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马爷

马爷是尊称,也是绰号。马爷小名儿马三,大号不详。马爷究竟何地人氏?无人知晓,但他一张口却京腔十足,十句话八句准带“丫亭的”,在京都小青年中引为时髦的骂人口头语。他高兴时嚎几句京剧花脸西皮原板,唱惊四座,令人哂舌。

马爷初来这马家桥农贸市场练摊儿,还是光棍儿一条,经营的也是小本儿生意。起初卖花椒大料,转而卖瓜果蔬菜,最近又倒腾开活鱼鲜虾了,身边并添了个长得花骨朵儿似的女帮手,一张口也是地道的京腔儿。不过,她只管收钱,款式新颖的衣服上不沾半点鱼腥。马爷呢,又捞鱼又提秤,还代掏膛刮鱗,忙活得满脸汗珠子直炸,却屁都不敢放一声。尽管如此,身边戳个美妞儿,马爷也增“派”不少。

说起马三享有“爷”字辈儿誉称和绰号,那还是亚运会期间的事儿。这马家桥本来距北京城鶉不近,离亚运村及比赛场馆就更远。可不知哪位掌管农贸市场的人物心血来潮,抛出个土政策,规定亚运会期间不许鱼鸭类带腥臭味儿的产品上市,说是污染空气,会毒害外国运动员的健康,否则将课以重罚,并严惩不贷。

别人听了直缩脖子,可马三听了却冷冷一笑,转天不仅照旧鲜鱼上市,而且数量足有平素七八倍。

“哎,哥儿们,你小子吃了熊肝豹胆啦,也不怕那帮‘耙子’们都给你耧走哇!”一个曾一起卖蔬菜的小青年惶恐地湊到马三耳根提醒儿,并咬着牙帮骨不满地冲农贸市场管理办公室方向一挑下巴。

“姥姥!”马三听罢非但不畏惧,反而高门大嗓地骂骂咧咧,唾沫星子直飞,“我昨儿晚上问我二舅了,根本就没他妈这么一说。亚运会期间,上边儿希望市场搞得更加红火,以显示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儿。噢,丫亭品!卖点儿鱼就能腥了整个北京城呀?我二舅说,这纯属屁话!丫亭的!”

“哎,哥儿们,你二舅是个什么角儿?”

“什么角儿?不大,工商管理局局长!”马三一边吆喝着,一边朝农贸市场管理办公室伸脖子,以示既敢捅马蜂窝就不怕蜂蜇。他似乎进而表示自己决非吹大牛,索性将一个盛着鱼的平板车推到农贸市场管理办公室门口可嗓子叫卖。

也怪,不知是马三的二舅是工商管理局局长的消息以惊人的速度传到农贸市场那个制定土政策的人士耳朵里,还是人家根本就不屑跟马三这号依靠权势耍滚刀肉的臭大粪一般见识,甭说,还真没人出来干涉。

这天,整个农贸市场卖鱼的就马三是“蝎子□□毒(独)一粪(份)儿”。没到中午,上百斤鲜鱼都卖了好价钱。

从此,马三被马爷所取代,并声名大振,无人敢惹。

可是,最近马爷突然从农贸市场失踪了。

哪儿去了?

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他被公安部门关起来了。啥罪?

冒充工商管理局局长外甥,干扰破坏农贸市场的治理整顿。

“你看他妈的那副尖嘴猴腮的德行,我早就看出他不是工商管理局局长的亲戚!”

“对呀,工商管理局局长的外甥儿有在这练摊儿的”。

“我说你们都不要当‘三年早知道’好不好?当初怎么没有一个敢站出来揭发?!”

“你小子少用质问口气教训咱爷们儿,你丫亭的也是阿Q传人!”

这句话一出口宛如关掉收音机开关,仿佛一世界都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