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也是这样,有本事、贡献大的不一定靠得住,靠得住不一定有本事,事物总是矛盾的。很多查出的腐败分子往往能力很强、水平很高、贡献很大,这一点不承认不行。
早上八点钟,杨涛的手机铃声大作。他从睡梦中惊醒,揉揉惺忪的眼睛,一看号码是县委办公室何小春主任的,便连忙接通了:“何主任,什么事?”
何小春说:“张书记让我通知各位常委,八点半在县委小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
杨涛吃了一惊,刚才还睡意朦胧,现在立刻清醒了。他立即就联想到许多官员被以通知开会的名义带走的,难道昨晚上段春把什么都说了?这个贱骨头!他从心里骂出了声,现在怎么办?要不要立刻逃走?不!昨晚上黎秋还说不能自乱阵脚,看来自己心里的承受能力也就这样,要是在抗日战争时期,保不准也做了汉奸。
“杨县长,您在听吗?”何小春见杨涛没说话,生怕他没听清,于是又问了一句。平时他都在杨涛说了一声“知道了”后才挂断电话。
“在听,刚才我在开车。何主任,没说什么议题吗?”杨涛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其实他内心最紧张这个,也生怕何小春会说不知道。
何小春知道张玉顺马上要荣升到南江任职,而接任他的很大可能是县长杨涛,故而他也在想办法和杨涛多接近,哪怕在和他通电话中多说几句也是好事,只要领导不先挂断他决不会挂断,这不仅是个礼节问题,也是个政治敏感性问题。要知道在县委办公室工作对主要领导的工作变动异常敏感,因为他们要了解新来的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尤其是他这个办公室主任。“张书记没说,我估计是为段主任的事,不管怎么说,他是要负领导责任的。”
杨涛听到这些一颗悬着的心才又落回到胸腔中,他从心里很感激何小春,这个时候风吹草动对他来说都异常敏感,很需要人来帮他剖析清楚。他真还没想到这一点,原来段春出事张玉顺也是逃脱不了干系的,因为他是滨江的一把手,要负领导责任。杨涛用轻松的口吻说了一声“知道了”,然后挂断电话。
常乐乐被电话铃声吵醒了,看见杨涛挂断电话,就问道:“什么人这么早打电话?”
杨涛一边手忙脚乱的穿衣一边回答说:“通知开会,你也赶快起床,我顺便捎你一程。杨涛希望常乐乐和他一道走,他可不希望她留在这里陪黎秋。常乐乐不情愿地起床,在卫生间慢腾腾地洗漱化妆。
杨涛一看距离开会不到二十分钟了,便对常乐乐说:“我时间来不及了,在车上化妆吧。”常乐乐嘴里嘟咙说“什么会这么重要,没见你这么紧张过”,手上并没停顿,她收拾东西随杨涛出门上车。杨涛驱车飞快地朝城区方向驶去,途经广电局宿舍,他将常乐乐放下,然后朝县委办公楼开去。
小会议室在三楼,杨涛急匆匆地上楼,一天多来的劳累加上他微胖的体型使得他气喘吁吁,他在会议室门口停顿了一下,调匀气息,然后旁若无人地大踏步进去,径直坐在了张玉顺左手边上的空位上。然后他习惯性地打开公文包,拿出笔记本放在面前。
张玉顺见杨涛来了,便开口说:“大家都到齐了,现在开会。”杨涛趁着当口瞧了一眼手表,八点四十五分,不早不晚刚刚好。本来对他来说是迟到了十五分钟,可他不这么认为,因为他是县长,一县的政务多么繁忙,这必须体现在他工作和生活的小节上。即便张玉顺一再强调会议要守时,而他碰巧也能按时到达,可他总要拖延迟上十分钟左右,刚开始的时候他会朝大家看一眼,然后说一声“我那边太忙,简直脱不了身”解释一下,后来就什么也不说了。大家也渐渐习惯了,知道他忙,那就等上十来分钟吧,会前聊聊天也可以活跃一下气氛。可今天很奇怪,会场十分宁静,大家抽烟的抽烟,喝水的喝水,没有人说话。杨涛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恐怕许多常委都知道了,这种宁静是正常的。即便有人不知道,大家也能察言观色,从张玉顺那严肃得近乎冷酷的表情上也能看出个子丑寅卯来。
张玉顺习惯性的扫视了一下周围,见大家摊开笔记本准备记录,便开始了发言:“本来这个会准备昨天晚上开的,高书记临时将我找去汇报工作耽误了。恐怕在座的有些同志知道了,还有些同志可能还不知道,现在我郑重并痛惜地告诉大家,段春同志被双规了。”
这个消息不吝于一个重磅炸弹,除了杨涛和常飚外,所有人都震惊了,常委会上立刻炸开了锅。
常飚马上问道:“玉顺书记,昨天段春被纪委的同志带走时是说找他谈话,没说双规呀,这是怎么回事?”
张玉顺表情有些痛楚,说:“段春拒不配合专案组的工作,为了便于查清案件真相,专案组于昨晚宣布对他正式实行双规。”
副书记王开平有些感叹地说:“这可是滨江县建国以来被查处的最高级别的领导干部。”
宣传部长朱小圣说:“玉顺书记,我请示一下对这件事的宣传口径,我们当然不能宣传,毕竟家丑不可外传,但外地媒体来了怎么办?这方面大家必须形成一个共识,各单位各部门都要统一行动,不该说的坚决不能说,不然光靠宣传部门一家严防死守是不行的。”
张玉顺点了点头说:“我同意你的意见,外媒采访统一由你们宣传部门接待,你们解答不了可以推给专案组。”
朱全宝也是一夜未睡,此刻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头上的白发显得更多了。他刚开始听说段春被双规时拿笔的手有些颤抖,及至听说他到现在什么都没交待时,表情放松了许多。他张张嘴准备说点什么,但又怕说出一些不合适的话来,便重新埋下头去,在笔记本上一笔一划地记着。以前他写字龙飞凤舞,现在是工工整整,这前后的差异只有他自己知道原因。
组织部长钱途刚从南江市委办公室调来,年龄很轻,社会阅历不是很深,他见大家都发言了,便说:“我刚来,对段春不很了解,但这个同志使我们组织蒙羞,也严重损害了滨江干部的形象,我支持对他这种腐败分子进行严肃查处,清除我们党内的害群之马…”钱途振振有词,见大家都用奇怪的表情看着自己,不明就里,后面想好的词突然忘记了,便说了一句“我就讲这么多”,然后闭口不言了。
政法委书记和另一位光头常委也发了言,无非是“相信组织会公正处理这件事”之类。
这时,杨涛见轮到自己发言了,他清了清嗓子,说:“同志们,现在讨论段春同志是否有罪还为时过早,毕竟没有司法机关的认定他还是我们的同志。但这件事给我们上了一堂生动的法制课,那就是反腐倡廉,要警钟常鸣。希望我们大家从这件事中吸取教训,做官首先要做好人,权力是人民给的,我们要做到权为民所用,情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滨江县目前正步入了发展的快车道,这种大好局面是多少代滨江县领导一任接一任地干出来的,绝不能因为段春的事情受影响,我的意见就是这样,下面以玉顺同志说的为准。”
张玉顺点了点头,眼光又重新扫视了会场一圈,这似乎是每一个一把手的习惯动作。张玉顺说:“近年来我们党内的一些高级干部被查处,他们在长期的革命工作中,曾为党和人民做过一些有益的事情。然而,人至暮年,却晚节不保,收受贿赂,生活腐化,落得个阶下囚的可悲下场,教训十分沉痛,值得各级领导干部深思和汲取。这告诫我们:一旦我们忽视和放松了世界观的改造和思想道德修养,共产主义理想和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发生动摇,纪律观念和法制观念就会越来越淡薄,党的艰苦奋斗、勤俭节约的优良传统和作风就会渐渐被淡忘,最终成为拜金主义、个人主义、享乐主义的俘虏,在权力和金钱的考验面前打了败仗。现在段春就是摆在我们面前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昨天晚上我一夜没睡好,我在想难道段春就是孤独的个性案例吗?我们的队伍里还有没有这样潜伏着的腐败分子?现在我郑重地提醒大家:千万不能以为自己是领导就为所欲为,千万不能因为别人的尊重而忘乎所以,千万不能把组织的告诫提醒置若罔闻,千万不能做一失足成千古恨的蠢事!同志们一定要三思啊!”
张玉顺的脸上充满了愤怒和痛苦的表情,作为每一个班子的一把手,都不希望自己的下属出任何问题,就像动物都有爱护羽毛的天性一样。现在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段春倒下,还有没有更多的“段春”被牵出来,会不会引发一场滨江官场的大地震?官场上腐败窝案就是这样,拔出萝卜带出泥,一拉一大串。张玉顺看着面前的这些下属,他们对自己总是笑脸相迎,信誓旦旦。他想起了白居易的一首《天可度》诗:“天可度,地可量,唯有人心不可防。但见丹诚赤如血,谁知伪言巧似簧。”他们是全都可信的吗?他们是不是那种媒体上常说的“作秀”:明明是视钱如命、贪得无厌,却要装成超凡脱俗、两袖清风;明明是好色之徒、男盗女娼,却要装成正人君子、道貌岸然;明明是巧取豪夺、中饱私囊,却要装成正直无私、清正廉明……张玉顺的信心发生了动摇,第一次感到自己做一把手很失败,他起身冲大家挥了一下手,轻声说:“散会”,然后他率先走出了会场。
杨涛很诧异张玉顺今天的表现,他是怎么了,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该不会和段春也有利益关联吧?那样就更好了,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现在船漏水了,看谁不愿意堵。不过根据自己这几年来对张玉顺的了解,他又不像是和自己一条道上的人。不过现在的官员比过去聪明多了,就连反映谍战的电视连续剧也比以前好看多了,过去剧中的汉奸一看就像汉奸、特务一看就像特务、土匪一看就像土匪,地下党一看就像地下党,连小学生都知道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现在不同了,大家都会“潜伏”了,敌中有我,我中有敌,不到最后一刻你不知道哪个是真正的革命者。官场也是这样,有本事、贡献大的不一定靠得住,靠得住的不一定有本事,事物总是矛盾的。很多查出的腐败分子往往能力很强、水平很高、贡献很大,这一点不承认不行。
杨涛离开会场,直接奔卫生间而去。现在的男人得前列腺的特别多,尤其像他这样的领导干部,平时没有时间锻炼身体,不是开会就是在准备开会的路上,常常久坐不动,偶尔的“运动”也是在床上和女人做爱,往往这种“运动”得越多越有害无益。
现在的会场上有一个特别的现象,越是大会这种现象越突出,往往在会开到一半的时候,会场上人稀了而卫生间爆满,甚至排起了长龙。幸好是室内,要是在大街上,一些老头老太准排在后面,又以为是哪里商品大削价、清仓跳楼大甩卖了呢。
杨涛刚进卫生间门,就听见门接二连三的响,九个常委陆陆续续进来六七个,便池有限,排不上的就在旁边默默等着。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像各怀心事一样忙自已的“活”。杨涛记得在张玉顺讲话的时候,朱全宝出去了一次,回来时还见他拿着厕纸擦手。想起这些他就觉得有趣,每次开大会当主持人说下面请谁谁发表重要讲话时,一般在普通干部群众看来十分重要严肃的时刻,也会有人上厕所,甚至主席台上领导也三三两两的离开座位,当然也不一定全是去上厕所,也有接电话的。这种事情你无法指责,因为“方便”的事情谁也管不了,不像自来水关了笼头就行,这个如果要憋坏了谁负责,谁也负不了责,也陪不起,关键是没有“配件”。
杨涛下得楼来,就见两个局的局长和一个企业的厂长在等他。其中一个局长拿着一份文件向他汇报需要他签发,杨涛边走边大致翻看了一下,走到值班室时停下来掏出笔在上面写上“同意发”字样,然后签上自己名字。另一个局长见此马上过来汇报,他是水利局长,意思是省里近期要派一个专家组来,对滨江的水库除险加固工作进行调研,中央已下拨六千万专项资金,请求县政府对此项工作成立工程指挥部。杨涛说:“你说的这件事我知道了,我和全宝同志碰一下,然后再开会研究。”两位局长满意地走了,只剩下厂长还在边上等着。这个厂长名叫琚家旺,是原滨江县金龙机械厂的法人代表,他是为企业破产的事情来找杨涛,杨涛知道金龙机械厂破产的内幕,也知道厂里的工人常为这事到政府门口和法院门口聚众上访,他对琚家旺说:“你光找我有什么用,这件事情是依法处理的,还得按法律程序走。”说完根本不理会琚家旺,径直走出门去,王凯已将车停在门口,杨涛像蛇一样钻进自己的汽车。
原来杨涛在开会时给司机王凯发了条信息,称自己在县委开会。王凯明白杨涛的意思,他有一把车钥匙,就把车开到县委会议室前等着。一般情况下上班期间,车子由王凯开,而且王凯是他的专职司机,只有在办私事或者双休日时杨涛才亲自驾车,他也有一把车钥匙。
车子驶近政府大楼,远远地就看见黑压压一群人堵在政府大门口,两条鲜艳的红条幅十分显眼,上面写着“中国共产党是代表最广大人民利益的政党”、“坚决反对国有资产流失,我们要生存、我们要发展!”杨涛皱了皱眉头,问王凯道:“什么人又把政府大门堵了?”王凯回答说:“是金龙机械厂的工人,怎么办?”
杨涛望着那些上访的工人,考虑要不要让公安来抓几个为头的人,可是万一抓了人导致事态无法控制怎么办?近年来全国发生的几起恶性群体事件,都是由小事引发的。王凯放缓车速,等待杨涛决定。“调头,我们去镜湖佳苑。”杨涛说。
奥迪车一个急转,调头往回走。上访的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那不是杨县长的车吗?怎么调头跑了?”顿时人群大哗,人们开始骂骂咧咧。“什么人民县长,连人民都不敢见能叫人民县长么?”“当官的良心都叫狗吃了,只管自己作威作福,哪管百姓死活。”“看他来不来上班,只要他不来解决问题我们就坚决不走。”还有人冲着杨涛车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
这些话杨涛是听不见了。可他也不敢掉以轻心,他在车上思忖良久,给政法委书记孙飞打了个电话:“孙书记,金龙机械厂的工人又把政府门口堵了,你分工维稳工作,现在你安排公安局和信访局去做做工作,方法不能粗暴武断,更不要抓人。能劝走就劝走,真劝不走就维持现场秩序,只要不干扰政府机关正常工作就行。”孙飞答应马上安排。
杨涛挂断电话,车子已驶至镜湖佳苑小区,保安一看是县长的车连忙升起杠杆,微笑着目送杨涛的车进去。杨涛的家就在这个小区里,是五号楼101室,这是一栋连排别墅,上下两层,位置绝佳,站在他家门前,满湖秀色尽入眼帘。本来杨涛在政府有一套集资房,面积一百多个平方,后来他考虑那里人多眼杂,就准备在外面购买一套。段春和杨涛住政府集资房时门对门,一个是常务副县长,一个是分管城建的副县长,两家都门庭若市,两人为如何掩人耳目想到了一起,一合计决定在镜湖佳苑订两套房,这房子是刘广财的集团开发的,段春和杨涛在土地出让金上面做了点小手脚,就运作了两套房子,房子没花一分钱,还装修得极尽奢华。选房的时候,本来段春还要和杨涛住隔壁,他住8号楼102室,准备把101室给杨涛,那里位置更佳,但杨涛觉得两人住在一起不好,一来惹眼,二来不方便。官场上见什么人、收点什么礼都要隐秘一些,被人知道总不好,而且谁也不希望被人知道。于是杨涛就选择了5号楼101室,段春还住8号楼101室。
王凯将车驶至5号楼前停了下来,杨涛说:“不是这里,还往前开,我到段主任家去一趟。”王凯说了一声“好”,正要驱车往前开时,杨涛又说话了:“算了,你停一下,我还是走过去吧。”
其实杨涛内心里一直很矛盾,这种时候是敏感时期,对出事的官员及其亲属,平时交往很深的官员此刻都会选择退避三舍、敬而远之,无它,无非是划清界限、明哲保身而已。段春权倾一时,交往的圈子也很大,纪委此刻说不定早已对他家进行了监视,就是要看是哪些人出入他家,好顺藤摸瓜来个一网打尽。现在杨涛在思考的时候常常把自己放在纪委办案人的角度,心想若是自己来办案,也定会这样做。他想段春的妻子叶楠说不定现在是纪委设置的一个香喷喷的鱼饵,段春犯事也有她的一份“功劳”,人们不是常说廉洁的官员身后有一个“廉内助”,而贪官的身后必有一个“贪内助”,将段春抓走必然会引得圈内人不安,这些人为了串通一气订立攻守同盟,必然要与段春的妻子叶楠联系,这样就钻入了纪委设立的“圈套”。
杨涛脚在走路,脑子也转个不停,按照自己的推断,现在自己也是在以身犯险,可是黎秋为什么要自己来担当这个任务呢?突然他明白了,现在唯有自己去才名正言顺,一则自己是县长、是段春的上级领导,二来两家是邻居,段春出事自己去“慰问”亲属一下也很正常,如果纪委认为叶楠有问题,那为什么不把她抓了去,这样做似乎也有“钓鱼”执法之嫌。
杨涛边走边留意观察四周,果然在湖边的树荫下面停了一辆黑色轿车。他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大踏步走向8号楼101室,按响了门铃。门开了,杨涛看见叶楠眼角挂着泪痕,看来她知道出事了。叶楠见是杨涛,脸上露出了喜悦的表情,忙说:“杨县长,谢谢你能来看我,快进屋说话。”
杨涛闪身进了屋,用手指放在嘴边示意叶楠不要说话。叶楠会意了,随他进了卫生间。杨涛拧开水笼头让自来水哗哗流着,说:“我看到外面有人盯梢,说不定你家里也装了窃听器,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说话还是小点声,家里没放什么贵重东西吧?”叶楠点点头说:“昨天晚上段春没有回来,打他手机通了一直不接,我就怀疑出事了,于是打给常飚,常书记说上级找他谈话恐怕暂时回来不了。今天清早,我要像往常一样出去买菜,两个穿黑西装戴墨镜的年轻男子让我回家呆着,说他们是省纪委的人,现在对我监视居住,他们会派人送吃的过来。我吓糊涂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我不敢打电话给你,可又没人给我拿意见,现在你来就好了,你快说我该怎么办?”
杨涛凑近叶楠对她耳语几句,叶楠会意了,出去来到客厅自言自语地说:“杨县长,你坐着喝一会茶,我把两件衣服洗好就过来。”然后她又进了卫生间,杨涛心想这女人的心理素质很不错,看来他们是“夫唱妇随”,段春的今天少不了她的一份“功劳”,心下有些释然,便说:“老领导现在正在滨江,他知道段大哥的事,是他让我来找你的,一来是告诉你我们正在想办法救他,二来是让你保管好钱财,以免被纪委搜去作为证据。你就按他们说的不要出门,不跟外界联系,就在家里看点反腐或谍战的电视连续剧,那里面会告诉你怎么应付的。”
叶楠点了点头,说:“杨县长,你说段春这一去还会回来吗?从副县长位置下来他就神不守舍的样子,最近老是说一些怪话,他说万一他有个什么事让我一定要坚强,照顾好儿女,你说他会有什么事吗?这几天我老是做噩梦,梦见他被人五花大绑着在街上游行。”
杨涛听了叶楠的话,也感觉有些凄凉。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我们不说这些了,我要马上要走,你有什么需要我带出去的吗?说不定他们马上要对你家进行搜查。”
叶楠点了点头,她正有东西需要杨涛带出去。今天早上纪委的人到她家里来四处看,她问他们做什么?那两个人说不干什么就是随便看一下,叶楠说如果你们要搜查请出示搜查证,否则不能在我家里随便看,那两个人再没说就走了,或许正在办理搜查手续,想到这叶楠有些心慌,她就盼着杨涛或者黎秋来帮自己一把,现在杨涛来了,她要抓住这机会。她从厨房里面的米袋子里拿出一张卡来,递给杨涛说:“我全家人的身家性命都在这上面,你一定要替我保管好。”
杨涛一看就明白了,这种卡自己也有一张,是香港一家外资银行的。前几年刘广财找到自己说他与香港的外资公司有业务往来,可以帮忙在那里的外资银行开个户。看来干爸黎秋一定也有这种卡,说不定就是他让刘广财这么做的,顺便把自己和段春也捎带上。他说:“这件事情你放心,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坚强,只要你挺过来一切都好办了,这恐怕也是段大哥的心愿。咱们出去说一会话然后我就走。”
两人来到客厅,叶楠说:“杨县长,让你久等了。我们家段春怎么还不回来?你是他领导,可要为他做主啊。”
杨涛说:“老嫂子,段主任的事我听说了,你要相信组织。对不起,我接个电话。”杨涛边接手机边说“我知道了,马上过来。”
叶楠说:“怎么,你有事要走?我家段春就全靠你了。”
杨涛说:“有公务要处理,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你要保重身体啊。”说完,大踏步地走出门去,边走边打电话给王凯,让他马上来接自己。
王凯开车来到政府大楼,门口上访的工人还没有散去,只不过秩序比刚才好多了,十多个公安民警站在中间用人墙形成了一条通道,车辆和工作人员可以进出自如。
杨涛的车来到大门口,上访的人群又哄动起来,和民警推搡,把通道占去了。王凯问道:“杨县长,我们进去吗?”杨涛哼了一声说:“当然进去,如果有人拦车,你就说我不在车内,他们不敢检查车内。”王凯知道杨涛坐在自己身后,一般领导都会选择坐这个位置,安全系数高一些,只有秘书才会坐副驾驶的位置。
王凯慢悠悠地将车驶近人群,只听人群有人高呼:“杨县长,请你帮我们工人解决问题。”他摇下半截车窗,对为首的民警说:“洪局长,杨县长在大酒店接待外宾不在车上,你解释一下,我要将车进去入库。”
那个洪局长名叫洪金叶,是公安局副局长,他马上将王凯的话对围观的人群说了,那些人听他这么一说,就让开一条道,王凯将车开了进去,直接开进了库房。
杨涛从车内出来,通过大楼后面的楼梯道来到三楼的办公室,刚进来坐定,秘书黄宏进来了,说有几个单位的负责人在等着向他汇报工作。杨涛说:“我有紧急的事要处理,你帮我挡一下驾,就说我有接待任务,让他们先向全宝同志汇报。”
黄宏说:“朱县长上午一直没来,可能是因为工人堵了政府大门不得进来。”
杨涛听了,“哦”了一声,说:“我知道了,让他们回头再来汇报,现在我有点工作要处理,你出去把门带上。”黄宏点头出去了,将门带上。他知道杨涛这样说的用意,意思是不希望别人打扰。像他这样的干部,工作十分繁忙,有时想清静一下也很难,因为政府管的面太广,下面的干部都想见他,有时没事也要找点理由向他汇报工作,这种汇报只是一种姿态,目的是接近他,既是混个脸熟,也有表功之嫌。往往他一到办公室,外面就排着队等候会见,就像医院的挂专家号一样,没什么大病非要花钱讨个心安。这些个干部也一样,心想要是长期不向县长汇报工作,说不定县长对自己没印象,认为自己不认真干工作,实在没什么大事需要县长定夺的,就挖空心思找点理由向领导汇报。还有的是拼比心理,这些干部每晚看滨江新闻,其实主要是看领导的动态,从领导的活动中总结分析,目的是不能让别的单位负责人占了上风。
杨涛记得有人总结干工作要学会弹钢琴,也就是分清轻重缓急。而黎秋曾告诉过他,弹钢琴要做到眼睛看着谱子、耳朵听着曲子、脑子想着法子、手指弹着键子,这样才能达到忘我的境界。引伸出来,就是眼睛要看着上面、耳朵要听着四面,脑子要想得全面、手指要控制下面,把这领悟透了,这干部也就当得功夫到家了。
杨涛躺在宽大的靠背椅上,闭着眼睛思考了一会。他在琢磨黎秋刚才打电话给他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不用自己的手机号而用了个滨江的陌生号码?看来这件事情复杂了。从叶楠告诉他的情况来看,纪委就是用她作钓饵来吸引那些受惊的鱼儿上钩,他有点后悔自己不应该过早暴露,要是刚才纪委的工作人员搜查自己,那张卡的事非得露馅不可。不过他还是庆幸自己那一招聪明,要是叶楠家里安了窃听器,自己和叶楠的谈话让他们挑不出任何破绽。
杨涛起身掀开窗帘一角,看了看窗外,只见大楼后院中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正是黎秋电话中告诉他的那款车型。他轻轻的拉开办公室的门,见过道中没有人,便锁好门偷偷下楼来到后院,上了那辆车。
车内只有一个司机一个人,他一句话没说,开车出了政府大楼,在城区七弯八拐,最后拐入滨江大道,一直开到清江春晓楼前停下。本来只有十多分钟的路程,足足用了半个多小时,杨涛知道这是黎秋安排,也没说什么,他下车快步上楼,来到黎秋的房间。
黎秋不在房间,里面是一个高挑身材的漂亮女孩,这不是常乐乐吗?杨涛吃了一惊,心想常乐乐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她背着自己一个人跑到这里来?这个女人真是水性杨花,怪不得昨天她和黎秋打得那么热乎,一口一个“干爸”地叫着,这么快就投怀送抱来了,可自己也没少给她钱呀,再不然就是黎秋打电话叫她过来的,这老家伙可真舍得下大本钱,要不然凭常乐乐的个性,岂会这么轻易被打动就委身于他?看她收拾房间的样子,肯定和老家伙上了床了。杨涛越想越气,心想你常乐乐这么急着跟他也得先跟自己说一声,我又不是不愿意放你走,幸好自己和黎秋只是徒有干父子之名,无真父子之实,否则按辈份来说这是乱伦了,这传出去不是要他“父子俩”难堪吗?正这样想时,那女孩转过身来,冲杨涛莞尔一笑,说:“您是杨老板吧?黎老板刚出去,他让你在这等一会。”
杨涛见那女孩叫自己“杨老板”,再定睛仔细一看,原来不是常乐乐,自己是虚惊一场。便问:“你叫什么名字,在这里做什么?”
那女孩笑吟吟地说:“我叫春桃,是这里的主管,现在由我负责黎老板的生活起居。”
杨涛看这女孩还真像极了常乐乐,只不过这女孩笑起来有对小酒窝,眼睛是细长眼,里面亮晶晶地似有水要涌出来,杨涛见过这种眼睛,相书上称桃花眼,这种女人欲望很强,干起活来特别卖命。怪不得叫春桃呢,难道仅是一种巧合?“你真名就叫春桃?”
“不呢,我真名叫刘兰芳,春桃是艺名,这还是董事长给取的呢。怎么,杨老板嫌这名字不好吗?”
“不,这名字好得很,人如其名,你现在是清江春晓的管家,这里满坡桃林,桃花逢春而发,春桃这名字再贴切不过了。”杨涛一边说一边联想到昨晚黎秋房间里女人的浪叫声,心想一定是这女人发出的,就像春天里清江发的桃花汛,气势如虹,却瞬息万变。
“小涛来啦?春桃你先出去,我要跟杨老板谈事情。”黎秋微笑着出现在门口,待春桃出去后,他关上门并从里面锁好。
“干爸,上午我们开了个常委会,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你这么急着找我来怕是有什么急事吧?”杨涛待黎秋坐定,着急地问。
黎秋屁股往杨涛身边挪了挪,说:“是啊,就在你走后大约两个小时,我接到一个电话,说你正在段春家里,那里不安全,我就打电话给你让你不要说话,赶快退出来,我怕你也被盯上了,就安排车去接你过来。”
杨涛把自己在叶楠家的情况向黎秋述说了一遍,黎秋认真地听着,不时地点头,然后他用褒奖的口吻说:“你现在成熟多了,遇事就应该这样前思后想,否则一个细节就能决定事情的成败。”
杨涛见黎秋称赞自己,心里也很高兴,表面却谦虚地说:“干爸,这都是您栽培的结果。”在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忘吹捧一番,可见吹牛拍马的事对他已驾轻就熟了。忽然,杨涛想起一件事情,便问道:“干爸,是什么人打你电话了?他怎么知道我在段春家里?”
黎秋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说:“小涛,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不是我信不过你,他要求只和我单线联系。”
杨涛吃了一惊,心想这些人是不是谍战片看多了,做什么事都疑神疑鬼、故弄玄虚?不知道也好,管他是哪路神仙,至少对自己没有害处。“干爸,我只是随便问问,既然是他要求的,我也不想知道。您为什么换个陌生号码,害我犹豫半天不敢接?”
黎秋从外套里掏出一张神州行手机卡,递给杨涛说:“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你的手机是不是双卡双待的?如果是就把这张手机卡换上,如果不是就换一部。以后我们都用新号码联系。”
杨涛是个聪明人,他马上知道了黎秋的用意。黎秋是怕跟段春联系过的手机号码被监听了,或许纪委正根据段春手机上的号码在一一排查,而自己这些人的号码都储存在他的手机卡上,可原来的号码不能不用,现在看来只能用于联系工作了。
“走,我们到小会客室去议议,专案组可能正在开会研究如何查处段春,我们这边也要开会讨论一下如何应变。”黎秋拍了拍杨涛的肩膀说。
杨涛会意地跟着黎秋来到小会客室,只见里面烟雾弥漫,原来何宏、朱全宝、常飚他们都到了,正在一起商量着事情。杨涛刚开完常委会,想不到又到这里来开会,这也是一种“常委会”,只不过一把手是已退休的黎秋,这个他们共同的领路人。
这次会议对未来形势进行了深刻的分析,明确了当前的工作任务,取得了圆满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