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封信
史蒂文顿
（1月21日）星期一
奥斯汀小姐
肯特郡
法弗舍姆
高德曼舍姆花园
我亲爱的卡桑德拉：
上一封信真是写得太蹩脚了，我都觉得马歇尔先生[1]会为此免收你的邮费，我一定尽力写好这封信，让它值得你收下。自从我在信里提到眼睛抱恙以后，它们一直不太好，不过现在算是又有了点起色。上星期四晚上，我让它们睁了好几个钟头，加上舞厅里的灰尘，叫它们遭了好些个罪。我尽量不让自己用眼，但你也晓得，不顾所有朋友的建议恳求，让它们派点用场、叫它们受苦是多么叫人高兴。这一点伊丽莎白也知道，每个眼睛有恙的人都知道。
查尔斯今天晚上离开。“塔马号”就停在唐斯[2]，鉴于她不会向西航行，戴什先生建议查尔斯直接到船上报到。查尔斯压根不赞成这个方案，而且他觉得如果来不及在“塔马号”启航前赶到，也没什么好难过的，因为这样一来，他就有希望得到更好的安排。昨晚他原打算去城里，而且都已经走到德恩门[3]那儿了，但是两辆公共马车都满员，所以我们有幸见到他又折了回来。明天他要去戴什家拜访，打听“塔马号”是不是已经开走了。如果她还泊在唐斯，他就要坐一趟夜间马车去迪尔。我想和他一起去，那就可以同他好好说说坎特伯雷和罗林之间的乡村了。不过一想到得闷闷不乐地独自回来，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我还真的挺想陪他到奥斯普林[4]的，没准儿能到高德曼舍姆给你个惊喜。
玛莎捎信告诉我，查尔斯在金特伯里[5]时很受欢迎，勒弗罗伊太太这辈子还没见过像他那样“男大十八变”的人呢，她觉得查尔斯比亨利还要帅气。他在这儿周围不会都是陌生人，也不用受涂脂抹粉的折磨，似乎比在高德曼舍姆要好得多。
詹姆斯上星期六早上给伊丽莎白-卡罗琳[6]施洗后就回家了。玛丽、安娜和爱德华当然也已经走了，安娜走之前，我记下了她给范妮堂姐[7]的回复。
母亲昨天收到了一封爱德华·库珀[8]寄来的信，信里说的不是有了个孩子，而是有了份教职。由于约翰逊先生[9]去世留出了空缺，利太太恳请他接手斯塔福德郡的汉姆斯塔尔教区[10]。看信里的意思，我们猜他是打算住在那里了，这挺明智的。斯塔福德离得可远了，我们今后应该有十五二十年都见不着他们一面了。库珀家的小姐们我们都认识，都是些漂亮的好姑娘，她们乐乐呵呵，又没什么见识。这一职位每年能有140磅的收入，不过可能还会涨。他们怎么才能把更衣室里的家具安全地运到那么远的地方呢？
我们直系表亲的人数似乎跌得很快[11]。一个成了自家人，一个去世了，还有一个要远赴斯塔福德。另一个教职要如何处理我们不得而知，我也根本不知道它会落到富尔沃头上。比起如今在金特伯里的这家，克雷文男爵在富尔沃那一族里很可能还有其他关系更近的亲戚[12]。
星期四的舞会真是糟透了，屋子里有二十三个人，但只能凑出八对舞伴。不过这不是舞会的错，因为威瑟先生突然身体不舒服，让我们一下子损失了两三家人。那天早上在温切斯特，他之前的老毛病又犯了。急件从温切斯特送来的时候，凯瑟琳和布莱克福德小姐正与拉塞尔太太[13]一起吃饭。可怜的凯瑟琳一定难过万分。大家说服她一直待在这里，等到希思科特一家从温特尼赶来，再同他们与哈里斯[14]一起直接前往温切斯特。威瑟先生的健康状况那么差，我想他的处境肯定一直都很危险。不过眼下，他正从这一劫中迅速恢复，我想要不了几天，他就有精神回到曼尼顿了。
这为舞会增添了一桩谈资，但它不仅带走了比格一家，也让我们失去了拉塞尔太太，还有博尔顿一家和约翰·哈伍德，他们刚好也在那里吃饭。莱恩先生[15]也是威瑟一家的亲戚，所以他也走了。不幸的人哟！——我是说威瑟先生——他那么乐于助人，性格又那么值得尊敬，我真的相信大家对他的关切大多都出于真心。
舞会上大多是杰沃伊斯[16]和特里家[17]的人，杰沃伊斯家的人很粗俗，特里家的人又很吵。我有一群奇怪的舞伴：詹金斯先生[18]、斯特里特先生[19]、杰沃伊斯上校、詹姆斯·迪格韦德[20]、J.莱福德[21]，还有他的朋友布里格斯先生[22]。星期四晚上我过得很愉快，尽管你可能找不出什么特别的理由解释这一点，不过我觉得没必要非得等到真正有机会了才去享受快乐。玛丽表现得非常好，一点都没有焦躁不安。关于她舞会上的种种奇遇，我建议你读一读安娜的信。
你回家以后得为查尔斯缝几件衬衫。我们在贝辛斯托克的时候，戴维斯太太[23]逼着他买了一匹爱尔兰亚麻布。戴什先生猜想，奥斯汀上校这会儿应该已经收到任命了。
星期二：
你的来信十分有趣，让我很是欢喜。那篇关于“快乐的两星期”的随笔真是太独到了，“兔子皮”[24]那里也让我笑了很久。今后不论我何时遭遇不幸，会有多少笑话供我排遣啊，没准儿我也会因为欠下太多欢乐债而撒手人寰。
在你提及之前我就已经想到，自己有些时日没怎么说起母亲的健康状况了，不过你已经猜中过许多更奇怪的事，我想这一定也难不倒你。她相当不错——总的来说要比几星期前的状况好。她会告诉你自己现在得了可怕的感冒，不过谁要是得了感冒却没发烧又没嗓子疼，那可得不到我多少同情。
我们挑剔的小弟弟[25]昨天晚上终于搭上了一辆公共马车，我猜他现在已经在城里了。既然你已经凭想象勾勒出了一件肯定能让我高兴的衣服式样，那我一点儿都不反对你在那儿替我们购置外衣。你在编织上[26]的进步可真让我羞愧，我都还没有丝线呢。你一定要在城里或者坎特伯雷给我弄点儿来，可得比你的那些好看。
我想爱德华不会赞成查尔斯把头发剪成平头的[27]，你现在最好先别告诉他，以免他精神上受到打击，影响身体康复。父亲从奇斯顿[28]给他弄来了一头猪，已经宰割好了。不过这头猪还不到九英石重[29]，时节太晚，没法再弄到更大的了。母亲打算自己出钱买盐，请人把它加工成肋排、腌肉和猪油。我们还有一头宰好的小羊羔。
E.哈顿先生[30]真走运，我得为此向你道贺。我想这会儿婚礼应当操办在即，替我向芬奇小姐道喜。
你会在三月的什么时候回来？大家都在问这个，我回答得都有些生厌了。不过撇开这点，又能在家里见到你，我一定会很高兴。如果我们能叫上玛莎然后偷偷溜走……[31]，谁还能像我们这么快活？
我打算这两个星期里就去伊布特罗普。我的眼睛挺好的，谢谢关心。
23日，星期三：
希望亲爱的范妮今天收获颇丰，也希望每件礼物都能像洋娃娃的玩具床那样让她开心[32]。
我刚刚收到查尔斯的消息，他这会儿已经到迪尔[33]了。查尔斯将担任少尉，他对此十分满意。让他同样高兴的是，“恩底弥翁号”[34]也要来唐斯了，鉴于“塔马号”还从没得到整修，他盼着能很快接到前往希尔内斯港[35]的命令。
父亲和母亲昨天晚上为你说了门亲事，他们都很满意。母亲觉得他很漂亮。
你亲爱的，简
注释：
[1]马歇尔先生：锡廷博恩乔治旅馆的主人和驿站长。
[2]唐斯：英吉利海峡靠近拉姆斯盖特和迪尔的区域，通常是船只待命或等待顺风时的安全港。
[3]迪恩门：汉普郡的一家马车旅馆，同时也是邮政收发室，位于从贝辛斯托克到安多弗的路上。
[4]奥斯普林：奥斯普林，肯特郡的村庄，现在基本属于法弗舍姆，距离坎特伯雷9英里，经由奇勒姆到高德曼舍姆9英里。
[5]金特伯里：伯克郡的村庄。在伦敦西面64英里处，位于亨格福德和纽伯里之间，肯尼特河畔，一个世纪以来都是福尔家的住所。
[6]伊丽莎白·卡罗琳：指伊丽莎白-卡罗琳·福尔。富尔沃·克雷文-福尔牧师与伊丽莎白·劳埃德的女儿。富尔沃是乔治·奥斯汀的学生。伊丽莎白-卡罗琳·福尔终身未嫁。
[7]安娜、爱德华和范妮应该都是奥斯汀的侄女侄子。其中安娜（1793年4月）是詹姆斯·奥斯汀的女儿，范妮（1793年1月）和爱德华是爱德华·奥斯汀的子女。玛丽则是詹姆斯的妻子。
[8]爱德华·库珀：牧师，奥斯汀夫人的侄子，简·奥斯汀的表哥。
[9]约翰逊先生：罗伯特-奥古斯塔斯·约翰逊牧师。他是克雷文一家所拥有的什罗普郡威斯坦斯托的主管牧师，同时也是利一家所拥有的斯塔福德郡汉姆斯塔尔-里德维尔的主管牧师。约翰逊牧师于1799年去世。他在斯塔福德的教职后来由爱德华·库珀继任，而在什罗普郡的教职后来则由一位乔治·诺特接任。
[10]汉姆斯塔尔-里德维尔：位斯塔福德郡，在伦敦西北部123英里处，利奇菲尔德以北6英里处。1799年，爱德华-库珀成为圣米迦勒及众天使教区的牧师，他的教区直到现在都存在。
[11]简·奥斯汀有三个直系表、堂亲，分别是堂姐伊莱莎、表姐简·库珀以及表哥爱德华·库珀。伊莱莎于1797年嫁给了亨利-托马斯·奥斯汀，所以说成了自家人；简·库珀是爱德华·库珀的妹妹，1798年死于车祸；爱德华·库珀当时又将远赴斯塔福德，所以简说直系表亲的人数跌得很快。
[12]卡桑德拉当时已与汤姆·福尔订婚，福尔家同克雷文男爵是亲戚，因此在上文提到的约翰逊先生死后，奥斯汀一家人本来指望汤姆·福尔能获得那个在什罗普郡的教职。
[13]拉塞尔太太：本名安妮·科尔肖，1770年嫁给贝辛斯托克的弗朗西斯·拉塞尔。后者可能是理查德·拉塞尔牧师的亲戚。理查德·拉塞尔是1719年至1771年间是欧弗顿的教区牧师，1729年至1783年间是阿什的主管牧师。
[14]哈里斯：即哈里斯·比格-威瑟，威瑟先生的儿子，凯瑟琳的弟弟。
[15]莱恩先生：沃廷的爱德华·莱恩，他是贝辛斯托克某位前任市长之子，也是比格-威瑟家的亲戚，还是最后一位威瑟家族的成员——威廉·威瑟的遗嘱执行人。
[16]杰沃伊斯：汉普郡赫里亚德的杰沃伊斯一家。乔治-普里福伊·杰沃伊斯即后文的杰沃伊斯上校，他于1798年娶伊丽莎白·霍尔为妻。他的哥哥理查德·普里福伊是第一皇家龙骑兵的陆军少校。
[17]特里一家：住在汉普郡达默的一户人家。
[18]詹金斯先生：可能是斯蒂福德·詹金斯牧师，1794年任汉普郡汉宁顿的助理牧师。
[19]斯特里特先生：很可能是乔治·斯特里特牧师，1798年汉普郡金斯克利尔的助理牧师。
[20]詹姆斯·迪格韦德：1798年任史蒂文顿的副牧师，1803年与玛丽-苏珊娜·莱福德结婚，然后在汉普郡的沃廷及达默生活。
[21]J.莱福德：即约翰·莱福德。
[22]布里格斯先生：约翰·布里格斯，约翰·莱福德在伊顿的同学。
[23]戴维斯太太：贝辛斯托克的布商。
[24]兔子皮：家庭笑话，也可能是编撰信件的布雷伯恩男爵的误读。
[25]一句玩笑话，《卡米拉》一书中的误引，指的是查尔斯。
[26]“编织”句：可能是布雷伯恩男爵编纂信件时的误读，原文的notting应为netting。当时，编织钱包、斗篷都是女性用来打发时间的消遣。
[27]平头：指当时年轻人中新时兴的发型，剪得很短，且不用抹粉。由于这一发型可能暗含了对法兰西共和国的同情之心，因此不太受赞同。
[28]奇斯顿：即奇斯顿农场，隶属于史蒂文顿的产业。
[29]英石：英制重量单位，相当于14磅或6.35千克，但因物而异，如肉类为8磅，干酪为16磅，玻璃为5磅。
[30]E.哈顿先生：乔治·芬奇-哈顿的弟弟，即有名的约翰-埃米利斯-丹尼尔-爱德华·芬奇-哈顿。
[31]“偷偷溜走”后面的省略号是缺失的部分。不知是布雷伯恩男爵在编辑信件的时候有所遗漏还是卡桑德拉早年删去了这一部分。
[32]1799年1月23日是范妮的六岁生日。
[33]迪尔：位于肯特郡的一座港口市镇，在伦敦东南80英里处，距离坎特伯雷18英里。唐斯就在它对面。
[34]恩底弥翁号：英国皇家海军的一艘装有40门大炮的三帆护卫舰。
[35]希尔内斯在肯特郡泰晤士河口（Thames estuary）海岸外有一座名叫谢佩岛（Sheppey）的岛屿，希尔内斯（Sheerness）就是谢佩岛上的一个商港，也是岛上的主镇。这里最早是英国皇家海军的造船厂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