致推举韦贤先生做丞相,我也不好唱反调。过去我见蔡义稳重大方,学养深厚,又做过昭帝老师,威信较高,推荐他为相,众人嫌他年龄太大,对我很有意见。后来我独自反思,年龄太大放到重要岗位上,对工作确实多少有些影响,确实是我失策。与蔡义相比,韦大鸿胪年龄上有优势,能力超强,工作又突出,放到丞相位置上,于国于民都是极有利的,我若站出来反对,岂不是跟大家对着干么?”
不反对自然就是赞成,有霍光这句话,韦贤那个急不可待的屁股,也就如愿以偿坐到了丞相位置上。
韦贤清楚,没有霍光这句话,大臣提议也好,宣帝满意也罢,自已是到不了丞相位置上来的。说到底,这个丞相还是霍光给的。韦贤心里对霍光充满感激,时不时要往大将军府跑动,向他讨教治国方略。其实讨教是假,讨好才是真。讨好的办法很多,比如献殷勤,比如送大礼,就不失为有效的讨好手段。韦贤脑子好使,讨好起霍光来,手段自然多的是。
还有就是多长心眼,见机行事,尽量让主子欢心。行走于大将军府,肯定会碰上淳于赏之流,韦贤意识到这家伙与霍家的特殊关系,很快将他扶到高位,连其夫人淳于衍也安排了好位置。这一着挺管用,不仅讨好了霍光,还讨好了霍显。霍显就在霍光面前表扬韦贤:“这个韦贤不错嘛,真会办事。”霍光说:“丞相就是办事的,不会办事,皇上怎么会让他做丞相?”韦贤还揣摩霍光心思,准备腾出领尚书事职务,让霍家人来干。
这个领尚书事并非什么高位,也就是国家信访局长的样子。可职能重要,霍光早想让自家亲信占住这个位置,维护好霍家利益。原来为减轻皇上工作负荷,汉廷明文规定,不论官员还是百姓,谁要上书皇上,须同时具备相同内容的正副奏章两封,由领尚书事看过副封,觉得内容重要,有必要让皇上过目,才将正封呈上去,否则一并扣下,搁置一旁,不再上奏。
这是直达天听的重要言路,谁控制了这条言路,谁就控制了皇上耳目,在没有电报电话和电子举报邮箱的时代,这条言路的重要性是不言自明的。
宣帝也知道领尚书事的重要,当韦贤摸准霍光意思,推荐霍光侄孙霍山来做领尚书事时,他有些犹豫,迟迟没有表态。朝廷内外到处都是霍家的人,连领尚书事也交给霍家,自己岂不成了聋子瞎子,只能老老实实做傀儡皇帝?
宣帝没有表态,霍山一时做不成领尚书事,韦贤只能回头去给霍光汇报。霍光沉吟半晌,说:“不好怪皇上犹豫,如果我是他,这么重要的位置也不会轻易开口许人的。”
韦贤说:“要怪还是怪我面子太小,皇上不肯听我的。恐怕得找个有面子的人出出面,才说得动皇上。”
霍光笑道:“你堂堂丞相大人,面子还小,谁面子大?”韦贤说:“皇后面子应该算大吧?她肯在皇上面前说说话,事情肯定能成。”
霍光觉得不无道理,托话进宫,要霍皇后玉成此事。父亲托话,霍皇后当然不会等闲视之。她也明白领尚书事位置对于霍家的非凡意义,自然会在宣帝面前下功夫。
好在霍皇后立后时间不久,正受着宣帝宠爱,她若说句什么话,宣帝不可能不当回事。
事实也是霍皇后不仅貌若天仙,倾国倾城,而且素质高,会做人,宣帝不宠不爱都不行。与从前许皇后不同,霍皇后到底出身名门,加之腹有诗书,雍容华贵,仪态万方,更有皇后风范。连后廷也气象一新,在霍皇后的正确领导下,各方面工作蒸蒸日上,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宣帝对霍皇后也就越发恩宠,愈加燕好,备极绸缪。霍皇后的贤德之处,还在于宣帝对她越宠爱,她越谨慎小心,越懂得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从不摆皇后架子,特别注意搞好上下左右的关系。比如长乐宫那边,霍皇后有空没空就会去瞧瞧,给上官太后请安问好。上官家族已斩草除根,上官太后又不是宣帝亲娘,虽顶着个太后名头,实际属于弱势群体。尊重弱势群体最能体现高风亮节,霍皇后的行为也就有口皆碑,很能服众。
不过上官太后虽属弱势群体,背景却不寻常,不然早年上官桀犯案时,也跟上官家族其他成员一样,一起掉了脑袋。前面有交待,上官太后本是霍光大女的女儿,她能在长乐宫待下去,就吃的霍家的通。
也就是说依照霍家这一脉,上官太后与霍皇后有着很近的血缘关系,该叫霍皇后一声姨妈。可从刘姓皇家这边来说,上官太后又是婆婆,霍皇后是儿媳,属于晚辈。姨妈是儿媳,婆婆是外甥女,谁大谁小,恐怕神仙都不容易搞得清楚。
正是这么个复杂关系,每次霍皇后来访,上官太后总有些为难,不知如何是好。自己是婆婆,在儿媳面前得端端婆婆的架子。可儿媳明明是你姨妈,这婆婆架子端起来还真不自在。后来反复琢磨,宣帝并非自己亲生儿子,这婆媳关系不过徒有虚名罢了,倒是霍家这层关系是与生俱来的,货真价实,还算靠谱。
琢磨透了,此后见到霍皇后,上官太后也就总以外甥女的姿态,站立一旁,毕恭毕敬的样子。弄得霍皇后有些不好意思,要执儿媳礼,上官太后总是不肯。多得几次,霍皇后渐渐习惯了上官太后的礼遇,不再计较谁尊谁卑,倒也心安起来。
有时宣帝兴致来了,也会陪霍皇后去长乐宫看望上官太后。与以往一样,上官太后将宣帝和霍皇后请入座位后,又仆人样乖乖站到一旁,不肯入座。
霍皇后已习惯上官太后的侍奉,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宣帝却不怎么高兴了,心里不是滋味。虽说上官太后不属自己亲娘,究竟是刘家先皇遗孀,堂堂正正的太后,怎能在儿皇和儿媳面前这么谦恭和卑微呢?看来平时霍皇后到长乐宫来,上官太后一定也是这么副姿态,才惯坏了霍皇后。上官太后谦卑点是她的事,可你霍皇后不能这样啊。
你这不是仗着霍家势力,不把咱刘家人放在眼里么?宣帝略觉伤感,当年上官家族犯事,至今上官太后还抬不起头,身为堂堂太后,也这么做不起人,儿媳面前也得小心翼翼的。这么寻思着,宣帝脸色不觉阴了阴。
也是霍皇后机敏过人,见宣帝表情稍异,意识到了什么,马上站起来,去扶上官太后,请她入座上官太后说:“您俩坐,我坐了好久了,腰子有点酸痛,正想站站。”
霍皇后说:“不行不行,您是长辈,您老这么站着,我和皇上怎么好意思坐着?”
也许是霍皇后话说得诚恳,上官太后才犹豫着落了座。见霍皇后还立在自己背后,又要站起来,说:“皇后也请坐吧?”霍皇后将她按住,说:“太后千万别起身,您只管坐好了,我先站站,舒舒筋骨。”
宣帝也说:“太后别管皇后,您坐着,咱们好好说几句话。”也许宣帝在场,大长了刘家人气势,上官太后才壮了壮胆,坐正身子,与宣帝说起家常来,不再老在意身后的霍皇后。霍皇后就这样一直站在上官太后身后,直到会面结束。对霍皇后的表现,宣帝还算满意,离开长乐宫,回寝宫路上,还开霍皇后玩笑道:“站比坐舒服吧?站着说话不腰疼嘛。”“那是肯定的,不然我怎么会让自己吃亏呢?”霍皇后也笑道,“皇上您不清楚,平时我来拜访上官太后,她老人家总是客客气气的,要我做晚辈的先坐。每次都是我去扶她,她才肯入座。今天因跟您一同前往,我一时高兴,进屋就一屁股坐了下来,忘记让她先坐了,她竟然站着不动,非我扶她入座不可。”
宣帝不相信,霍皇后每次都会扶上官太后入座。却也不便追究,说:“上官太后这么做,是要给咱们后辈人做表率,今后你要多学着点。”
霍皇后说:“我听皇上的,以后处处以上官太后为楷模,努力提高自身素质,做一个合格的皇后,以不辱皇上恩德。”霍皇后有这个思想境界,宣帝还有什么说的?鼓励霍皇后:“后廷有你这样的好皇后,我就放十二个心,只顾全力处理国事了。”又叹息一声,说道:“上官家族不幸,当年犯案遭受株连,除上官太后外,家族成员无一幸存。太后太可怜,以后你要善待她老人家,多尊重她点,她究竟是太后嘛。”
霍皇后心里不满了。刚才上官太后在自己身后站了一会儿,宣帝现在还耿耿于怀。也不好发泄不满,进到寝宫,霍皇后才往宣帝身上一拱,撒起娇来:“皇上还真是个大孝子,太后站了片刻,你就伤心得不得了。我站了那么久,你也不关心一下,还说站比坐舒服,站着说话不腰疼。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干吗大模大样坐在那里,不站着说话?”
这一招还真灵,宣帝心下一软,在霍皇后唇上吻吻,说:“你还用朕关心吗?你本来就是强者嘛,父亲是三朝大将军,男人是当今皇上,自己又做了皇后,天下女人谁有你这么幸运和幸福?”霍皇后嘟着好看的小嘴说:“我不是强者,也不是皇后,至于男人是不是皇上,父亲是不是大将军,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个女人,被老公疼爱的女人。”
宣帝哈哈大笑起来,说:“好好好,我们不是皇上皇后,是一对恩爱夫妻。这你总满意了吧?”
霍皇后说:“我们永远是恩爱夫妻,哪怕你不做皇上,成为身无半文的流浪汉,我也要随你浪迹天涯,永不分离。”谁说女人才喜欢甜言蜜语?男人对甜言蜜语也从不拒绝。耳朵灌满霍皇后的甜言蜜语后,宣帝一时心花怒放,激情澎湃,一把将美人抱上龙床,爽快起来。霍皇后配合着宣帝,又扭又摆,又啼又唤,成就了一番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