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为官场上事在人为,位置是死的,人是活的,必须努力“求”得这个位置。官场上的人能把“求”字悟通,升迁是迟早的事。
朱顺民一行到达院长办公室的时候,马鸿院长接到电话已赶到了。
“朱书记您有什么事打个电话吩咐一下不就行了,哪能让您亲自跑路?”马鸿一边给朱顺民他们倒水,一边讨好地说。
“这件事情很重要,我必须来亲口对你说清楚。”朱顺民一夜没睡,眼珠里布满血丝,黝黑的脸上表情凝重,更让人敬畏三分。
马鸿从朱顺民说话的口气中分析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自打当上这个院长以来,大大小小的事情也经历不少了,例如市领导生病住院,这些事都必须他亲自来安排。但今天这事有些蹊跷,朱顺民、汪清还有一位省纪委的龙剑一大早登门,个个表情严肃,如果不是出了什么大事这么多重量级的领导不会集体登门。“朱书记,几位领导,我保证完成好交办的工作。”
朱顺民点了点头,说:“马院长,昨晚发生了一件大事,滨江县人大副主任段春在宾馆自杀,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必须尽快手术治疗。不管他有没有罪,在问题未查清之前我们都要把他当作同志对待,即便是有罪之人,也要尽人道主义,你说是吧?”
马鸿连忙点头称“是”,心想原来是段春自杀的事,这个段春是副县级干部,如果在双规期间自杀,政治影响还是有的,怪不得这些人如临大敌呢。
朱顺民见马鸿点头,接着说:“下面我宣布几条纪律:第一,从现在开始,特护病房除医护人员外,其他任何人不得进入;第二,这件事情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一定要保守好这个秘密;第三,医疗方案和后勤保障工作要向我和专案组的人汇报后实施。以上三条,你可听明白了?如果在医院出了问题,我就拿你示问。”
马鸿额头上渗出了细汗,马上表态说:“朱书记,我明白了,您就放心吧。”
朱顺民说完,对龙剑说:“龙主任,你把具体工作要求对马院长说一下吧。”本来朱顺民安排汪清负责医院的安全保障工作,汪清知道黎秋必定要利用这个机会,虽说还不知道会对段春怎么样,但如果由自己负责肯定会不利,就巧妙地推辞说:“朱书记,还是让龙主任负责比较好,我是南江人,每天往医院跑太扎眼,再说我纪检监察这一块事情多,万一出了纰漏我没法向你交待。”朱顺民一想也是,一个纪委副书记每天往医院跑不说都让人猜个八九不离十,就拿眼睛看着龙剑,龙剑知道汪清跑不合适,朱顺民跑就更不合适了,言外之意十分明了,就是让自己管这事。龙剑自知责无旁贷,便说:“我来负责,但你们必须给我增加力量。”朱顺民见龙剑把这事揽下,便爽快地说:“这个好说,我们安排陶主任带三个人由你支配。”
龙剑点点头,对马鸿说:“马院长,你马上成立特别医疗小组,至少保证两名医生、三至四名护士,一定要找骨干同志担任,最低要可靠。九点钟以前实施手术。你马上提供名单给我,在手术前我要见到这些人并给他们提几点要求。”
马院长手写了一个名单,递给龙剑。龙剑展开一看,只见段晓霞的名字位列其中,这几天在办案过程中他知道段春有了女儿叫段晓霞在南江医院当护士,便对马鸿说:“马院长,段晓霞不能参与,其他人待两位书记看后如果没有意见就定下来。”说完,将名单递给朱顺民,朱顺民看了说没有意见,又递给汪清,汪清看完也表示没有意见。
段晓霞在南江医院工作十分出色,年年受到表彰,曾获得南江市卫生系统“南丁格尔”荣誉称号。全院上下上到院长下至普通同事、甚至她护理过的病人都对她赞不绝口。段晓霞为人低调,苦活累活抢着干,大家以为她是穷苦人家出身,从没想到她是干部子女,段晓霞也从不在外人面前炫耀自己的父亲是副县长,认为父亲是父亲,自己是自己。马鸿不是搞人事的,自然也联想不到段晓霞是段春的女儿,不明就里地问道:“段晓霞同志是我们医院最出色的护士,为什么不让她参加?”
龙剑说:“既然你问到这个,我也不妨把话对你挑明,段晓霞就是段春的女儿,如果她见着父亲这样,这个秘密怎么保守得住?你现在工作任务很重,既要不让外面的人知道段春在这里,还要防止她的女儿知道这事。”
马鸿面露难色地说:“这有些难办,她看到段春的名字一定会起疑。”
龙剑说:“这个不是问题,我们已做了安排,病人不叫段春,而是叫沈万三。本来我们不准备登记,但考虑一个大活人在医院不是呆一天两天,越是神秘越令人好奇,保不准被人泄露出去,故而给他登记了一个名字叫沈万三,从现开始,段春这个名字大家都不要提起,最好从脑海中把他忘掉,忘得越干净越好。”
马鸿仍然不放心问道:“段春,不,是沈万三天天在段晓霞眼皮底下,要是撞见了,哪有女儿不认识父亲的?那样秘密就保不住了。”
其实这个问题三个人凌晨开会研究时也考虑到了,当时大家分析了一下段春这样做的原因,汪清说段春是畏罪自杀,而龙剑却不这样看,他说:“这几个小时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不认段春是自杀,你想要是他想自杀的话直接拿脑袋往墙上撞,撞个脑浆迸流这样不就一了百了了,何必多此一举非要挑个三角阀往那上面撞呢?这说明段春并不想死,他既不想死却又这样做,是想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呢?我判断无外乎是想向外面的人传递信息,好让外面的人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如果真是这样,问题就很复杂,我们千万不能掉以轻心。”朱顺民一边点头一边说:“你分析得很有道理,我看段春在南江医院不保险,他女儿在这家医院上班,外面的人一定会让她到医院打听并四处寻找,这样容易暴露,需要马上转院治疗。”龙剑眉头拧成了一条直线,说:“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了,但我认为目前一两天内在南江医院还是安全的,有一句话说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外面的人一定会认为段春的女儿在南江医院工作,我们不会将人送到这里治疗,现在我们恰恰反其道而行之,等他们发现在其它医院找不到人转而到南江医院找时,我们已经将他转移了。”汪清对龙剑的分析很佩服,心想要不是黎秋有自己这个内线,还真是被龙剑牵着鼻子团团转。现在当务之急是阻止将段春转移出去,一旦转移出去,自己又要冒着风险通知黎秋,这些节外生枝的环节越少发生越好,于是他马上表态赞成龙剑的意见。朱顺民见两人意见一致,也就同意暂不转移。现在马鸿提到这个问题,龙剑想必须要让他明白自己的部署,便对他说:“这方面不用你们担心,我们的人也在病房里,不会让他出病房门的。你只要保证名单上那几个医护人员关紧嘴巴就行。”
马鸿打了几个电话,让这几个人到小会议室开会,然后对龙剑说:“龙主任,人我已经安排好了,我陪你一道过去吧。”
小会议室里,两名医生和四名护士一个个正襟危坐、表情诧异。他们不知道院长亲自打电话召集开会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因为这太离谱了。院长一般通过办公室主任通知他们科室主任,再由科室主任通知他们,一直都这样层层下达,今天怎么了?太阳又没有从西头升起。
护士长梁燕也在人群当中,只有她稍稍镇定一些,但她也没见过这阵势,平时医院来了领导住院,院长或者分管的副院长将她叫去,嘱咐她做好护理工作,今天看这场面一定是有更大的领导要接待。正在大家交头接耳、小声议论之际,马院长和一个瘦高个的中年人进来了,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马鸿向大家介绍说:“这位是省里来的龙处长,有一项工作要交待给大家办,下面请龙处长给大家提要求。”
几个人听说这个瘦高个戴眼镜的人是省里来的处长,心想处长也是县太爷那个级别的干部,比起他们这些连“妇科病”都得不上的人那是高很多了,便热烈地鼓起掌来。
龙剑摆摆手,说:“我叫龙剑,是省纪委纪检一室的副主任,今天请大家来是有一件事情要拜托各位,我们有一个双规的对象名叫沈万三生病了,要在这里治疗一段时间。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是南江医院的骨干,也是政治上靠得住的,希望你们一定要保守好秘密,下面我提几点要求:第一,不准向外界透露病人的情况,同事之间也不允许,若是有人打听,由我们的人负责接待处理;第二,不准请假、换班,医生和护士轮流值班,要和平时的作息制度保持一致,免得引起怀疑;第三,医疗方案要由我们同意后执行,身体检查和用药要提前报告,待同意后才能进入病房处理,并由我们的人在场;第四,我和工作人员也穿白大褂在医务室和病房值班,你们称呼我为龙主任就行,病房里面由陶主任负责,这位是陶主任,你们认识一下,有什么事情随时向我们报告。大家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会场一片静穆,人们彼此之间张望了一下,没有人发言。他们都感到很惊奇,这么多年来这个医院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这个沈万三不知是何许人也,他为什么被双规?每个人心中都有这样的问号,可是刚才龙处长说得很清楚,不允许打听病人的情况。那就算了,或许是中央或省里的领导,被纪委异地关押在这里。
正当龙剑准备宣布马上对段春实施手术时,突然一个白净皮肤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问:“龙主任,我有一个问题不明白,不是党员能不能被双规?”
这个中年男人就是昨晚主持急救的医生,他这个问题一出口引起哄堂大笑。马鸿见他提了个与这件事不沾边的问题,板着脸说:“莫认真,不要问不相干的问题。”
莫医生名叫莫认真,可他偏偏却是个较真的人,工作十分出色,因而也招人忌妒。他因为这点“个性”,常常跟同事闹得不愉快,比如一次考勤的时候停电,指纹机没法使用,统计的人员把他漏算了一天,他提出来后人家给他加上了并道了歉,可他非揪住不放说要不是自己发现了那自己不是吃亏了,跟人家吵了一场。还有他每个月为话费的事专门跑到电信局打印出通话清单一一校对清楚,发现哪里有问题就跟营业员争得面红耳赤,非让人家承认错误才罢休,其实差错出的几块钱远不够他打车去的费用。一个看不惯他的同事便劝说他:“你这人,干吗那么认真呢?”莫认真说:“我爹妈给我取了名字叫认真,意思叫我认认真真做人,老老实实干事。”那人取笑说:“可是你姓莫呀,莫的意思还要我告诉你吗?”莫认真知道他拿自己开心,便反击道:“你姓吴,名福来,要是照你的意思就是没有福来了?”那人弄得没趣走了。
此刻,莫认真的犟脾气又上来了,说:“这事相干,昨晚上有个领导也是你们纪委的,他说要是我这出了问题就双规我,我说我不是党员,他说不管党员不党员,犯到他手上一样可以双规。龙主任是省里来的大领导,我想请你给我个准确答案。”
龙剑想这不是胡扯蛋嘛,纪委是党的纪检监察机关,双规只是一种组织措施,既然是组织措施就只能在党内行使,不能超出这个范围。他笑了笑说:“莫医生,你的意见是对的。有一点我必须告诉你,对犯了错误的工作人员即使不是党员,我们纪委可以实行‘双指’,或许那个同志只是提醒你要谨慎,不能出差错,我们都希望不能出问题,否则都无法交差。要是大家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我宣布马上对沈万三进行手术,请大家准备进手术室。”
中山公园后门有一条巷子,名叫天王巷。相传太平天国天王洪秀全打下南江的时候曾在这里住过,故而得名。这里面有一处老宅子,环境十分清幽,又和公园相邻,住在这里如同生活在城市的绿肺里。南江建市后的市委主要领导都在这里住过,在南江人看来,这里如同英国的唐宁街一号,门脸很小,权力很大。一些好事的人也戏称这里为高家巷和天宇巷,可能考虑高天宇是这里权力核心的缘故。
七点五十分,高天宇的车准时开出天王巷。黎秋就站在巷口,他冲高天宇的车摇了摇手。司机减慢车速,冲坐在身后的高天宇说:“书记,黎主任找你。”
高天宇叫了声“停车”,然后急忙下车拉住黎秋的手说:“你好,老伙计,你来看我怎么不到我家去?”
黎秋说:“书记,我刚到,有点急事想对你说。”
高天宇会意了,段春被抓,他知道黎秋必定会来找他,现在他终于来了,如果他不来或许自己也会找他来。高天宇说:“上车吧,我们挑个地方说。”
高天宇来南江八年了,先是任了4年市长,后来接任书记。这一任马上到届了,关于他升迁的传言最近突然多了起来。这到底是掌握内情的人透露出的小道消息还是有人故意放出的烟幕弹,个中的玄机耐人寻味。一个地方的主要领导一举一动都引人关注,就连他自己常对人说的那句话“我这是八年抗战。”都被人解读为他即将升迁的依据,你想八年抗战最后胜利了,有功之臣哪个没得到提拔?高天宇这么说,就像他胸有成竹一样,释放的信号太明显了。其实两年前高天宇就把自己的目标定位在副省长的位置上,他认为官场上事在人为,位置是死的,人是活的,必须努力“求”得这个位置。官场上的人能把“求”字悟通,升迁是迟早的事。
高天宇看过许多官场上的书,他想既在官场,不了解官场不行。可是书看得越多,越让他感到无所适从。倒是与黎秋的一次谈话让他大受启迪,那是半个多月前的一天晚上,高天宇和黎秋接待完省人大副主任来南江调研,他对黎秋说:“到我房间坐坐吧,咱们俩聊一聊。”黎秋点点头,说:“高书记,我也早想跟你聊聊了,你要荣升我要退休,以后在一起的机会就少了。”两人聊到升官之道时,高天宇说:“许多官场作家认为升官之道在于跑、送,只跑不送,原地不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不跑不送,降级使用,说到底官是花钱买来的。你怎么看?”黎秋说:“升官之道大体上是这样的,跑是联络感情、寻找机会,送是利益交换、各得其所。但我认为这只是表象,真正的升官之道在于一个‘求’字。”高天宇兴趣大增,说:“我还没听过有这么一说,你说具体点。”黎秋说:“人们烧香拜佛,无非是求官、求财、求平安,在许愿的时候总在心中默念,希望神灵能听到,这就是‘求’。‘求’还有两个条件,第一必须心要虔诚,要讲出内心真实的想法,切忌要求过高过滥;第二必须有所回报,唐僧西天求取真经时不拿金钵换就不给真经,佛也是讲回报的。由此看来,世间道理都是相通的,要想升官,每一级要找一定法力的‘佛’,法力达不到不行,再就是拿‘物事’孝敬,当然这‘物事’不一定就是金钵,现在就花样繁多了,金钱、美女、文物古董,哪样管用就用哪样。”高天宇默不作声,心想这不过是“跑”、“送”、“买”的另一说法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黎秋见他不是很信服,便进一步说道:“我为什么强调这个‘求’字呢,因为这个‘求’字暗含着方向选择问题,‘求’必须向上‘求’,所求的人必须有能够满足你愿望的权力,如果比你权力还小或稍大一些说话不能算数,求之无用。另外关键要选对路子,千万不能‘跑错庙门乱磕头’,要向真菩萨‘求’才能成功。”高天宇现在听黎秋这么一说,感觉有些新意,便说:“有点意思,只是还不太深刻,不过话说回来,你把这么一个字悟到这种程度也算功夫到家了。”黎秋笑了笑,继续说道:“我还没说完呢,现在才是最关键的,‘求’是一种虔诚的姿态,表明你认准所求的人是真菩萨,愿意投靠到他的山门下,全心全意地忠诚于他,这样真菩萨才被你感动,也才愿意帮你的忙。现在反过来分析你提到的三个字,很难管用。你想现在这个社会,领导们都很忙,想见一面都很难,你如何能常‘跑’?如果人人都‘跑’,领导们个个接待岂不累死?再说领导们也怕你常‘跑’被别人看见忌妒说闲话。接下来说这个‘送’字,现在哪个领导还差钱,‘送’不成的事常见,因为只要领导一松口,想‘送’的人多着呢,领导就要分析哪个人是诚心‘送’还是别有用心?一旦你太直白就会被拒绝,不直白吧事又难办成,到时领导会说你为什么不明说,或者嫌你‘送’得不够分量跟你说声他已尽力了人家比你条件更好以后有机会我再推荐吧,这个时候你就相当于花钱吃了个鸡肋。还有你刚才提到的‘买’字,商业味太浓,你要是对领导说花钱‘买’个官做,领导不大骂你一顿把你赶出家门才怪,因为‘买’字没有人情味纯粹就是一种交易,现在官场子上最忌讳的就是被人说是买官卖官,到时纪委一查,证据确凿,这样领导就容易被拖下水,精明的官员是不做这种风险太大的事的。因此,只有‘求’官才有可能成功。”高天宇认真地听着,此刻他才真正折服了,夸赞说:“妙,一个‘求’字蕴含的道理如此之深刻,恐怕是你几十年官场之心得吧。”黎秋谦虚地说:“一家之言,难得高书记兴致很高,我就说了这么多,说得不对还请你指正。”此后,两个人又谈了些其他的话题,直至凌晨时分才握手分别。
此刻,两人在车上都没有说话。高天宇看着车窗外出神,他想着黎秋曾告诉他的“求”字真诀,这个字真是太有意味了。回想自己的官场生涯,哪一次升迁不都是“求”来的?前几天他专程去了一趟北京,到昔日的省委老领导家里去“求”了一次,这个老领导是南江人,对他还算热情,也表示愿意帮忙。高天宇知道副省级干部任命归中央组织部管,可那里面自己是两眼一抹黑。他左思右想,在别人的提醒下想到了这个南江籍的老领导,虽说这个人退下来了,可他肯定认识中组部里面的人,只要能接上头此事就有希望。而且老领导还对他说马上打电话给现任省委书记,让他推荐自己,看来退下来的老同志威力还真不小,别看他们在台上谨小慎微的,下来了说话就大胆得多。现在整个南江都在传着他即将荣升,虽然自己还没得到这方面的准确信息,但内心里的喜悦和憧憬却无比强烈。高天宇知道一把手的提拔调动是非常敏感的问题,往往在人们谈论得最多的时刻,这种事情总不兑现。正当人们对这个话题失去兴趣的时候,调令却到了。这让人感觉组织上用人高深莫测,其实道理很简单,调整一个一把手对当地的政治生态有很大影响,刚开始人心浮动,犹如石头投进水面击起阵阵涟漪,待人们平静下来,这种调整就很平稳了。有一个政治术语叫“平稳过渡”,就是讲这种领导交接的事情。高天宇当金凤县委书记的时候就是这样,本来传着他升任海洲市副市长,两三个月都没动静,正当他以为这次调整不到自己头上时,突然来了调他到南江市任组织部长的通知。或许现在就是那种“平静期”,想到这,高天宇嘴角漾起了笑容。
车子悄无声息地开进了南湖宾馆,在门口,两人下了车。高天宇对黎秋说:“老黎,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去划船怎么样?”
黎秋说:“好啊,我也正有这个想法呢,我们很长时间没有在一起划船了。”
湖面波平如镜。高天宇和黎秋两个人摇动浆片,小木船缓缓地向湖心荡去。黎秋想还是这里安全,打电话怕人监听,在宾馆里谈怕被人安了窃听器,在这里谈话就是美国中央情报局也只能望湖兴叹。
“段春的事我知道。”高天宇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知道黎秋来找他的目的。这个段春为当副县长曾上过自己的门,那时他还是组织部长,不认识段春,是黎秋引荐的。段春第一次上门就带了十万元现金,当上副县长后每年都来看自己,有时送钱,有时送物,还有一次居然送了一个小金佛。高天宇知道段春后来送的东西不完全是感谢自己当初的提拔,因为他到了副县长的位置就再也没提过要求了,有一次他对黎秋说要考虑让段春进县委班子,黎秋当即表示反对,这说明段春后来送的东西大半是代黎秋表示的。
黎秋知道高天宇正在升迁的节骨眼上,他不可能为这事干预纪委调查,便说:“你也有难处,我理解。”
“这个人胆子太大,我看这件事也小不了,唉,真是添乱。”高天宇叹了口气说,他知道段春是黎秋的人,是他最信任的下属,哪一个人不到万不得已会砍断自己的手臂,除非这手臂生疮化脓会殃及自己的生命。
“段春昨晚自杀了,不过没成功,现在正在南江医院治疗。”
“啊?有这事,想不到他还有点骨气。那天省纪委的郭小平书记告诉我要对段春进行立案调查,并说省委主要领导有批示,让我对顺民和玉顺同志交待一下,就在与你谈话之后,当时你走了,我就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判断你当晚就会知道这事,所以再对你说也就没有必要了。”高天宇对这事作了解释,其实他当时也很担心,生怕段春“咬”出黎秋,而黎秋被抓就会对自己不利。唯一欣慰的是,黎秋在这方面是“老江湖”了,他这个人“足智多谋”,查了多少次也没查倒他,虽然在这上面自己也出过力,但他自身要是不“过硬”怎么能行?
“顺民这个人水平一般,但那个省里来的龙剑不好对付,我跟他打过几次交道,虽没有正面交锋,但感觉这个人心思缜密,将会是一个很麻烦的对手。不过你放心,有我在,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的,我们都不会有事的。”黎秋自信地说。他知道如果不是有省委主要领导的批示,高天宇决不会允许朱顺民查段春的,那样就是自已人查自己人了。自己人知根知底的,一查一个准,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除非有人疯了。现在高天宇必须得做做样子,还有杨涛,还有省市的一些干部,这些目前还大权在握的人决不能受什么影响,如果段春“出事”,自己必须切断链条,哪怕自己受牵连,也决不让这些人暴露,只要他们还有台上,自己就无后顾之忧。
这时候,高天宇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一看是朱顺民打来的,问:“什么事?”
朱顺民在电话那头说:“书记,我有工作向你汇报。”
高天宇知道肯定是段春自杀的事,便说:“10点钟到我办公室。”然后挂断了电话。
黎秋看了看表,已是九点一刻了,便对高天宇说:“你还有事,今天我们就到这里吧。”
高天宇点了点头,说:“恐怕也是段春自杀的事,好吧,我最近特别忙,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
两人达成了一种默契,将小船往岸边划,突然,高天宇想起了一件事,对黎秋说:“省委组织部决定调张玉顺任市委常委、纪委书记,已与我通过气了,近期将谈话。市委推荐杨涛继任县委书记,省委研究后同意但暂时不提拔进市委班子。”
黎秋感激地望了一眼高天宇,说:“杨涛能继任书记是你帮忙,只要能占得这个位子,进班子是迟早的事,这一点我不担心。顺民同志怎么安排,是不是安排到人大?”
高天宇脸上滑过一丝不易觉察地失落,淡淡地说:“省委安排他到政协任副主席,可我宁愿他还在纪委书记的位置上呆着。他这个人能力不咋的,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黎秋在南江官场浸淫多年,唯一佩服的人就是高天宇,这个人虽说比自己小十多岁,可道行却不比自己逊色,看人能一下子看到骨子里去,天生就是个当主官的料。他在南江八年,这官场就像面前的湖水一样风平浪静,暗流虽说也不少,但没有掀起风浪来。在高天宇看来,“稳定压倒一切”,只有政治稳定,经济才能发展,社会才能和谐,这三个方面缺一不可,也是上面考核地方主官政绩的关键内容。黎秋想高天宇刚才的一番话道出了内心的苦衷,在他即将升迁的节骨眼上,他可不想再有什么节外生枝,即便他如期升迁后,也不想南江发生什么事。官场上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律,一个贪官被挪窝之日,往往也是东窗事发之时。因为在位子上时,屁股紧紧捂住那里,一旦挪开,臭气就会散发出来。
零点娱乐城三楼经理办公室,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正翘着腿躺在靠背椅上,旁边一个风骚妖媚的女人正在给他捶腿,胖子的一只肥手不时在她屁股上摸一把,弄得那小妖精一阵阵浪叫。
黎秋推门而入,见这情景“哼”了一声,胖子见了,立即从椅子上蹦下来,来到黎秋面前,卑躬屈膝地说:“老领导驾到,有失远迎,恕罪。”
黎秋没有理他,大踏步来到椅子前坐下。胖经理冲愣在一边的女人说:“这儿没你的事了,还不快出去!”说完,从桌上的软盒中华中抽出一支烟递给黎秋,并掏出打火机恭恭敬敬地替他点着。
黎秋猛吸了一口烟,身子往椅背后靠去。
“老领导您来事先应该打个电话给我,我好安排一下。”胖子讨好地说。
“我今天来可不是享乐来的,而是有事找你。”黎秋吐了一口烟圈,慢悠悠地说。
“为老领导办事我万死不辞,您就直接吩咐好了。”胖子信誓旦旦地说。
黎秋掐灭只抽了半截的香烟,正眼看着胖子,说:“好,我要你去杀一个人。”
胖子眼皮眨都不眨地说:“老领导,别说是一个人,就是十个人我也照样给你办了。我还是那句话,这条命是您给的,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您要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胖子名叫张军,为人凶狠而狡猾。他是混混出身,因为有勇有谋,很快就聚集了一帮人,在滨江开赌场和色情场所。当时滨江最有名的一家色情场所“夜巴黎”就是张军开的,连时任县委书记的黎秋也是这里的常客。本来张军不认识黎秋,在电视上见过一次,面对面是根本没机会的。黎秋到他这种场所来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总要乔装打扮一番。哪知一天偏偏出了事,那天黎秋正和一个小姐寻欢作乐,碰巧公安突击检查,被堵在屋里。黎秋冲敲门的公安民警说:“叫你们局长阎平来。”公安民警听此人如此大的口气,而且直呼局长的名字,心想早就听人说县里领导也常光顾这里,看来此言不虚。于是民警向大队长进行了汇报,大队长向局长进行了汇报,阎平正在参加县委政法委召开的打黑除恶会议,听说这事吓得连忙跑到“夜巴黎”来。他敲门自报家门说:“我是阎平,请开门。”门开了一条缝,阎平进去,一看是黎秋吓得腿有些发抖。黎秋正和衣躺在床上,小姐也穿好衣服在他身上揉捏。黎秋见阎平进来,摆手让小姐出去,然后自顾自坐了起来。阎平找来鞋子替他穿上,他正眼都不瞅阎平,说:“是不是年底日子不好过了吗?不好过就在这上面动脑筋?你这三天两头地来查,还让人家怎么做生意,谁还愿意到滨江来投资?我听下面说到这事还不相信,今天来看看果然如此。你们这些人口口声声说什么扫黄打非,我看不是真打而是假打,目的是弄几个钱发点福利。我的局长大人,你是不是党员?有没有大局观念,影响滨江经济发展的罪人这个罪名你可担当得起?”阎平不停地点头认错。黎秋一时兴起,继续说道:“滨江的女孩长得不错,可这几年都为沿海地方的经济发展作贡献去了。一个盛产美女的地方经济却发展不上来,你可知道原因在哪里?原因就在于你们的观念不解放。你想想三十年代的上海和巴黎一样齐名,被誉为时尚之都,是世界性的大都市,而解放后国家扫除黄赌毒,上海的国际影响一落千丈。一个地方不是政治中心,又没有资源,凭什么人家到你这里来投资?没有投资拉动,我们这个农业大县靠什么快速发展?这几年招商引资工作刚有点起色,你们就来捣乱,你们到底是不是和县委保持一致?”阎平被上了一顿政治课,连忙说:“书记,我错了,马上让他们撤。”黎秋说:“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我也不追究你责任了,我到这来暗访的事对外就不要说了,记住闭紧嘴巴有好处。”
阎平一声不吭带人走了,一位副局长问他里面是什么人,他不耐烦地说:“别多嘴,到时吃不了兜着走。”那位副局长听他这么一说也吓得闭嘴了。公安局的人突然撤走,像打了败仗似的,这很让张军犯迷胡,他本想这次肯定又要被罚几万块了,没承想他们悄无声息地撤走了。那房间里到底是什么人,能让这帮平时如狼似虎、耀武扬威的警察也像乖孙子一样驯服?张军想既然这人有这么大神通,要是自己能攀上关系对今后一定大有好处,何况是他使自己少损失几万块钱,于情于理都要感谢一番才好。张军敲门进去,见到黎秋就跪倒在地,说:“大恩人,我是本店的老板,请受我一拜。”黎秋正准备离开,见店老板进来倒头便拜,连忙拉起来,说:“快起来,我们不兴这一套。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张军回答说:“我叫张军,是五柳乡张店村人。”黎秋点点头,说:“你这里的姑娘都是外地人,怎么没有本地人,滨江尤其是五柳乡的女孩子可是个顶个的漂亮哟。”张军凑近黎秋说:“本地的姑娘也有,不过很少,她们怕碰见熟人。我看您是个大领导,实话对您说了吧,目前公安那边关系还没走通,在这里不安全,而且您进出也不方便,您要是信得过我,我可以带姑娘上门,或开好房间等您来,而且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就是被人看见,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说出半个字。”黎秋一直在观察着张军,发现这个人很灵活很会说话,知道也是个会办事的人,便存了一份心思帮他一把,说:“你把名片给我,到时我会给你电话。”
黎秋走后,带着一种神秘感走了。张军判断他一定是个大领导,到底是什么样的领导他猜不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天天盼望这个人给他电话,而且也准备了五柳乡漂亮的女孩柳月献给他。可是十多天过去了,一个电话都没有,正当他不抱希望的时候,电话来了,正是黎秋打来的,让张军到滨江大酒店808室找自己。张军让柳月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带她一起来到滨江大酒店808室。那是一个总统套房,张军进来的时候,黎秋正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吸烟。他看见张军招呼他过来坐,并打量着眼前的美女问他:“这位是谁,你介绍一下。”张军说:“这是五柳乡的大美人柳月,长得不赖吧?我特意让她过来陪你的。”黎秋“哦”了一声,对张军说:“你让她先去泡个澡,我还有话对你说。”
待柳月去泡澡后,黎秋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给张军,张军一看是极品小熊猫,这可是传说中伟人抽的烟,喜滋滋地点上,抽了一口,味道真不错。他说:“我猜您一定是个大领导,不过您不说我也不会说的,您放心我这人嘴巴紧。”黎秋笑着说:“我既然叫你来也就不想瞒着你,告诉你也无妨,我是县委书记。”张军吓得跳了起来,他一个小混混居然被县委书记待为座上宾,而且县委书记还发烟给他抽,这是他娘的哪辈子修来的福份,运气来了想不发财都难啊。张军连忙说:“看我有眼无珠,您就是黎书记?”黎秋笑着说:“是我。”张军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说:“比电视上看上去年轻许多。”其实他一直不关心政治,也很少看电视,尤其是滨江台,那一次听人说滨江台的女主播漂亮,就特地看了一次,没想到看到了黎秋,不过很快他就忘记了。像他开色情场所和赌场的人,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打理生意上,一刻都不能松懈,哪能有闲心看电视新闻。黎秋在纸上写了电话号码递给张军,说:“你还看电视呀,我不信,要是看电视还不早认出了我?”张军讪笑了笑,说:“我这人记性不好,下次还请您多关照一下我那里。”黎秋点点头说:“你做这种生意最好还是在大宾馆安全,高级宾馆就像城市的名片,你想地方政府会把自己的名片弄脏吗?像你那种小地方我就是关照也关照不过来呀,这样我给你留个联系方式,下次有什么重大的事情直接打这个电话。”
后来,张军果然出了事,他的场子里有人抽老千,看场子的人将人打了一顿,哪知那人太不经打,心脏骤停,然后一命呜呼。张军卷款潜逃,公安局抓了那个打人的人,对张军实行网上追逃。
张军在外面逃了半年,进行了面部整容,与以前大不一样。他在火车站捡了张别人弄丢的身份证,开始以“王刚”的名字出现。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找黎秋帮忙,那时黎秋已到南江工作,张军的手机早就不敢用了,就在火车站广场的电话亭子里给黎秋打电话,黎秋一看是个固定电话,待接听后里面声音螬杂,以为打错电话就挂断了。张军不敢再打,便在南江最有名的几处娱乐场所守候,他想黎秋这只老猫不会不来偷腥的。果然一会晚上午夜时分,黎秋穿着风衣,戴着墨镜过来了。张军上去拍了拍他肩膀,黎秋吓了一跳,问道:“你是谁?”张军也摘下墨镜,轻声说:“黎市长,我是张军,不过我现在叫王刚。”黎秋一听这人自称是张军,心里吃了一惊,仔细打量了一番,除了身高以外,五官和外形跟昔日那个张军完全不一样了,他知道张军外逃,也很为这事担心,再不想和这个通缉犯有什么往来,想不到这个混混还是找上门来。便说:“你走吧,我不想再跟你有什么瓜葛了,就当今晚我没见过你。”张军笑着说:“黎市长,不能这么绝情吧,你帮人帮到底,我只求你一件事,也是你能够轻易办到的,就是帮我在南江一个居委会落个户,我想要一个合法的身份,途径我都设计好了,这是我在外地孤儿院开的一张证明,你只要帮我以王刚的名字弄一张身份证,这上面有出生年龄等详细情况,弄好了就打这上面的电话。”张军边说边递给黎秋一张纸条。
黎秋回去盘算良久,弄张身份证入个户对他来说小事一桩,就看值不值得这样做。最后他想像张军这号人日后还有用得着的地方,很快便帮他办好了,从此,张军摇身一变成了王刚。王刚拿到身份证的时候,对黎秋说:“黎市长,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这条命是您给的,今后您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王刚手头有几十万现金,他很快便物色一处门脸,开起了“零点”休闲娱乐会所,渐渐地在南江很有名。
此刻,黎秋见王刚信誓旦旦,满意地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让你导演一出车祸,你能全身而退,善后的工作我都安排好了。”然后他让王刚靠近自己,附耳对他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本来屋子里就只有两个人,黎秋大可以直接说出来,但他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不放过每个细节,他想防人之心不可有,要是被王刚录了音,那自己就大意失荆州了。一些重要的话还是附耳说好,即便像王刚这样的人想告密说出来也没人信,当然他这种人也不会去告密的,要告密的话,他就是自投罗网先得把自己送进去。
王刚说:“您放心,我亲自去办,办砸了提头来见您。”
黎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神州行手机卡,对王刚说:“你用这个卡跟我联系,等这件事情完了马上就毁掉。”
黎秋包了一辆出租车回到清江春晓别墅,刘广财见他打的回来,埋怨说:“大哥,你这不是埋汰我吗?打个电话让我去接不就行了,包个的回来多没面子呀。”
黎秋笑了,说:“老弟,你大哥是那么看重面子的人吗?别人不了解,你不会不了解吧。”
刘广财一想也是,黎秋这人有点怪,他这个正厅级干部从来不显摆,下基层从不喜欢到大酒店开会接受宴请,反而到老百姓家里问长问短,当场拍板解决一些问题。刘广财和黎秋认识是黎秋当县长的时候,现在快二十年了,这么长的时间内他看见黎秋待人接物总是笑嘻嘻地,恐怕他连三岁小孩子都不得罪。中国人有着一种朴素的观念,能为老百姓着想的就是好官,以这种观念来论黎秋自然也是。
黎秋不会开车,是因为他工作太忙没有时间去学。黎秋从市委副书记岗位调任人大时,一次刘广财去接他时笑着对他说:“大哥,你现在退居二线了,也有时间了,你去学个驾驶,我送你一部宝马,最新款的。”
黎秋当时就谢绝了,他想自己这么多年来没出事,最关键的一点是小心谨慎,当权时如此,退下来更应该如此。宝马虽好,自己敢开吗?要是被人看见了那还不得满城风雨?他想当官的和做生意的不同,越是当官的越要装穷,越是没多少钱的小老板越要装阔,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他们的财产来源不同,这就决定了不劳而获者富了也要说穷,通过汗水和智慧赚钱者打肿脸也要充胖子,无钱也要装得有钱,有钱就更得显摆,道理就这么简单。
前两天,刘广财还提到这个问题,说:“大哥,你现在正式退休了,我送你车可以名正言顺了吧。”黎秋说:“老弟,不是我不要你的车,是我不敢用啊。你想开着这样的车招摇过市,那会引发多大的议论呀。”刘广财说:“那我就送你一辆一般的车,别克总可以吧?你有辆车到哪里总方便些,免得打的也让人说我这个做弟弟的对大哥照顾不周。”黎秋说:“要是我年轻几年或许会采纳你的意见,现在年纪大了有辆车反而更不方便了,现在城市交通拥挤,停车也不方便,不如打的想到哪里就到哪里,还不担心交通安全。我一个人自由惯了,有辆车对我来说反而是累赘,这件事你就不要再说了。”刘广财见劝不动黎秋,便说:“那这样,你要到哪里去,还让我接送,我乐意给你当驾驶员。”
黎秋想别人可以把自己看得金贵,因为在他们眼里自己是个大干部,即便退下来级别还在那,自己可不能这样。退下来就彻底退下来,要那个虚荣的面子做什么,又不能当饭吃,如果人家不给你面子反而使你丢面子,你不要人家给你面子反而赢得面子,现在刘广财对自己就是这样。
中国人都有好面子的传统,一些级别很低的官员也把手中的权力看得跟命一样,喜欢颐指气使,生怕别人不把他当个官。黎秋宦海沉浮几十年,早就把这些看淡了,在他看来,人生在世,就是吃喝玩乐四个字。权力对于工作,就是为公众服务;对于自己,就是为这四个字服务。为公众服务是不着边际的,而为自己服务才是现实的,把握这其中的分寸十分重要,既不显山露水,又要名利双收,没有一定的道行是做不到这一点的。他最瞧不起也最感谢的就是朱顺民,这人简直是个庸官,不过这种庸官也好,至少不挡自己的道,不给自己找麻烦。从严格意义上说,朱顺民算是一个清官,也是一个好官,可这个清官、好官却和平庸划上等号,因为这个时代不推崇他,反而像他黎秋这样的官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黎秋看来,这个社会贪官更受推崇贡献更大是因为他们比其他的官员多了一份心思,“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贪官们一般能力都很强,不然他们也贪不了、没得贪。
官场上曾把那些能力很强又有点缺点的干部叫做有争议的干部,照这样的提法,黎秋算一个,杨涛、段春甚至包括高天宇都是。许多人错误的认为有争议的干部就是能力很强、脾气又不好的人,其实这是一种误解。当领导就得发脾气,那是一种威严,如果不发脾气反而不像领导。官场上又有一种奇怪的现象,越是小领导或不是领导,越喜欢乱发脾气,一些大领导总是和颜悦色,很少发脾气。黎秋就是这样,不是他没有脾气也不想发脾气,他认为发脾气是一种没有能力的表现。下属工作没做好,做领导的点出来就是,发脾气于事无补,如果下属认为自己软弱可欺,这是关乎尊严的问题就得发脾气,而且只发一次就够了,发多了不仅不管用还被下属看出门道,如果一次不管用那这个下属就得卷铺盖滚蛋,这是高明的领导的驭人之道。
黎秋走进房间,对跟在他身后陪着的刘广财说:“你让人准备几个下酒菜,等会我有客人来,你也参加一个。”
刘广财说:“大哥,我在不合适吧?”
黎秋说:“合适,我就请杨涛一个人,你又不是不认识,再说哪回我有事瞒着你?提前跟你透个风吧,黎秋要当书记了,我们今晚为他庆贺一下。”
刘广财说:“这可是大喜事呀,要不要把他们全叫来?今晚看来又要一醉方休了。”
黎秋说:“不必了,这事暂时保密,等任命文件下来再喊他们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