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遗留问题

说不上哪一载步入古稀之年的阙大壮寿终正寝了。

即便生拉硬拽他的死也难以编排进“光荣”系列。大清早溜弯儿跌一跤一命呜呼,既不是阶级斗争无时不有的年代,又没有任何可供判断为舍己的迹象,只能算作正常意外死亡。如果说他生的“伟大”却并不过分。他虽然出生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祖辈儿都是在土坷垃里刨食儿吃的庄稼汉世家,论秉赋也非才高八斗,当然也没当上可以光宗耀祖的大官儿,退休时才是个不足20人的车间主任充其量算个科级,但他的知名度却比市委书记不小且大。

资历,他当之无愧是个“老革命”,光党龄就半个世纪,较之现任市委书记的年龄还多两年。论功绩,他既有功劳又有苦劳却没有牢骚。甭讲别的,只看看他荣获的那挂满一间屋子的奖状、奖旗什么的就无比壮丽辉煌。墙壁上这些争奇斗艳的奖状和奖旗大都集中在两个时期:一个是“三面红旗”高高飘扬的年代,另一个则是“精神文明”的字眼儿像启蒙读物一样在神州大地广泛普及的历史新阶段。诸如“保粮夺钢竞赛先锋”、“赶英超美大炼钢铁硬骨头”、“奋战百天夺红旗勇士”、“开展精神文明优秀宣传员”、“培育社会主义新人模范校外辅导员”、“公而忘私的业余街道治保员”等等,琳琅满目,满目闪光。

然而,就是这些辉煌却给阙大壮的后事办理带来难题。

阙大壮清贫一生,老伴已先他而去,几件可作为古董的旧家具两个儿子决定卖给废品站。虽旧且干净的被褥女儿表示接收,两间老房留给在军旅效力的小儿子。三千元积蓄按其遗嘱作为交纳最后一次党费。

“这些奖状、奖旗怎么办哪?”女儿提出这个问题的理由是这两间老房将无人居住,小弟又不知何年何月解甲而归,无人住的房子容易潮湿,奖状和奖旗会发霉损坏。

“那你连同被褥一起敛走不就得了。”大儿子不屑地瞟一眼四壁,然后将瞟的目光落在已经发福的妹妹脸上。

“你说得倒好听,爸的被褥将来还能给我孙子做个屎布尿布什么的,这奖状奖旗像爸的眼珠子似的又吃不得用不得,我拿走往哪儿供?”

“那就干脆送革命博物馆!”二儿子粗门大嗓地吼一句。

“老头子平民百姓一个,事迹又比不上雷锋,送去,人家不给你扔出来才怪哩!”大儿子的语气依然带不屑成分。

“那就还这么挂着,日子久了,就自然会有办法处理了。”二儿子来个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不孝子孙!要是爸活着,看不打断你的腿!”女儿一脸肃穆。

二儿子听罢脖子顿时涨大一圈儿,唾沫星子发出箭镞似威力:“这也不行,那也不许,莫非活人还得叫尿憋死!”

“哼,我倒想不憋着痛快哪可又找不到痛快的地方,不憋着咋办?!”大儿子咧了咧腮帮子,好像嘴里咬着口青柿子。

“姐,你不是挺会算计嘛,你可快拿个主意呀!”二儿子话里带话地说了句。

“你小子少嘴巴子上挂酸枣枝儿!我要是能想出办法,还在这里跟你磨牙玩儿!”

“那就没辙啦?”

“把这事儿先‘挂’起来,不也是条辙嘛!”

“唉——!”三股气流汇聚在一起,重重砸在地上,又轻飘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