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封信
史蒂文顿
(10月27日)星期六
奥斯汀小姐,
肯特郡
法弗汉姆
高德曼舍姆花园
我亲爱的卡桑德拉:
你的来信今天令我又惊又喜,所以我拿了长长一页纸聊表谢意。
我们昨天四五点间到的,不过最后一天的行程我就没法写得像头两天那样欢欣鼓舞了。我在斯泰恩斯写完信没多久,母亲就因旅途劳顿累倒了,身体很不舒服。她在斯泰恩斯的那一晚过得不太好,不过她挨过了这趟旅程,比我预想的要好。我们在贝辛斯托克待了半个多小时,喝了盆肉汤,又见到了莱福德先生[1],劲儿缓过来不少。莱福德先生建议母亲睡前喝十二滴鸦片酊安神,她照着做了。
我们正要喝茶的时候,詹姆斯来看我们了。母亲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临睡前高兴地跟他聊了聊。詹姆斯似乎又故伎重演,置玛丽的责备于不顾,也要上史蒂文顿来。他早饭前来了一次,现在又来了一趟。他们本来今天要上这儿吃饭的,不过天气太糟糕了。听说玛莎跟他们在一块儿我还挺高兴的,詹姆斯星期四把她从伊布特罗普接了过来,在去金特伯里之前,她都会和他们待在一块儿。
除了行李箱有一次差点滑下来,外加不得不在哈特利[2]停一下给车轮上油之外,我们昨天的行程可谓风平浪静。
母亲和莱福德先生待在一块儿的时候,我去赖德太太的店里买了想买的东西,但不那么称心如意。店里没有儿童用的窄背带,编织用的丝线[3]也少得可怜;不过伍德小姐照例马上要进城了,店里会有新货的。我买的法兰绒每码2先令3便士[4],感觉不怎么样。不过这布料本身就不上档次,不值一提,所以它好一点儿坏一点儿都无关紧要。我还买了些日本墨水[5],下周就要着手改帽子了,你也知道我就盼着从这件事当中找点乐子的。
我真是太伟大了,昨晚负责倒母亲的鸦片酊。我随身带着酒窖和壁橱的钥匙,从写这封信起已经在厨房发号施令了两次。昨天的晚饭很不错,鸡肉煮得特别嫩,看在这个的份上,我不用非得解雇南妮[6]了。
差不多所有的东西昨晚都开箱整理完毕了。南妮要这么做,我也不介意忙乎一会儿。我拆了手套的包装,把你的那副放到你抽屉里了。手套的颜色很淡很漂亮,我相信就是我们想要的那种。
你的信是和库克夫人的一封信一起到的,她在信里说《里奇之战》[7]要到一月份才能出版。她对考素恩[8]做事拖拉甚感不满,再也不打算雇用他了。
舍伯恩的霍尔太太[9]昨天产下一个死婴,她受了惊吓,比预产期早了几星期。我猜她是无意中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
过去半个月里阴雨连绵,这雨下得比肯特郡多多了,从斯泰恩斯过来的一路上真是脏得离谱。史蒂文顿的小路也莫不如是,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去迪恩。
听说玛莎比起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好看精神多了,我自认为她如今可以公开取笑W.先生[10]了。
莫莉找到的眼镜是母亲的,剪刀是父亲的。听说你的病人大小都无恙[11],我们十分高兴。亲爱的小多迪还记得我真让我开心——傻乎乎地瞎开心,因为我知道他马上就会忘记我的,而我则会爱他爱得更久些。想到他那俊俏欢快的脸庞和有趣的举止,我的内心就变得柔软而喜悦,不过要不了几年,他就会变成一个难以管教、没有规矩的家伙。
温顿买的书都拆开来放好了。它们一直被捆着压在一起,放起来还挺方便的,现在书架上的地方完全够放我们想放的书。我想仆人们见到我们都很高兴,我确信南妮就是如此。她坦言过得很无聊,不过直到上星期天,她都和孩子待在一起。我知道还有些葡萄没摘,但应该没多少了,应该尽快把它们摘下来,不然这阴雨天会让它们彻底烂掉的。
我气自己不能把字写得紧些,为什么比起你来,我会把字母写得那么四仰八叉呢?蒂尔伯里夫人[12]的女儿已经分娩了,我该给她些你的婴儿服吗?卖花边的几天前还在这儿,他来得那么早,我们俩真是太不走运了!布谢尔夫人[13]只能再为我们洗一个多礼拜,因为苏琪[14]找到了份工作。约翰·斯蒂文斯[15]的妻子会接下我们的洗涤工作,不过她看起来不太像那种凡事都会弄得干干净净的人,可谁知道呢?眼下似乎也没有其他女佣了,不过斯特普尔斯夫人能顶一个空缺。玛丽雇了一个阿什来的年轻姑娘替她洗洗刷刷,这人从没打算伺候别人,不过詹姆斯担心她的身子骨扛不住这活儿。
厄尔·哈伍德[16]最近去迪恩了,玛丽跟我想的一样,写信告诉我们了。厄尔的家人告诉他,如果他的妻子能再好好表现上一年,他们会接受她的。他对此深表感激,他能这样想最好,他的家人在整件事情中已经表现得相当宽容了。厄尔和他妻子在朴茨茅斯过着最最隐秘的生活,甚至连一个仆人都没有。她生来得有多好德向善,才能在这种情况下嫁人啊!
这会儿是星期六晚上,不过这封信的大部分内容是在早上写的。母亲今天都没起床,鸦片酊让她睡得沉沉的。总的来看,我觉得她在好转。我和父亲自己吃的晚饭。真奇怪!他和约翰·邦德这会儿正高高兴兴地待在一起,因为我刚听到走廊里传来后者重重的脚步声。
詹姆斯·迪格韦德今天来过了,我把他哥哥的授权书交给了他。查尔斯·哈伍德[17]从达默过来的途中也登门问候,加勒特小姐[18]打算回她原先位于肯特郡的住处,查尔斯一直把她送到达默。我得就此打住了,不然明天纸上就没地方再添只言片语了。
星期天:
母亲昨晚睡得很香,今天感觉好多了。
我收到了舅妈的来信,谢谢你带的消息。我会尽快给查尔斯去信的。请替我吻吻范妮和爱德华,并问下乔治[19]有没有新歌给我。舅妈真是心肠太好了,邀请我们再去巴斯[20]。比起从中获益,这份好意理应得到更好的回报。
你永远的,J. A.
注释:
[1]莱福德一家:约翰·莱福德是贝辛斯托克的医生。他的长子约翰·莱福德是一位牧师;女儿玛丽-苏珊·莱福德嫁给了詹姆斯·迪格韦德;小儿子查尔斯后来成为一名非常有名的医生。
[2]哈特利:位于汉普郡的一座村庄,同时也是一处中转站。哈特利在贝辛斯托克西北9英里处。
[3]原文为notting silk,这里可能是原信件编著者的误读,应为netting silk,用于编织斗篷和钱包等,都是当时女性很流行的消遣。
[4]现在一英镑被划分成100份,1/100镑是一便士,单数penny(1 penny),复数pence(2 pence),生活中一般就用P代替(1P, 5P, 20P)。1971年以前,一英镑是被划分为240份,主要货币单位是镑(pound),便士和先令(shilling),所以传统的货币系统又叫做£sd(£=pound, s=shilling, d=penny),或者L. S. D。其中最小的货币单位仍然是便士,但是1 pound=240 pence,换句话说,当年的便士的面值和今天是不同的。先令和镑,便士的换算方式是:1 pound (£1)=20 shillings (20s),1 shilling (1s)=12 pence (12d)。2先令6便士可以写作2/6,而5先令整也可以写成5/-。如果再加上镑,比如2镑14先令5便士,可以写成£2 14s 5d,或者2/14/5,看上去有点像日期。
[5]日本墨水:一种上好的黑色书写墨水,干了以后会有光泽;这种墨水估计可以用来当做修补黑色草帽的颜料。
[6]南妮:即南妮·希利亚德,原名安妮·奈特,是史蒂文顿的女佣。
[7]简·奥斯汀母亲的堂妹库克夫人当时刚刚写了《里奇之战:基于事实的历史传说》,该书于1799年出版。库克夫人也叫卡桑德拉,1768年与塞缪尔·库克牧师结婚。
[8]出版商。
[9]霍尔太太:亨利·霍尔牧师的妻子。霍尔牧师是舍伯恩的牧师,他可能长得很丑,但他所在的教区的居民认为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舍伯恩是汉普郡的一座村庄,在贝辛斯托克以北3英里。
[10]W.先生:玛莎·劳埃德本指望嫁给一位“W.先生”,但这一愿望最后落了空。
[11]病人:指爱德华的妻子伊丽莎白和她1798年10月10日生下的婴儿威廉。
[12]蒂尔伯里夫人:在简·奥斯汀生活的时期,史蒂文顿的村民中有两户姓蒂尔伯里的人家。一户是马修·蒂尔伯里和苏珊娜,另一户数约翰·蒂尔伯里和安妮。这里应该指的是马修的女儿伊丽莎白·蒂尔伯里。伊丽莎白1793年嫁给了达默的乔治·史密斯,他们的女儿夏洛特·史密斯1798年9月5日在史蒂文顿受洗。
[13]布谢尔夫人:托马斯·布谢尔的妻子
[14]苏琪:布谢尔夫人的女儿或孙女
[15]约翰·斯蒂文斯:史蒂文顿的村民。
[16]厄尔·哈伍德:本想从事煤炭生意,但后来加入了英国皇家海军,1796年任中尉。1797年8月2日,他与一位名叫萨拉·斯科特的姑娘结婚,这位姑娘名声不太好。
[17]查尔斯·哈伍德:1810年与伊莱莎·特里结婚。
[18]加勒特小姐:可能是哈伍德家的表姐妹,因为斯夸尔·哈伍德的母亲结婚前名叫贝蒂·哈伍德。
[19]即之前的信中提到的小多迪,爱德华·奥斯汀-奈特的二儿子。
[20]乔治·奥斯汀太太和她的两个女儿曾在1797年11月与利-佩罗特太太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