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黎秋气不过的是,有时他还给上级写信,反映黎秋的问题。可是他是老红军,黎秋拿他没有办法,表面上虚心听取,其实恨得咬牙切齿。他甚至怀疑柏峰是不是真从枪林弹雨中过来的,否则别人身体不行早早见马克思去了,你柏峰偏偏这么长寿?
杜少华去世了,享年89岁。黎秋得知他去世的消息后,连忙赶到了北京。自从自己到南江任职以后,黎秋和杜少华就很少联系,因为对方年纪太大了,眼花耳聋,没办法再交流。
黎秋来到八宝山革命公墓,向杜老的遗体三鞠躬,然后来到他的亲属面前表示哀悼。他发现杜少华唯一的儿子杜鹏不在行列中,便惊奇地问杜鹏的妻子:“杜鹏人呢?他怎么没来?”
那女人一边垂泪,一边叹气说:“被检察院抓了,有半个多月时间了。”
“是什么问题?”
“还不是因为经济问题,没钱赌博就贪污公款,有一百多万。”
黎秋吃了一惊,他知道杜鹏喜欢赌博,经常跑到澳门葡京酒店去赌,一开始还赢一点,后来每次都输,他输急了眼总想扳本,哪知越陷越深,杜少华的积蓄都被他挥霍光了,他就将杜少华的房产拿去抵押贷款。
黎秋参加完遗体告别仪式,来到滨江县驻京联络处,这里还是当年的样子,只不过主任换了一茬又一茬,现任的负责人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名叫柏雪。
“黎主任好,杨书记来过电话,让我们照顾好您。”柏雪来北京之前一直在滨江县委宣传部工作,自然对县市的领导熟悉,何况那时黎秋一直担任要职,上镜的机会十分多。
“你是柏主任?”黎秋来之前听杨涛说过驻京联络处的主任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女同志,名叫柏雪,现在看来这就是了。只见这女人皮肤黝黑,眼睛很大,长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还有个酒窝,看来一定是个很喜欢笑的人。黎秋想像中她一定很漂亮,否则对不起这么好听的名字,哪知见面后大跌眼镜,尤其是她淡施脂粉的脸上有几颗小雀斑顽强的显露出来,很扎眼,心想要是不施这个脂粉还不容易看出来,现在倒好,越涂越适得其反。
“是我,您当书记的时候我才参加工作不久,您肯定认不得我,但我爷爷您一定知道,名叫柏峰。”柏雪笑呵呵地看着黎秋。
黎秋神色变了变,但他马上笑呵呵地说:“你爷爷可是滨江的国宝啊,参加过举世闻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为新中国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你就是柏峰的孙女啊?”
柏雪忙着给黎秋泡茶,没注意到他脸上神色的变化。她绝没想到黎秋和爷爷之间存在着隔阂和芥蒂。那还是黎秋在滨江主政的时期,柏峰看不惯黎秋的所作所为,有时在县委组织的老干部新春茶话会上放炮,批评黎秋;更让黎秋气不过的是,有时他还给上级写信,反映黎秋的问题。可是他是老红军,黎秋拿他没有办法,表面上虚心听取,其实恨得咬牙切齿。他甚至怀疑柏峰是不是真从枪林弹雨中过来的,否则别人身体不行早早见马克思去了,你柏峰偏偏这么长寿?
“是的,快请坐,小徐,去拿包好烟来。”柏雪十分热情。
“在滨江的时候我常去看你爷爷,现在我离开那里十多年了,也不知你爷爷情况了,你爷爷身体还好吗?”
“他今年97岁了,现在一直住在滨江县医院里,好几次差点不行了,经过抢救又活过来了,前不久患了感冒一直没见好,现在身上还插着氧气管呢。”
黎秋听说这种情况心里暗暗高兴,心想看你还怎么神气,有本事你还向上面写信呀?别以为凭老资格就可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动不动就夸耀自己贡献大,现在你这样半身不遂的还有什么贡献,徒增政府和人民的负担而已,还不如早死减轻负担才是做贡献呢!“这次回去我去看看他老人家。”黎秋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想着另一层意思,那就是我去看看这个老家伙什么时候咽气。
“黎主任这次到北京来可要好好多玩几天,以前您工作忙没有时间,现在应该行了。”柏雪说这话是好意,哪知在黎秋看来偏偏往他的痛处戳。本来每一个官员除非身体没办法否则都不愿意退休,你想在台上作威作福,到哪里去前呼后拥,这样的生活谁不愿意啊。黎秋虽说年届花甲,但看上去顶多50出头,关键是身体好,晚上和女人过上两次性生活都不感到累,他的精力仍然和年轻的小伙子一样充沛,这么早退休太可惜了。要不是人事制度约束,他才不愿意退休呢。黎秋心想你个黄毛丫头这样说我不就是嘲笑我是退下来无职无权的人吗?我到这里来还要看你的眼色靠你的施舍?简直是笑话,天大的笑话!
“不了,我还要赶着回滨江有事,你们工作都很忙,也就不叨扰了。”
“您大老远的上北京一趟,总得招待您吃个饭,要不然回去杨书记李县长会骂我的。我已让小徐安排去了,我们呢聊会天,再说我还有事向您请教呢。”柏雪扭动着肥大的腰肢,过来给黎秋续茶水。
黎秋一看时间快十一点了,到滨江的火车是下午三点钟发车,时间还来得及,便问:“不知柏主任有什么事不明白?”
柏雪讲了一件事更让黎秋如坐针毡。原来几天前,北京朝阳区公安局经侦大队在查处一起经济案件中,发现杜鹏用于抵押的房产证是1999年由滨江县驻京联络处过户给他的,杜鹏交待这套房产他没出一分钱,经侦大队的同志到滨江县驻京联络处来了解情况,经过调查,当时县政府共拨款三百万购买办公用房,根据当时的价格,应该可以购买三百多平方米,但现在联络处的实际办公面积只有二百一十平方米,这就意味着县政府多支付了近一百万块钱。柏雪说:“黎主任,您当时是县长,只有您最清楚这件事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黎秋当然知道这里面的内幕了,杜鹏那九十多平方米的房产就是他黎秋送给杜少华的,当时杜少华为滨江县拉了不少项目资金,黎秋为了感谢他,就让联络处多支付给刘广财的建筑开发公司购房款,然后让刘广财选择一处房产给杜少华,杜少华说自己年龄大了,就过户到儿子杜鹏的名下。当年的驻京联络处主任何长寿清楚这其中的情况,所有的手续都是他经办的,可是他在任上得癌症死了。后来房价飚升,联络处的办公用房升值四五倍,接任何长寿的后续两位主任都没往这上面想,县里的干部群众都认为黎秋当时决策英明,使国有资产增值了,没有人怀疑这里面有猫腻。黎秋想送杜少华房产的事当然不能让面前的这个丑女人知道,反正何长寿已经不在人世了,死人还会开口说话?便推脱说:“这件事情我记不清楚了,当年的何长寿主任要求拨款这么多,县长办公会上大家又都没有什么异议,也就拨了。”
柏雪是个较真的女人,她的性格很大程度上遗传了她爷爷的基因,不依不饶地说:“自从朝阳警方通报了这方面的情况后,我就展开了调查,发现杜鹏的那套房产联络处档案中没有任何记录,这说明那套房产由建筑开发公司直接过户给杜鹏了,这里面不仅是国有资产流失的问题,很可能还存在违法犯罪,我已向李县长和杨书记汇报了此事,他们正在研究这事。”
黎秋闻言心头无名火起,可是这种场合不能丢了身份,更不能让人看出破绽,他不断地提醒自己冷静,然后问道:“洗手间在哪里?我要上一趟洗手间。”
在洗手间里,黎秋打了个电话给南江市驻京办主任洪亮,说自己在北京,想跟他见一面,洪亮在电话那头说老领导您来北京怎么不说一声,你在哪我马上派车去接你。黎秋一边通话一边走出洗手间,故意让柏雪看到,然后他对柏雪说:“柏主任,你这边就不要安排了,洪主任得知我到北京来了,刚给我打来电话,说车子已经在路上来接我了,他还找了几个南江籍在京工作的老同志作陪,不去拗不过情面啦。”
柏雪已经安排好了,可黎秋已经决定了,她也不好再挽留,便问道:“黎主任,我说您就在这多玩几天吧,明天我陪您去鸟巢和水立方转转,要是您哪天决定走了我买好票送您上车。”
黎秋冷冷地说:“不必了,洪主任那边已经安排好了,我给你们李县长省几个钱吧。”
黎秋回到滨江,杨涛得知后跑来见他,并把滨江驻京联络处的请示拿给他看。
黎秋看了一眼,掷在桌上,对杨涛说:“这个柏雪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在北京还质问我这事,好像她是办案人员似的,她是怎么当上这个主任的?”
杨涛说:“干爸,这个女人是在张玉顺手上提拔的,去年七一期间柏峰住院,张玉顺去医院看望,柏峰拉着张玉顺的手一边感谢,一边请他关照一下孙女柏雪,那时柏雪是宣传部外宣办主任,后来联络处的缪主任到龄切杠,张玉顺在常委会上研究人事时提议柏雪任主任,几个常委都支持,说她是革命后代,全滨江也就柏峰一个老红军了,就这样形成了决议。”
黎秋恨恨地说:“革命后代难道就应该提拔重用?要是理起来我还是民国大总统黎元洪的后代呢,怎么不让我干个副总理?好像组织原则上也没有这一条,我们党选人用人的标准看德、能、勤、绩,不能因为革命后代就改标准吧?”
杨涛附和说:“是,是,可我一个人反对也没有用,您知道人事问题是书记主抓的。”
黎秋听杨涛这样说心中一动,便对杨涛说:“你现在是县委书记,人事大权在你手上,马上免了她驻京联络处主任的职务,你知道怎么做的。”
杨涛知道这事和干爸有关,干爸的事就是他的事,连忙答应说:“我这就回去办。”
黎秋点了点头,说:“这个女人羞辱我,你要替我报这个仇,在她垫付的经费报销方面压着不批,非让她吃点苦头不可。”
三天后,杨涛主持召开了县委常委会,在这个会上他第一次提出人事调整方案,这也是他当书记以来第一次调整人事。他说:“根据工作需要,我提议对两个单位的人事进行一下微调,一是驻京联络处的工作开展很不力,柏雪同志对此负有责任,现调整她任残联党组副书记,享受正科级;二是广电局局长叶新闻同志任局长已满两届,现调整为宣传部副部长、广电局党组书记。”县长李波刚到滨江上任不久,没有什么意见,其他常委都是杨涛的部下,所以这一次人事调整没有任何反对意见,一致通过。
柏雪没想到和黎秋的一席话捅出这么大的娄子,这不是打击报复么?驻京联络处是个有实权有油水的正科级事业单位,四个人每年经费上百万,当然这里面包括每年举办一次滨江籍在北京工作的老乡联谊会、向有关部委管钱的工作人员送礼,还有接待领导赴京公干的支出和领导亲属到京旅游的花销等等。而残联算是什么单位,十多个人还设什么党组副书记,没听说过也完全没有必要,增设个党组副书记就能显示对残疾人工作的重视?还不如多给点钱来得实在。柏雪知道在县直单位中就数残联最不重要了,而且县直单位中实行行政首长负责制,党组书记也没什么实权,更不消说党组副书记了,现在自己从正职实职到虚职副职,虽然级别还在,但某种意义上是降了两级还多,真是欺人太甚,这县委书记是和黎秋穿一条裤子的,难道黎秋在这上面真有什么问题?否则自己刚交上请示不久就被调整了工作,这报复来得好快啊。柏雪想这些流失的都是人民的财产,我宁可不干这个党组副书记也要讨个说法。
柏雪想爷爷被氧气管养着可能发挥不了什么作用,现在在滨江最有名望的就数爷爷的至交抗日老战士、原滨江县首任县长姚铁生了。她找到姚铁生把情况一说,姚铁生答应给杨涛写封信,如果他不解决就向上一级写信直至向中央反映。
杨涛很快收到了姚铁生的信,信中反映了滨江驻京联络处发现的国有资产流失问题和柏雪被打击报复的问题,请求他认真处理。杨涛看了一眼将信付之一炬。
没过几天,姚铁生又联合几名离休老县干联名给杨涛写信,要求对前述问题给予解决,并请求政府依法收回多支付的款项。县长李波也收到同样的信件,他见这么多德高望重的老同志联名写信,便跑来向杨涛汇报。杨涛见这件事情捂不住了,便对李波说:“这事已经过去好几任领导了,我们犯不着把前人的裹脚布拿出来晒,臭了自己不说还让后人怎么看我们。这件事情我来处理,我给他们回封信答复一下,他们要闹就让他们闹去,反正和我们不相干。”李波点着头,他想自己初来乍到遇上这种头疼的事,现在杨涛揽过去处理对自己来说求之不得,谁也不愿意把手往门缝里压呀。杨涛见李波还算懂事,说得正规点叫政治上成熟,但自己还得给他点拨一下,便把苏联为什么解体而我们的社会主义道路越走越宽广两者进行了比较,他的结论是苏联共产党一任否认一任的领导,斯大林不走列宁的路线,赫鲁晓夫反对斯大林,这样后来弄得他们没有主义了,解体是必然的;而我们呢,一任接着一任干,即便前任有点失误那也是改革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李波点着头走了。杨涛开始给以姚铁生为首的老干部们回信:
姚老您好并转诸位老同志:
您前次及你们此次来信均收到,感谢你们对县委工作的关心。
此事说来话长,我只简略地谈两点意见,算是给诸多关注此事的老同志们一个答复,不对之处见谅。
一、接到你们反映后,我迅速展开了调查,发现此事有当年县长办公会的集体决议为据。
二、此次购房发生在1999年间,经手人原滨江驻京联络处主任何长寿已经死亡,事实情况不得而知。
另:如你们想了解更多情况,请直接与北京朝阳警方联系。
再次表示感谢,顺祝健康!
杨涛
六月五日
姚铁生收到杨涛的复信,看过之后大骂:“官僚!这算什么回复,还不如不回呢,真是官官相护。”气愤之下,他又提笔给杨涛写了一封措辞激烈的信:
杨涛同志:
你好!
你于六月五日给我的来信收悉。
直率、大胆、“牛“是我阅信后的深刻印象:照你在信上的话说,驻京联络处购房时有县长办公会决议为据,可为什么多支付钱这个情况你并没有说清楚;另外你让我们直接和朝阳警方联系,这是一种极度不负责任的做法。
这样的答复使我十分惊愕!作为滨江县的主要领导同志,对这起国有资产流失的案子,你居然不展开调查,还叫我去问这个部门、那个领导,这是不负责任的态度,我哪儿都不找,我就问你,因为你是滨江的最高领导,一把手,根据机关首长负责制的原则,你不仅有责任和义务回答我们,你还有责任把这个问题搞清楚、处理好。
你还没搞清楚的事,我们在法律专家、律师的帮助下已经对这个案子基本清楚,它并不复杂。主要涉及两个法律关系,一是多付款里涉嫌的刑事犯罪问题,另一个是涉及少面积多付款追回的民事法律关系,即通过民事诉讼手段追回流失国资的问题。案子里涉嫌的刑事问题我们暂且不论,就论一点,从法律民事关系上来说,授权追回款的只有你及你所领导下的滨江县政府,这是法律赋予你在滨江执政期间的权力,官职再大的人都代替不了你行使。现在你都怠于行使这个权力,这种不作为,性质是什么,你比我清楚。
我希望:一、书记能亲自督战,责成有关部门将问题一查到底,决不手软,还滨江人民公道。
二、在查案的同时,尽快按照法律专家、律师的意见,授权委托律师或其他同志行使滨江人民神圣的民事诉讼权利,通过法律程序,在北京朝阳区人民法院起诉,追回流失的近百万元多付款,挽回国有资产损失。
祝工作顺利!
姚铁生
6月10日
姚铁生还随信附了一份北京正义律师事务所的《法律意见书》,内容是这样的:
关于追回滨江购房多付款的法律意见书
我们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执业律师,一直关注滨江驻京联络处在北京购房时流失的近百万元巨款是否收回和其中可能存在的腐败问题是否得到查处的问题。
滨江驻京联络处1999年支付300万元向北京星云建筑开发公司购房,根据当时双方议定的价格,可购得310平方米面积,现滨江驻京联络处实际办证面积只有220平方米,尚余90余平方米面积未交付,多付款近百万元的事实充分、证据确凿,可依法收回,购房多付款过程中存在的腐败问题也已经浮出水面。
为了宏扬正气,体现法律公正,为滨江人民作点贡献,我们自愿为滨江驻京联络处主任柏雪同志提供无偿法律援助,帮助柏雪同志为滨江人民主张权利、依法追回多付款,挽回国有资产损失、吁请有关部门查清多付款中的腐败问题。我们还将呼吁全社会都来关注这个问题,直到这一问题得到彻底解决。
北京正义律师事务所律师房林
朱军
6月8日
杨涛气得直拍桌子,骂道:“乱弹琴!”心想姚铁生这帮老家伙真是吃饱了撑着,没事找事。还有那个柏雪,已经被解除了滨江驻京联络处主任的职务,无权代表滨江县人民政府委托律师处理这件事情。
杨涛拿着材料跑去找黎秋。黎秋认真地看了这些材料,然后问杨涛:“你怎么看?”
杨涛为了表示对黎秋的忠诚,在他面前破口大骂姚铁生等老同志,然后说:“我这次来就是听听干爸的意见,干爸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黎秋有意想考验一下杨涛,看看他这个一把手办事的能力到底怎么样?以前杨涛一直任副职,现在就是考验他的时候,便说:“干爸已经退休了,也不想趟政治这池浑水了,现在你是一把手,你打算怎么处理?”
杨涛说:“依我看,这件事情必须做做样子。”
黎秋点了点头,说:“小涛,干爸也不想瞒你,实话告诉你杜鹏这个房款确实是滨江县政府支付的。你可能不知道,杜鹏的父亲杜少华对我有恩,我是有恩报恩,但我并没有假公济私,也没有贪污一分钱。当年,杜少华让我成立滨江驻京联络处好方便在各大部委跑项目,在他的帮助下,一年多的时间内给滨江争取了一千多万的资金,我曾经承诺给他百分之十至二十的回扣,老头不敢拿钱,我就和郭小平商量送套房子给他。正好滨江驻京联络处需要办公用房,就捎带着给杜少华安排了一套90平方米的住房,他说自己年纪大了就办在儿子杜鹏名下。当时我是县长,不想这件事情造成对我的不利影响,在县长办公会上没有详细说明,主要是怕人说我内外串通拿了回扣,这件事情只有我和何长寿两人知道,现在他人已死,也就没人证明了。”
杨涛知悉了这层内幕,心想他这样做是可以理解的,便安慰他说:“干爸,这是很正常的,这年头没有好处谁给你办事啊。国家三令五申讲治理商业领域贿赂,可哪里治得了?尤其是到北京的部委机关办事,请他们吃餐饭就得几万,吃饭之后还有其他的娱乐开销数字大得惊人。”
“你能明白这一点就好,可这件事情确实不能拿到桌面上来说。怪不得人们说现在干事的干部没好报,不干事倒没有这些麻烦事,我现在算体会到了。”黎秋那时一心只想往上爬,正是靠一些CDP的政绩铺就了青云之路,现在没想到成绩人们不提,如果有问题总有一些人眼光盯在上面揪住不放。
杨涛说:“是啊,这件事也给我一个提醒,看来这干工作不能全身心投入,三分做事七分走关系这话还真不假。您放心好了,只要有我在,这件事情您不要费任何神,全当没这回事。”
黎秋点点头,抽出一支烟点着,吸了一口,说:“柏雪这女人不知天高地厚,这次给她点厉害尝了怎么还一根筋到底,看来我们的手段还是软了,很好很好只有‘狠’才好。”
杨涛说:“这女人太不识时务了,不过干爸放心,这次调整了她的职务,我还有杀手锏在后头,她在联络处垫付的几万块钱费用非得让她转几个圈不可,如果不听话我就不给她报销。”
黎秋想这倒是个好主意,这女人不是能吗?请律师、找法律专家哪样不花钱,看她有多少钱往里填。“好,就这么办,凭我对她的了解,她肯定会上访的,到时你再处分她,对这种与我们作对的人必须往死里整,只有这样,底下的干部才会敬畏你,才知老虎屁股摸不得,对你的工作才不敢指三道四。”
杨涛听黎秋这样说,想起一次和黎秋攀谈时他讲到官员与属相的关系,其中就提到在下级群众面前属虎,威风凛凛,不可一世。总要别人无条件地、绝对地服从自己,否则就对他们“毫不客气”,这也是官威。他记得那次黎秋列举了很多,几乎十二属相都齐全了,杨涛已经记不全了,只记得以下几种:在金钱物质面前属鼠,惟利是图、鼠目寸光,也就是现实一点,见钱不抓不是行家;在赌场上属牛,嗜赌如命、不知疲倦,工作上无精打采,牌桌上精神百倍;在麻烦事前属蛇,热衷“多栽花少栽刺”的处世信条,尊奉的是“难得糊涂”的人生哲学,遇到尖锐的矛盾和问题见洞就钻、避而不谈;升官面前属马,老马识途,跑官要官;遇到举报时属猴,上串下跳,疏通关系,消灾避难,确保平安;公款吃喝面前属猪,大吃大喝、“酒精考验”,一个个成为大腹便便的美食家…
杨涛从黎秋那回来以后,很快成立了工作组,组长由自己担任,常务副市长朱全宝和纪委书记黄飚任副组长,胡海和叶新闻等任成员。为什么让叶新闻参加呢,黎秋有自己的考虑,他想柏雪她们不会善罢甘休,这事肯定要惊动媒体,让叶新闻参与算是提前对接,这样可以掌握舆论的主动权。
龙剑刚一上班,郭小平副书记就将他找去,递给他一撂材料说:“这是反映滨江县政府多付款购房问题的信访材料,你拿去好好研究一下,多注重外围调查,证据搞详实了再采取措施,可不许像上次那样狼狈而归。”
龙剑见这次又有滨江那边的材料过来,心里高兴极了,他想这次可以一雪旧耻了。他接过材料冲郭小平说:“领导啊,你也知道,共产党干部是特殊材料制成的,腐败贪污的共产党干部也同样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他们太强大,太狡猾,也太无耻!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张巨大的网,盘根错节、环环相扣,我们强攻是能砸出一个洞来,可很快他们就自动修复了。”
郭小平点着头,说:“你看得很清楚,作为一名纪检干部,我们要始终高擎达摩克利斯之剑,替党和人民斩妖除魔。无论前面是八卦阵还是迷魂阵,我们要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找准这些妖魔鬼怪的致命弱点,出奇不意、克敌制胜。”
龙剑见郭小平说得高屋建瓴,佩服地说:“书记,您参与中纪委主办的几起全国闻名的大案要案,这方面一定很有心得,可否传授一二给徒弟?”
郭小平笑了,说:“你这个龙剑啊,我哪回对你有保留?不过,时代在变化,形势在发展,贪官们也变得更加聪明,他们小心谨慎、安全第一。现在我们来分析一下,你认为贪官惧怕什么?”
龙剑思考了一会,说:“贪官惧怕的地方有几处,一是他们怕小偷,小偷胆大眼尖,不仅轻而易举的找到贪官藏钱的地方,关键是他们掌握了贪官的心理,即便被发现贪官也不敢与之搏斗、更不敢叫喊和报案,因为他们的钱财来路不明,所以他们对小偷是怕得要死、恨得要命;二是他们怕二奶,因为敢于给贪官当二奶的‘小女子’,都是能豁出去的主儿,‘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贪官若是有对不住二奶之处,二奶只要现身一闹,贪官就会权落家破、人财两空;三是怕小车司机,小车司机整天拉着贪官跑东跑西,贪官的礼物都送给谁了?甚至贪官吃了谁、卡了谁、睡了谁,贪官就是瞒得了谁也瞒不了小车司机,你想,贪官有那么多的‘尾巴’被小车司机手中掌握,他能不怕吗?四是怕行贿者,有句俗话叫‘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别看贪官大多位高权重、八面生风,可一旦收了行贿者的钱,那就等于被别人收买了,正如一个行贿者说的‘市长在我眼里算个啥?也就是一条狗,一个电话就能把他叫来’;五是怕老婆,据资料显示,许多贪官在家里都是惧怕老婆的,因为老婆最知道他的底细,比如他的官是怎么买的,他的钱是怎么捞的…总之是知夫莫如妻,如果他的老婆来个大义灭亲,出面举报岂不是易如反掌?他怎么能不怕呢?六是怕我们纪检部门,毕竟他们做贼心虚,生怕哪一天被我们查处来弄个身败名裂。您看我以上说的可对?”
郭小平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说:“你这是纸上谈兵,现在我就针对你以上所提的六个方面提点反对的意见,你可别不服。贪官虽然怕小偷,可小偷案发后公安机关调查时,又有哪个贪官承认小偷偷的钱财是自己的,他们百分之百是矢口否认,这样证据就无法固定;贪官和二奶利益均沾,二奶也知道一旦贪官案发,送给自己的钱财就会被追回,这样既丢钱财又陪青春,她们既然能从贪官那里分一杯羹,就绝不会弱智到举报贪官把自己也牵扯进去的程度;小车司机虽然知晓一些贪官的秘密,可他们跟在贪官后面吃香的喝辣的,小便宜不断,贪官也会笼络他们,对他们来说贪官也算是个恩人,你见过有哪个小车司机举报自己的恩人、自断财路?还有,万一这个司机举报了贪官,下次谁也不敢用他当司机了,他就面临失业的风险,更值得注意的是,现在贪官基本上都会开车,他们在收受贿赂、玩女人的时候都独来独往,十分神秘,只有工作的时候才用司机,司机看见的听见的都是无关痛痒的内容;你说贪官怕行贿者就更站不住脚了,现在行贿也要治罪,只要贪官替他们办了事没有谁傻到为了举报贪官维护正义把自己送进去的程度;至于贪官的老婆,绝大多数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床上不睡两样人,她们不推波助澜就算好了,更多的是胃口比贪官还大,就像渔夫的老婆一样欲壑难填,俗话说‘妻贤夫祸少’,一个‘廉内助’绝对会监督丈夫,自然也就不会出现贪官,因此指望贪官的老婆举报自己的丈夫无异于痴人说梦;要说贪官怕我们纪检干部这个观点勉强说得过去,可你别忘了,现在的贪官抱成一团、处处设防,而且他们也在研究我们,具有反调查的一套伎俩,如果不抓住他们的‘七寸’给以致命一击,只会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会复活过来咬我们一口。”
龙剑情不自禁地喝起彩来:“领导高见,心悦诚服!”
郭小平用欣赏的眼光看着龙剑说:“要我看贪官最惧怕我们筑牢‘篱笆墙’,健全预防和惩治腐败的制度体系,让他们没有空子可钻。因此,我们必须研究贪官的心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同时还要因案制宜、各个击破,这样才能取得反腐败斗争的最后胜利。”
龙剑向郭小平表示一定要认真总结教训,把这个案件办好办实办成铁案。他从郭小平那回到办公室,刚进门同事就对他说:“龙主任,南江纪委的陶主任来了。”
龙剑一看,陶炎正坐着沙发上看报纸喝茶,他连忙过去握住陶炎的手说:“老伙计,来了怎么不先打个电话?”
陶炎笑着说:“怎么,不能给你一个惊喜么?”
龙剑从抽屉时拿出一盒烟,扔给陶炎,说:“我感觉到惊喜了,到这来公干吧?”
陶炎毫不客气地拆开烟的包装,掏出一支递给龙剑,龙剑摆了摆手,说:“我戒了,你抽吧。”
陶炎自顾自点着,说:“来开会,顺便来看看你。”
龙剑一看时间,快下班了,他将材料锁好,对陶炎说:“中午别去吃那种会议餐了,咱们去喝酒。”
陶炎摇摇头说:“龙主任,中餐禁止饮酒,我们纪委工作人员可不能带头违反啊。”
龙剑说:“都是我们查别人喝酒,又没人查我们,再说到我家里吃,没人看得见,要是开会时有领导问你,你不会说是昨晚同学聚会喝多了,到现在身上的酒气还散不掉。我们都是凡夫俗子,唱那个高调做什么。”
陶炎喜欢喝酒,现在龙剑这么一说,正合他意,于是说:“既然你领导都这样说,我也就不怕了,别怪我把你家好酒都喝光了。”
龙剑打电话给妻子让她在门口饭店端几个菜说等会有客人来,然后对陶炎说:“美得你了,中午我们俩只喝一两,还是葡萄酒,晚上你再过来,我陪你喝个一醉方休。老陶,你今天来得正好,咱们俩又可以在一起合作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什么事能否先透露一点?”陶炎兴奋得将半截烟头掐灭,挺直胸脯两眼发光地看着龙剑。
“按规定现在还不能跟你说,但我信任你,就提前给你透个风,这次滨江驻京联络处多付款购房被老干部联名举报到省纪委,郭书记批示由我牵头负责调查,人员可以从各市县抽调精兵强将组成专案组,而且强调要做好保密措施,一旦证据确凿就采取措施。我准备从南江纪委抽调你过来,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太愿意了!上次的事到现在我这气还不顺,这次可要报一箭之仇,你说什么时候开始?”
龙剑笑了,说:“看你猴急的样子,这案件材料我刚拿到,还要拟名单报郭书记同意,至少要一个星期人员才能到位,这一次我们一定要调整工作思路,不要急于求成,时间服从效果,就是温水煮青蛙我也给他煮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