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霍家人耳里,他们气急败坏,怨魏相坏了自家好事,恨不得揪下他的脑袋,拿去喂野狗。霍显还说起宣帝的不是来:“刘奭
出生时,皇上还不是皇上,还是普通老百姓一个。普通老百姓生的儿子,怎么也能立为太子呢?”
这话听去确实不无道理,世上还真没谁见过普通老百姓儿子做太子的。问题是宣帝生刘奭时是普通老百姓,立刘奭做太子时已农转非,做上堂堂皇上,皇上要立普通老百姓儿子做太子,谁还能拦住他不让立?
还有让霍家人气愤的,就是丞相韦贤人老体衰,没法上朝,只能退休回家,宣帝让魏相接了丞相的班。霍家人心惊肉跳,不知如何是好。魏相还是御史大夫时,就处处与霍家过不去,如今做上丞相,权势冲天,岂不更要骑在霍家人头上作威作福,拉屎拉尿?还有刘奭那小子,也是魏相提议当上太子的,日后宣帝一死,登基做上皇帝,还不与魏相串通一气,一起来打压咱霍家人?
霍家上下人人自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霍显心里发急,取了一包东西,往怀里一塞,偷偷跑进宫里,对霍皇后说:“魏相权倾朝野,刘奭又做了太子,这对霍家太不利了,咱们总得想想办法,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吧?”
霍皇后说:“母亲的意思?”
霍显伸出手掌,在自己脖子上一划,咬着牙根道:“把他俩灭掉!”“这这这……”霍皇后倒吸一口凉气,“这怎么使得?”霍显见不得女儿这个熊样,说:“这有什么使不得的?当年不是我灭掉许后,这个皇后位置哪轮得到你霍成君?没有办法,咱们也是被魏相和刘奭逼的,只能这么着。如果咱们不主动点,动手灭掉他们,他们迟早会灭掉咱们的。先分个工吧,你跟刘奭接触机会多,把他交给你,魏相住在宫外,让霍禹他们去对付。”
说着,霍显从身上摸出一样东西,往霍皇后手上递去,说:“这是毒药,你见机行事吧。”
霍皇后接过毒药时,手上直抖,差点将毒药抖落地上。霍显心里骂句没出息,耐着性子打气道:“无毒不丈夫,心慈手软要吃大亏的。”
霍显走后,霍皇后愣怔了半天,才小心将毒药藏好。她没一点信心,不知下不下得了这个手。皇上对你这么宠爱,太子也没招你惹你,竟对他痛下杀手,你做得出来吗?就是把事做成,万一哪天败露出去,可是要灭族的啊。
霍皇后心里忐忑着,迟迟没有动作。
霍显又进宫催了两次,说夜长梦多,不快快动手,会自取灭亡的。
还说霍禹他们已布置妥当,就等魏相上套,便可做掉他。迫不得已,霍皇后只好尝试尝试,看有没有下手机会。没别的高明手段,只有找了借口,将刘奭召入后廷,赐食于他。偏偏刘奭好像已有防备似的,每次进食都小心翼翼,轻易不肯动箸。连刘奭保姆也处处谨慎,每道食物都要先尝过,再往上端。
本来霍皇后就对毒杀刘奭缺乏信心,这下见无从下手,只得暂时放弃。
这里霍家的预谋还没有结果,宣帝那里已有人呈上举报信,说霍家正在谋划杀害忠良和太子。谋划又不是实际行动,无根无据的,宣帝将信将疑,不好把霍家怎么样。只有将魏相叫去,向他问策。听说霍家准备动太子和自己的手,魏相笑道:“我魏相占着丞相位置,确实犯了霍家大忌,他们想要我小命,倒也可理解。只是太子那么仁慈,又没哪里犯着他们,他们怎么会起此歹心呢?”宣帝说:“这个好理解,霍皇后已身怀有孕,毒死太子,日后霍皇后生的皇子才有任太子做皇帝的可能。”
魏相摇摇头,说:“这到底只是猜测而已,并非事实呀。”宣帝说:“等到既成事实,恐怕就再无叫你来商量的必要了。”听得出,宣帝早有了打算,就是要打压打压霍家,削弱他们的势力。可宣帝不想明说,等着你魏相开这个口。这可与立刘奭为太子不同,那是做好事,也是天经地义的。拿霍家人开涮,是做恶事,弄不好就会引火烧身,甚至祸及家人和族人。
见魏相不出声,宣帝笑道:“平时丞相遇事都是挺有主意的,今天怎么哑巴啦?”
魏相没法,只好豁出去,说:“为防患于未然,我看适当控制控制霍家势力,削弱一下霍家人的兵权,还是有这个必要的。”宣帝等的就是魏相这句话。魏相说出这句话,才表明他有这个决心。宣帝给身边侍臣使个眼色,侍臣扭转脑袋,抬手向侧门方向啪啪啪击了三掌。
掌声未落,太子刘奭和车骑将军张安世从门后走出来,出现在殿前。魏相这才意识到,宣帝不仅早有打算,也早有布置,提前让两人守在门后,只等你尊口一开,就叫他们现身。
君臣四人一合计,很快研究出一个削弱霍家兵权的方案。事不迟疑,随即调动力量,开始行动。首先收走霍禹右将军印,明升暗降,提拔为无职无权的大司马。再撤去霍山、霍云的实职,只保留侯爵头衔。霍光几个女婿的职务也都做了调整,范明友的未央卫尉,邓广汉的长乐卫尉,赵平的骑都尉,任胜的羽林监,都被拿掉,分别调任光禄勋、少府、光禄大夫、安定太守。霍光几个手握兵权的孙女婿,也削去兵权,安排了闲职。与此同时,让张安世兼任卫将军,两宫卫尉、北军校尉、城门屯兵,都由他指挥节制。霍家子婿交出的军职,皆由宣帝亲信担任,朝廷内外全掌控在宣帝手上。兵权被夺,霍家人乱作一团,一个个惶惶不可终日,仿佛大难已经来临。
霍皇后更是又气又恨,想与宣帝理论,又没这个胆量。今非昔比,霍家大权旁落,大势已去,皇上还怎么会把你当回事?弄不好恐怕只能适得其反,自取其辱。于是终日郁郁寡欢,心烦意乱。娘家失势,刘奭占去太子之位,以后自己和儿子还有什么出路?身为堂堂皇后,不能确保肚里孩子日后做太子,当皇上,也真是太不中用了。霍皇后越想越觉得窝囊,越想越觉得恼怒,竟至茶饭不思,日见消瘦,忽然病倒在床。要说也不是什么大病,却惊动胎气,怀了四个多月的孩子无以自持,悄然化作血水,不声不响流失掉了。
世上最不缺的是落井下石之人,见霍家到了这个地步,有人纷纷写了举报信,往皇上那里递,说霍家如何为非作歹,如何违法乱纪,言词凿凿,由不得你不信。
还有人翻出从前的陈芝麻烂谷子,说许后当年就是霍显让淳于衍施毒害死的。
看过举报信,宣帝召入魏相和张安世,问他们应该如何处置。做上丞相后,魏相不再兼任给事中,经手宣帝文书,乍见举报信,略觉吃惊,说:“莫非真有这事?”张安世也说:“霍门多年来权大势大,在外做些不守规矩的事,没什么奇怪的。至于许后死因,当年就有人说是霍显所为,现已过去那么久,取起证来恐怕不容易。”两人说的是实情,宣帝也觉得举报信可信可不信,暂时还是放放,以后再说。
外面就纷纷传言,说宣帝召见魏相和张安世,正是密商抓捕霍家人的措施。霍家已经领教过宣帝的手段,头次也是召见完魏张和太子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走霍家子婿的兵权,这回肯定也会有大动作。一时间个个自危,惊惶失措,也不用谁召集,不约而同跑进霍府,问霍显和霍禹怎么办。
霍禹早已坐不住,正在追问霍显,到底是怎么回事。霍显已是惊弓之鸟,当着霍禹,还要故作镇静,明知故问道:“什么怎么回事?”
霍禹说:“许后之死,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到了这个时候,再瞒着儿子,已没多少意思,霍显将霍禹拉进内室,简单叙述了诱使淳于衍下毒害死许后的实情。霍禹大惊,说:“还真有这事!你怎么不早说呢?我还以为是外人栽害我们的。”霍显说:“我还不是为成君好,不然她怎么做得上皇后?”“怪不得县官夺我兵权,放逐我家子婿,原来事出有因。现在县官又与魏相和张安世频繁接触,肯定是在密谋如何对付咱霍家。”霍禹分析道。他口里的县官就是宣帝。自兵权被夺,霍禹就开始叫宣帝县官,意思是他只有县官水平,不配做皇上。
霍显深知事态严重,问霍禹怎么办。霍禹说:“还是将咱家子婿召拢来,统一一下意见。”
霍显点头,正要让家仆去叫人,霍山、霍云和范明友等众女婿不请自来,已等在门外。霍显招呼众人进屋,把门关上,打了倒扣。大家还未坐定,霍禹就直截了当,将许后死因原原本本作了交代。在座众人脸都吓白了,不相信会有此事。霍禹说:“这是事实,不相信也得相信。事已至此,咱们已没有多少退路,惟一的办法就是废掉县官,才可能免去大患。”
范明友说:“咱们都已罢去兵权,还哪有能力废掉皇上?”霍禹胸有成竹的样子,说:“咱们不都养着家丁么?合起来也是支不小的部队了。何况后宫还有皇后和皇太后,可作内应,到时里应外合,先干掉魏相和张安世,再由太后下诏废掉县官,便可大功告成。”听霍禹说得这么有把握,众人兴奋起来,仿佛已经成事,说:“废掉县官,谁来做皇上呢?这可得有个预案。”
霍显说:“这还不好办?谁官大谁做天子。”
大家目光一齐射向霍禹,说:“大司马官最大,你就责无旁贷,做天子得了?”
听说要推举自己做天子,霍禹更是心花怒放,恨不得这就出门,直奔皇宫,坐到皇位上去。当然霍禹也知道,这会儿还不是坐皇位的时候,得先把宣帝拉下位去,否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白欢喜一场。
只好耐住性子,与众人谋划具体的行动方案。
不知是隔墙有耳,还是在场众人里哪位嘴巴不关风,密谋之事竟被霍家一胖一瘦两位马夫听去。主子就要颠覆朝廷,拉皇帝下位,取而代之,两位马夫自是激动不已,幻想事成之后,主子一高兴,顺便给自己提个拔,转个干,封个一官半职,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也是无巧不成书,刚好长安亭长张章闲着没事,又到霍府来游荡,想混顿免费晚餐。霍家人正在商量大事,哪有心情和时间答理张章?
张章甚是无趣,准备掉头出府,又觉得府里气氛有些不对,就不由自主立住了。恰逢有人抱着草料,要去喂马,张章抬眼望去,竟是一胖一瘦两位马夫朋友。
张章有一阵子没露面了,两位马夫并没意识到他的存在,只顾低头说话。张章张张嘴巴,想唤住两位,又改变主意,蹑手蹑脚走过去,准备吓他们一跳。
快到两位马夫身边时,隐约听出是在议论霍家的事。听得不全,只有突入和废去几个不怎么连贯的字眼。张章感觉蹊跷,脚下稍稍迟疑,两位马夫已经闪过回廊,不见了影子,估计是去了马厩。张章没去追赶马夫,站在地上痴了一会儿。他觉得这可能是一个天大的机会,抓住这个机会,自己就不用做亭长这么个永无出头之日的基层干部了。
张章掉头出了霍府。
待到张章返身回来,手上多了一只装满酒水的罐子。张章来到马厩,两位马夫已喂完马,正在交头接耳。见了张章手上的酒罐,顿时眼睛放亮,将他迎入马厩旁的棚屋,拿出好菜,一边叙旧,一边畅饮起来。
一直喝到天黑,张章一抹嘴巴,摇晃着站起身来,说:“不陪陪陪你们们们啦,俺得得得回回回去了。”朝屋外走去。见张章身子失控,老是打歪,脚下忽高忽低,像踩在棉花上,胖马夫说:“张兄醉成这样,还回哪里去?跟咱们将就一晚算了。”张章下巴往上扬几扬,说:“不,俺不,金金金窝银银银窝不如自家狗狗狗窝,还是俺家狗狗狗窝好。”
瘦马夫就笑:“还怕你没狗窝睡?咱们这里就是狗窝。”“你们的狗狗狗窝不不不如俺俺俺家狗狗狗窝。”张章话没说完,就栽倒在地,不一会儿便鼾声大作,醉死过去。
两位马夫将张章架回棚屋,扔到跟狗窝没啥区别的铺上。出门查看过马厩,才又走回去,跟张章一起挤在铺上。
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两位马夫竟然没一点睡意,翻来覆去睡不着。在铺上烙了一阵烧饼,胖马夫捅捅瘦马夫,轻声问道:“你怎么还没睡着?”
瘦马夫说:“这个时候谁睡得着呀?你睡不着,我肯定也睡不着。”“我想也是的。”胖马夫踢踢旁边的张章,见他睡得死猪样,笑道,“老哥你说说,霍家真把皇上废掉,让霍禹做了皇帝,咱们会不会也能跟着沾沾光,弄个小领导什么的干干?”
瘦马夫说:“人家做了皇上,给你弄个小干部,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胖马夫说:“确实是句话的事。问题是我们做了干部,谁给霍家喂马呀?他们也许会继续安排咱俩喂马。”
瘦马夫说:“可不是?做了皇上,同样离不开马,离不开马就得有人喂马,咱们马喂得这么好,他们到哪去找这么出色的马夫?”说到这里,两人感到有些泄气,叹息起来。
叹了几声,胖马夫又说:“其实当马夫也不赖,咱们没啥文化,给个小干部,还不见得干得来。”
瘦马夫说:“当干部也不见得要多高文化,咱们汉朝首任皇帝刘邦有什么文化?还不照样打天下,坐江山?”
胖马夫说:“有道理呀,刘邦没文化可做皇帝,咱们没文化却不可做个小干部?”
瘦马夫说:“开始做小干部,慢慢再做大干部。”胖马夫说:“你还蛮有远大志向嘛,做小干部还不满足,还要做大干部。”
瘦马夫说:“谁不想做大干部呀?做小干部的都有做大干部的想法,大干部有大权,有大权就有大好处。再说大干部都是从小干部做上去的,做上小干部,做好小干部,就有了做大干部的良好基础。”做了小干部,还可能做大干部,两人自然欢喜,说话的嗓门不觉得高起来。忽见铺上还躺着一个人,忙将声音压回去,怕这家伙把秘密听走,举报上去,岂不坏霍家的大事?霍家的大事是霍家的事,主要是两人做不成小于部,可是重大损失。这么说来,霍家的大事不仅仅是霍家的事,也是两人的事,霍家成不了大事,两人的小干部必然也做不成。
有了这个念头,两人不再头脑发热,盲目乐观,变得理性了些。
瘦马夫说:“万一霍家的密谋成不了事,咱们不空欢喜了一场?要知道这是谋反,不是小孩玩家家。”
胖马夫先点点头,又摇摇头,说:“这事还确实有点悬。不过霍家势力不小,皇宫还有皇后和皇太后做内应,皇上又不知道他们要谋反,没有什么防范,霍家可搞突然袭击,乘虚而入,攻其不备。”瘦马夫说:“皇宫禁卫森严,是你轻易能得手的么?万一功亏一篑,霍家岂不要自取灭亡?到时咱们别说做小干部,恐怕连喂马的差事都会失去。”
胖马夫说:“可不是?给霍家喂了那么久的马,以后不喂马,咱们还能干些什么呢?”话没说完,胖马夫禁不住打了一个哈欠。瘦马夫还有话要说,待要开口,胖马夫已起了鼾声。鼾声不小,嘈得瘦马夫烦躁,骂道:“睡睡睡,就知道睡,早死三年,你睡个饱。”望了会儿黑暗里的天花板,瘦马夫眼皮沉重起来,也睡过去,起了鼾声。
倒是张章的鼾声由大至小,渐渐停了下来。他其实根本就没喝醉,更没睡着,脑袋清醒着呢。清醒的张章将两位马夫的话一字不漏听进了耳里,心里好不高兴。只要将听来的消息写成奏章,送到皇上手里,就有大官等着自己去做,再用不着干这狗屁亭长了。怕误好事,天没完全放亮,张章就起了身,扔下两位马夫,离开马厩,回去缮成一书,匆匆进了宫。
兴奋了半夜的两位马夫睡得迟,醒得自然也晚,天大亮才迷迷糊糊睁开发涩的眼皮。发现张章已经不见,胖马夫骂到:“这个狗日的张章,走了人也不打声招呼。”
瘦马夫也说:“是呀,他急着离开,干啥去呢?回去嫁娘?”胖马夫笑道:“张章娘死得早,嫁什么娘?嫁老婆还差不多。”两人嘀咕着,瘦马夫忽觉有些不对,对胖马夫说:“昨夜咱们好像说了不少话,会不会被张章小子听了去呢?”
胖马夫说:“他醉成那样,睡得像个猪,怎么会听得到咱们的话?”瘦马夫略有所思道:“不见得吧,万一他是装醉假睡呢?”胖马夫背膛发起麻来,说:“是呀,他不辞而别,一大早就跑掉了,不是进宫告密邀赏去了吧?”
瘦马夫也有些紧张,说:“不好排除这种可能。张章那家伙做亭长做烦了,老想着做更大的官,霍家人又不怎么理睬他,今天碰上这么好的机会,岂肯轻易放过?”
胖马夫双腿一个劲地打颤:“张章进宫告密,霍家人得知是咱俩泄的密,还不剥了咱俩的皮,抽了咱俩的筋?”
瘦马夫一身冷汗:“剥皮抽筋恐怕还是轻的。”
胖马夫起了哭腔:“那该怎么办呢?”
瘦马夫努力稳住自己,说:“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三十六计,走为上呗。”
待霍家人要用马,跑进马厩找两位马夫时,两位已不知去向。到处寻找,连影子也没寻着。大家正觉奇怪,巡夜人反映昨夜还听他俩呱啦呱啦说话说到半夜,要跑也是早上才跑掉的。又有说还有一个叫张章的人也跟两位马夫睡在一起,天没亮就喊门走掉了。这事报到霍禹那里,霍禹也觉蹊跷,心想是不是密谋之事被马夫听去,他们准备进宫举报邀功?问夜里两位马夫说些什么,巡夜人说听不太清楚,只隐约听到谋反得手之类不怎么连贯的声音。霍禹暗自吃惊,派人去追踪三位,看他们会到哪里去。不久得到回报,说马夫不知去向,张章一大早就兴高采烈进了宫。霍禹吓得脸色煞白,说:“张章早不进宫,晚不进宫,偏偏这个时候进宫,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咱们已没有退路,只能提前行动。”霍禹这里正要仓促起事,张章的奏章已到宣帝手上。宣帝好像一点也不惊讶,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也没马上采取行动,找来魏相和太子,让他们过目张章奏书,问该怎么处理。魏相说:“光有张章举报,就断定霍家谋反,还不足为凭吧。”太子心软,也说:“霍大将军忠君爱国,二十多年执掌朝中军政大权,从无异心,霍禹他们兵权已被削掉,还想打歪主意,好像不太可信。”
“二位所说,也不是没一点道理,咱们不能随随便便怀疑人嘛,何况霍禹他们是大将军霍光子孙。”宣帝说,“不过树心隔树皮,人心隔肚皮,谁知霍家会有什么想法呢?尤其是霍家子婿兵权被夺之后,霍府情形就有些不怎么寻常。朕是说,万一霍家有什么动作,咱们总不可能束手就擒,任人宰割吧?”
宣帝意思已经非常明确,魏相还能不明白?建议道:“那是否传诏大司马张安世,让他适当布置布置?”
宣帝从容道:“张将军重任在身,一时恐怕没法听诏。”也没说什么重任。
太子有些惊慌,说:“张将军不在,万一霍府有什么风吹草动,又怎么是好呢?”宣帝笑笑,将话题转到别处。三人正聊着,忽有侍卫谎忙跑进来,说霍家人已带着人马杀进皇宫来,请皇上赶快躲躲,先避一避锋芒。宣帝大声骂道:“皇宫是朕的皇宫,朕待在自己宫里,还要躲到哪里去?朕不躲,看霍家人把朕怎么样。”侍卫不知说啥好,转身出了殿。
宣帝笑着对魏相道:“这些人没经过什么风浪,听到霍家人杀进宫来,就惊惶失措,像天要塌下来似的。”
魏相初闻急报,也颇觉心惊,见宣帝波澜不惊,谈笑风生,就知他早有准备,也放下一颗心来。只是有人谋反,自己身为丞相,躲在一旁歇着,总不太好,魏相提出到外面去看看。
宣帝不让,说:“丞相别走,外面的事外面有人负责,你陪朕聊聊天,放松放松。”
皇上要放松,魏相不好坚持,只得与太子一起留下,陪宣帝放松,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东拉西扯了好一会儿,张安世兴冲冲走进殿来,向宣帝报告,霍家叛乱已基本平定,霍家子侄统统抓了起来,包括霍显和众多家奴,无一漏网。
这是最值得庆幸的事,宣帝应该高兴才是,不想他却脸色往下一垮,悲哭起来:“朕对不起大将军和霍皇后啊,没有教育和看管好霍家人,让他们误入歧途,走上如此绝路。他日到了九泉之下,朕怎么面见霍大将军啊!”
哭得在座几位一愣一愣的,不知宣帝到底是悲是喜,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只有魏相懂得宣帝心事,说:“皇上没什么可伤心的,霍大将军死后,您高度信任霍禹兄弟子侄,包括霍家女婿和孙婿,把他们一个个扶到显位高位,无论如何也算对得起霍大将军在天之灵了。要怪只怪霍门子婿自己不争气,尽干傻事,竟至犯上作乱,谋起反来。皇上得维护吾朝大好形势,不可能任他们胡搞,等着他们杀进宫来。”宣帝还是泪流不止,说:“话虽这么说,终是朕的不对,没能好好保住霍家。如今霍家满门在押,叫朕如何处置?”太子想起霍家阻挠自己任太子的事,心里也来气,插话说:“按律灭门呗!莫非除此还有别的什么办法?”
张安世也说:“霍家犯下如此弥天大罪,不灭门不仅不足以平民愤,还会留下心头大患,威胁大汉江山。”
宣帝又大哭起来:“朕还不知霍家罪当灭门?可你们叫朕怎么下得了这个手啊!”
魏相只好假意相劝,皇上已经仁至义尽,不必内疚,霍家完全是自取灭亡。
听了魏相的话,宣帝才止住泪水,悲痛万分地退到后殿。魏相没有马上离开,交代文吏起草处置霍家的诏书,改日宣帝临朝,再让他过目。
宣帝百般无奈,只好认可诏书。霍禹是谋反头子,霍显则系毒死许后之元凶,罪大恶极,一并处以腰斩。其余霍门子婿及家人大大小小共一千多余口,一个不饶,全部处死。
可怜霍家数世辉煌,张章一封薄薄的奏书,就轻轻将其击倒,斩草除根,除族灭门,不留一丝血脉。
一时间,长安城里血雨腥风,阴魂惨惨,无人不在为霍家的滔天大难深叹惋惜。
只有霍皇后是刘家人,暂免一死,废去皇后位置,谪居昭台宫。
直至十二年后逐出宫去,逼令其自杀。有罚就有奖,张章等举报和平叛有功之人,封侯的封侯,领赏的领赏,可谓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