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封信
城堡广场
(12月9日)星期五
奥斯汀小姐,爱德华·奥斯汀先生
肯特郡
法弗舍姆
高德曼舍姆花园
亲爱的卡桑德拉,我万分感谢你和迪兹先生[1],你们俩令人愉快的信件今天早上一起抵达,这让我吃了一惊。他无疑是个非常优秀的作者,阐述问题不偏不倚,行文清晰准确又不冗长。尽管我不打算把他写信的本事跟你相提并论,也不打算把我的感激之情平分给你们俩,但他的确能把一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直指真相,叫人很是满意。
“但所有这些,”正如我亲爱的皮奥齐夫人[2]所言,“都是昙花一现、凭空想象、胡说八道,因为我的夫君要照料他的大酒桶,而我则有小孩子们要看管。”不过,照目前的情况,要照顾小孩子们的是你,而我则要照看大酒桶,因为我们又要酿云杉啤酒了[3]。但我想说的其实是,我明明有很多事要说,信纸可能都不够用,结果还在写这些个琐事,我真是傻透了。当然,我要说的尽管都是些小事,但也相当重要。
首先,柯林小姐[4]实际上在朴茨茅斯,我本来一直希望事情不会是这样的。不过,我祝她好歹能在那里住得开心长久。她在这里大概会觉得无聊,而且我肯定她会很烦人。
手镯归我了[5],跟我想要的一模一样。它们是和玛莎的大衣一起到的,那件衣服也让人十分满意。
上一封给你的信刚封上,迪肯斯太太[6]和她的嫂子伯蒂太太[7]就登门来访,伯蒂太太是新晋海军少将的夫人。我相信她们最想见的是弗兰克·奥斯汀太太,不过她们也很客气地和我们寒暄了一番。迪肯斯太太发现劳埃德小姐是邓达斯太太[8]的一个朋友,所以又有了一个和我们结识的缘由。她似乎真的是个很和蔼的女人——就是说她举止温柔,而且认识很多我们在西肯特郡[9]的熟人。伯蒂太太住在波利根,我们回访的时候她出门了,这两桩都算是她的优点。
我们的熟人圈子变大了,消遣也变多了,值此搬走之际,这些变化还真是应景。是的,我打算尽可能多参加舞会,说不定会有个好姻缘。大家对我们要搬走一事都非常关切,每个人都挺了解乔顿,说它是个美丽非凡的村庄,而且每个人都知道我们说的那栋屋子,不过没有人说的与实情沾边。
奈特太太表现得如此关心,我真是感激不尽。她大可以放心,不管我们双方是多么心不甘情不愿,我都会嫁给帕皮隆先生[10]的。我亏欠她良多,这样一个小小的牺牲实在无足挂齿。
舞会[11]比我预期得要有趣的多。玛莎喜欢极了,我直到最后一刻钟才开始打哈欠。我们九点过后才出发,回来的时候还不到十二点。房间挤得相当满,可能有十二对舞伴儿。叫人难过的是看到那么多年轻姑娘站在那儿没有伴儿,而且她们每个人都露着一对难看的肩膀。
十五年前,我们就是在同一间屋子里跳的舞。我思前想后,觉得除去为老了那么多而颇感羞愧之外,自己还是和当年一样快乐,真是谢天谢地。我们又花了一先令要了茶,端到隔壁那间很舒服的房间里去喝。
那天只有四支舞,兰斯家的小姐们(她们中有一位的名字也叫爱玛)[12]只有两支舞有舞伴让我很伤心。你没想到会听闻有人请我跳舞吧,不过真的有——就是那个星期天[13]我们和奥弗涅上校[14]一起遇到的绅士。在那之后,我和他就一直是点头之交。我很喜欢他的黑眼睛,所以就在舞会上跟他打了招呼,他因此也以礼相待。不过我不知道他的名字,而且他似乎不太精通英语[15],所以我想那双黑眼睛也许就是他最大的优点了。奥弗涅上校有了一艘舰船。
昨天的天气舒服极了,我和玛莎趁这个机会出去散步,尽一尽我们对奇斯韦尔[16]的责任。我们发现兰斯太太独自在家,其他三位坐在外面的女士很快也进屋了。我们去的时候靠摆渡,回来的时候从桥上走,一点儿都不累。
爱德华一定很享受这最后两天。我猜你去坎特伯雷的一路上一定棒极了。吉蒂·富特[17]星期三晚上来了,不过她到得太早,我们还在吃晚餐的最后一道苹果派。我们现在总要到五点才开饭。
我昨天——更确切地说是你——收到了一封南妮·希利亚德[18]的来信,主要是说如果我们能给汉娜找个职位,她将感激不尽。很遗憾,我帮不了她,如果你能的话就告诉我一声,因为我不会马上回信。斯洛珀先生[19]又结婚了,南妮对此不甚满意,其他人也都不乐意。这位女士是罗伯特爵士私生子女的家庭教师,似乎没什么可取之处。不过,我不觉得南妮会因此丢了饭碗。她没说想为汉娜找什么样的工作,也没说汉娜能做点儿什么,但是我猜一定是保姆之类的活儿。
这些小事都交代清楚以后,我要说件有点分量的事了,就是舅舅和舅妈[20]打算每年给詹姆斯100镑,消息是从史蒂文顿传来的。玛丽那天摘录了舅妈关于此事的来信寄给我们,舅妈在信里说,这一馈赠完全出于善意,而且当成是对詹姆斯好意谢绝汉普斯特德[21]教职的补偿。到时候,他的年收入就算总共只有100镑,也能相当派用场了,我发现史蒂文顿的人们总是有意把实际收入与金特伯里分享。
再没有什么能比舅妈做出这一馈赠时的措辞更加情深意切的了,她也同样深情地希望他们将来能多聚聚,前几年都没这么做真是让她十分惋惜。我还是不怎么指望母亲真的会这么做,不过我们离开之前,倒能抽出一点时间。
如果教区事务不忙,詹姆斯星期一会来看我们。赫伯特太太和默登小姐[22]眼下正在他家做客,可能要一直待到圣诞节。安娜19号回家。每年100镑的馈赠就从明年圣母领报节[23]开始。
我很高兴你又能和亨利在一起,有他和其他男孩子们在,你的圣诞节一定会过得很开心,甚至真的可能过一个快乐的圣诞节。玛莎……[24]亨利10月里会来打猎,我们想赶在那个时候住到乔顿去,至少能比他早到一点,而且爱德华把儿子送回温切斯特以后也可以来看我们。我们可能把日子定在9月4日,那样行么?
我还剩一件事要告诉你。我们昨天去奇斯韦尔的时候,希尔太太[25]来拜访母亲。她在逗留期间询问母亲是否知道一户名叫奥尔福德的牧师家庭,他们就住在汉普郡我们住的这一带。希尔太太替一位女士,或者说奉一位女士之命打听这家人的情况,因为他们可能就在希尔博士的教区附近。这位女士在巴斯结识了奥尔福德太太和两位奥尔福德小姐,她们似乎是从汉普郡搬到那里的。她一直在给两位奥尔福德小姐做针线活和饰物,现在想转交给她们,但这母女三人都已经离开巴斯了,这位夫人无法得知她们去了哪里。母亲向我们叙述这件事的时候,我们突然想到这里头的母女三人可能就是我们,而且她自己之前也这么想过……母亲还提到哈蒙德先生[26]现在就在他父亲的教区担任教职或者当副牧师,这样一来,就更有可能甚至铁定说的是我们了。我想不出我们那位好心的夫人到底是谁,不过我敢说我们不会喜欢那些针线活的。
我的右手写得好累,可我的内心并不疲惫,献上我衷心的爱意。
永远真诚的,简·奥斯汀
注释:
[1]迪兹先生:应该是指肯特郡的威廉·迪兹,他娶了布鲁克·布里奇斯爵士三世的二女儿索非亚为妻,因此也是爱德华·奥斯汀-奈特的连襟。
[2]皮奥齐夫人:《塞缪尔·约翰逊晚期通信集》(1788年),引文大体准确。
[3]云杉啤酒:用云杉的叶和枝条的汁液加糖酿成。
[4]柯林小姐:应该是指伊莱莎·柯林,她与萨拉·柯林都是埃塞克斯和伦敦的乔治·柯林的女儿及共同继承人。伊莱莎·柯林于1814年12月与皇家海军的赫伯特-威廉·霍尔上校结婚,两人育有三个孩子。霍尔上校1823年去世。1826年,伊莱莎·柯林又与亨利·贝德福德结婚。乔治·柯林还有一个姐妹玛丽嫁给了拉姆斯盖特的约翰·吉布森,生了一个女儿也叫玛丽。小玛丽后来嫁给了弗朗西斯-威廉·奥斯汀,伊莱莎·柯林小姐应该是这位玛丽的堂妹。
[5]手镯:大概是伊丽莎白的财物中的纪念品,可能也就是19世纪中期卡桑德拉拥有的那对黄晶石搭扣金手镯。1843年,她在遗嘱信中把它们留给了弗朗西斯-威廉·奥斯汀的女儿。
[6]迪肯斯太太:可能是简·迪肯斯,1801年嫁给堂兄阿奇博尔德·迪肯斯上校,迪肯斯上校后来升任海军上将。
[7]伯蒂太太:托马斯·伯蒂爵士的夫人凯瑟琳-多萝西·伯蒂,佩里格林·伯蒂的女儿。伯蒂爵士结婚后,冠了女方的姓。1808年,伯蒂爵士升任海军少将。
[8]邓达斯太太:应该是指伯克郡国会议员查尔斯·邓达斯的夫人。
[9]西肯特郡的熟人:指七棵橡树和汤布里奇的奥斯汀们。
[10]帕皮隆先生:肯特郡阿克莱斯庄园的托马斯·帕皮隆是乔顿的奈特一家的远亲。
[11]指12月6日星期二在多尔芬旅馆举办的舞会。
[12]兰斯小姐:大卫·兰斯的双胞胎女儿伊莱莎和爱玛中的一个。
[13]无法确定具体的日期。
[14]奥弗涅上校:科比特-詹姆斯,1807年任皇家海军中校,1810年9月被任命到“秋天”号护卫舰(sloop)。他是菲利普-D'奥弗涅上将同父异母的弟弟。
[15]这位先生可能是一个说法语的泽西人。
[16]奇斯韦尔:位于南安普敦,建于1796年,约毁于1920年,是兰斯一家的住处。那里的风景在南安普敦城市博物馆有收藏。
[17]吉蒂·富特:离了婚的爱德华-詹姆斯·富特上校与第一任妻子的女儿凯瑟琳。
[18]南妮·希利亚德:史蒂文顿教区张宅邸的女佣安妮·奈特,1795年嫁给约翰·希利亚德,1796年生了女儿汉娜。这个汉娜-希利亚德可能就是1816年让迪格韦德太太不满的女佣。
[19]斯洛珀先生:伦敦蒙太古街20号的罗伯特-奥比·斯洛珀,是罗伯特·斯洛珀爵士唯一的婚生子。罗伯特爵士还有五个私生子,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20]利-佩罗特夫妇。(原注)
[21]汉普斯特德:是指伯克郡的汉普斯特德·马歇尔,纽伯里以西4英里处的一座村庄,而非伦敦以北4英里处的那座同名村庄。克雷文男爵是这一教区的赞助人,1771至1806年间,由托马斯·福尔牧师管理。
[22]默登小姐:简·默登,克里斯蒂娜·福尔与默登的女儿,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金特伯里的教区牧师住宅,逝世于伯克郡的亨格福德。她认为《爱玛》比简·奥斯汀的其他几部小说都差一些。
[23]圣母领报:在基督教中指天使向圣母玛利亚告知她将受圣灵感孕而诞下耶稣,又名“天使报喜”、“受胎告知”。基督教中规定,3月25日为圣母领报节,即圣诞节之前的9个月。不过因为历法不同,东正教及其他东方教会中这一日子相当于公历的4月6日或7日。由于3月25日接近春分,因而包括英国在内的许多地方将这一天当作新年,称为Lady Day。此外,在英国,这一天也是春季结帐日,是一年中的四季结帐日之一。
[24]这一页的最后两行被撕掉了。
[25]希尔太太:不是凯瑟琳·比格,而是希尔博士的妻子,后者是南安普敦霍利鲁德(Holy Rood)的主管牧师,也是迪恩附近奥克利教堂的牧师。
[26]哈蒙德先生:亚瑟-阿瑟利·哈蒙德牧师,南安普敦亚瑟·哈蒙德牧师的儿子。1789年毕业与牛津大学圣约翰学院,1806年到1815年间任迪恩的副牧师。很可能就是这位哈蒙德先生在1809年1月办了一场舞会,由玛丽·劳埃德担任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