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封信

城堡广场

(10月15日)星期六晚上

奥斯汀小姐,爱德华·奥斯汀先生

肯特郡

法弗舍姆

高德曼舍姆花园


亲爱的卡桑德拉:

你的叙述让我们感到欣慰,在这种时刻,我们所能期望的不过如此。爱德华痛失爱妻,我们能体会他的悲恸之情。事情才过去没几天,不管是对爱德华还是对他那伤心难过的女儿来说,眼下要缓解这份痛苦实在言之过早。但是我们很快就能盼着亲爱的范妮能出于对心爱的父亲的一份责任,尽力振作。她会设法平复心绪,节哀顺变,这是为了她的父亲,也是她告慰亡母在天之灵的最好证明。她觉得有你在身边是一种安慰吗?还是说她哀恸万分,只想一个人待着?

有关丽萃的叙述叫人很是关切。可怜的孩子!这件事造成的影响一定很大,而且瞧见一个8岁的孩子情绪低落真是叫人心痛。

我猜你已经见过遗体了[1]?看上去怎么样?我们焦虑万分,想确认爱德华不会参加葬礼。但是真的到了那一刻,我想他一定会觉得自己做不到。

寄给你的包裹星期一上路,希望鞋子能合脚,玛莎和我都试过了。我会把自己认为你用得着的丧服都寄过来,自己则留了你想要的丝袜和一半的丝绒连衣裙,我的安排相当自私,这一点我心知肚明。

我会穿邦巴辛毛葛[2]、戴黑纱,据说这里的人都这么穿,玛莎之前看到的也印证了这一点。不过,我不会倾囊而出置办丧服。我的天鹅绒大衣刚刚做好内衬,缝制完毕,我确信这整个冬天自己都不会有穿这类新衣服的机会了。我把披风送去做内衬了,也会把你的那件寄过来,希望你也能用得着。不过我相信你的大衣比我那件保养得好。我的裙子交由一位贝克小姐来缝制,帽子则交给了另一位贝克小姐[3]。帽子会用绸缎来做,外面罩着黑纱。

我已经给爱德华·库珀写了信,希望他不要写信安慰我可怜的哥哥,那种安慰太令人痛苦了。我昨天给阿莱西娅·比格[4]回了信,她偷偷告诉我们,凯瑟琳要在下下个星期二结婚了。希尔先生[5]下星期之内就会到曼尼顿。

在这个伤心的时刻,哈里森太太[6]和奥斯汀小姐[7]想要我们向你和爱德华转达恰当的问候,尤其想说的是,要不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添乱,她们是说什么都要亲自写信聊表关切之情的。她们似乎真的非常关切。

总之,我很高兴你能为奈特太太和甘斯顿[8]做点什么。得知这个打击没有让他们任何人病倒,对我来说是莫大的安慰。但是由你来通知这一消息该是个多么艰难的任务!眼下,我希望你不要为回复信件所累,亨利和约翰[9]都能减轻你的负担。

斯丘达莫尔先生[10]那会儿在场吗?所有的方法都试过了吗?完全是突然发作造成的吗?

星期天:

鉴于爱德华写给他儿子的信还没到,我们就知道你一定早在星期五就接到消息了。男孩子们都会待在史蒂文顿,我对此相当高兴。

你写给戈达德博士[11]的信一交到他们手里,玛丽就来信询问母亲,是否想把孙子们送到她那里。我们还是决定让他们就待在那儿,希望我哥会赞成。我肯定他会理解,相信我们做出这个决定时,首先考虑了怎么做最好,而感情因素则退居其后。

我会赶明天出发的邮车写信给詹姆斯·奥斯汀太太和爱德华,说一下有关丧服的事。不过,你们就此事给他们的指示也许今天就会送到。我当然还要借此机会写信给我们的侄儿,表达最深切的关怀,我以前常在给他的信里这样做。可怜的男孩子们待在史蒂文顿可能比在这里更自在些,但是你得理解我对此事的心情。

对你们大家而言,明天一定会是难熬的一天。惠特菲尔德先生一定责任重大[7]。知悉一切都过去了我会很高兴的。

我们一直惦念着你,这一点毋庸置疑。一天之中,每一次场景变化,我的脑海中都会浮现出你们这群悲伤的人儿。尤其是在傍晚时分,我总能体会到其中的哀伤沉郁——大家想尽办法说点话,却又频频陷入忧愁与哀思。还有可怜的爱德华,他一定痛苦得无法安宁,从一间屋子踱到另一间,也许还会常常到楼上去看看他的伊丽莎白所留下的一切。亲爱的范妮一定把自己看作是他最好的安慰、最亲爱的朋友,是能给予他支持、渐渐弥补他所失去的一切的人。这种想法会让她积极振作起来。

再会了。你要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别写太多信。那个可怜的宝宝没让你特别焦虑,我们由衷感到高兴。代我们亲吻亲爱的丽萃。告诉范妮,一两天内我就会写信给夏普小姐[12]

母亲没有病倒。

你最真挚的,简·奥斯汀

告诉亨利,有人从金特伯里捎了一篮苹果给他,还有福尔先生[13]打算星期五给他写信(如果他在伦敦的话),请他把航海图之类的托付给帕尔默一家即可。福尔太太也已写信给帕尔默小姐,请她代为邮寄[14]

注释:

[1]当时的风俗是在盖棺落葬之前,死者的亲属会向遗体作最后告别。当时的另一个风俗则是参加葬礼的只有少数几人。

[2]邦巴辛毛葛是由丝绸或丝绸和羊毛纺织的面料。黑色的邦巴辛毛葛一度用丧服,不过这种面料在20世纪初就渐趋过时了。

[3]1803年,在南安普敦上巴尔街有一位软帽制造商贝克夫人,同一条街上还有一位做女装的贝克小姐。另一位做女装的贝克小姐在查普街。

[4]阿莱西娅·比格、凯瑟琳:都是洛夫莱斯-比格·威瑟的女儿,是简和卡桑德拉的好朋友。

[5]希尔先生:赫伯特·希尔牧师,是英国诗人罗伯特·骚塞的舅舅。1808年10月25日与凯瑟琳·比格结婚。

[6]哈里森太太:约翰-巴特勒·哈里森的妻子。

[7]奥斯汀小姐:可能是库斯-安妮·奥斯汀,威廉·奥斯汀的小女儿。这家姓奥斯汀的人家住在多塞特一座名叫恩斯伯里的村庄内,与史蒂文顿的奥斯汀一家似乎并无亲戚关系。

[8]甘斯顿:位于肯特郡,距离坎特伯雷7英里,自1704年起就是布里奇斯准男爵家族的住所。

[9]指亨利-托马斯·奥斯汀和约翰·布里奇斯。

[10]坎特伯雷的爱德华·斯丘达莫尔,是药剂师及内外科医生,负责照顾高德曼舍姆的奈特一家。

[11]威廉-斯坦利·戈达德牧师当时是温切斯特小爱德华就读的那所学校的校长。

[12]夏普小姐:可能是安妮·夏普。

[13]福尔先生:老托马斯·福尔牧师1806年去世,他的儿子富尔沃·福尔因此成为一家之主。简·奥斯汀在此非常谨慎地称富尔沃为福尔先生,她在之前的信里都称他为富尔沃。

[14]富尔沃的二儿子小汤姆·福尔当时是查尔斯-约翰·奥斯汀的单桅帆船“印第安号”上的见习军官,查尔斯于1807年和范妮·帕尔默结婚,因此寄给汤姆·福尔的物品可以经由在伦敦的范妮·帕尔默的父母转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