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封信
城堡广场
(12月27日)星期二
奥斯汀小姐,爱德华·奥斯汀先生
肯特郡
法弗舍姆
高德曼舍姆花园
亲爱的卡桑德拉:
我现在能从容地给你写信了,而且可以详细写写我要说的事,好在这星期要说的事情不多。
星期六晚上十一点半,我们的屋子打扫干净了。昨天听说他们一行[1]五点刚过就平安到家了,我们很是满意。
今天早上收到你的信让我非常高兴,因为母亲身体不适,伊莱莎[2]感冒卧病在床,乔尔斯[3]又没有来,我们相当无聊,就盼着寄来的信了。你说了很多让我开心的事,不过我觉得没什么需要回复的。真希望我能帮你做针线活。我有一双手,还有个新的顶针,会让这事儿变得挺简单的。
桑迪斯夫人[4]的婚事让我吃惊,但并没有冒犯到我。可如果她的第一次婚姻出自真情,又或者她有个已经成年、尚未许人的女儿,我可能就不会原谅她了。不过我认为如果可以的话,每个人一生中都有权为了爱情缔结一场婚姻。倘若她如今不再犯严重的头疼,也不再悲戚感伤,那么我准许她,并祝福她过得幸福。
不要以为有关你和布里奇斯爵士[5]私下聊天的描述会给我们的期望值带来任何改变。即便他手里拿着一张报纸,也不可能真的在读,他只是打定主意要做得像那么回事。我想你很快就会收到他的信。
昨天我收到了朴茨茅斯的消息,鉴于我打算多寄点衣服过去,他们就别指望能很早回来了。玛丽长了个脓疮,然后又破了,一定受了不少罪。她的脸色倒还好。
星期四晚上的聚会默登小姐也来了,除此之外就没什么特别之处了。她早上还坚定地拒绝参加呢,从七点一直到十一点半都一言不发地和我们坐在一起,真是讨厌。都怪那些个车夫,我们直到那么晚才得以脱身。
最后一个钟头实在无聊,我们哈欠连天,绕着炉火围了一大圈,直打哆嗦,但是盘子里的食物倒是相当可圈可点。鸭子和腌糖姜再好吃不过了,不过说到我们的黑黄油[6],还是不要以它为诱饵把任何人引到南安普敦来为妙,因为全都吃完了。弗兰克和玛丽还在这儿的时候我们开了第一罐,结果发现跟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它没有结成块,而且一点儿都不甜,伊莱莎一看到那样子就想起来奥斯汀小姐曾说过她觉得还没煮透。你知道,这是我们不在的时候做的。第一罐的命运就是这样,我也挽救不了第二罐,所以我们没有声张,默默地把它们都吃掉了。尽管它们和预想的不一样,但有些还是非常好吃。
因为收入有所增加,詹姆斯打算养三匹马,眼下他还只有一匹呢。玛丽希望另外两匹能适合女士们骑,他们可能会为此要求爱德华兑现自己对教子[7]的承诺,出钱买一匹。我们现在基本能确定,詹姆斯的助理牧师职位年收入一千一百镑,这让我们非常开心——既是因为事情定了下来,也是为了这份收入本身。
玛丽没有说起花园的事,很可能她不太喜欢这个话题,但是她的丈夫被说动了——只要挖条沟,就能让第一个新花园好看些。挖沟这事儿可以慢慢让他自己的仆人和约翰·邦德来做,不用像挖其他花园那样花费那么多。
听说曼尼顿又在酝酿一场舞会,我很高兴,这主要是为了安娜[8]的缘故。舞会是希思科特太太为威廉[9]举办的,叫做儿童舞会。至少这事儿是这么开头的,不过也许会渐渐加入更多内容。爱德华在曼尼顿逗留期间接到了邀请,舞会会在主显节[10]之前举行。赫尔伯特太太借机问安娜借了一双白皮鞋。
我们从金特伯里和帕尔默一家那儿听说,他们[11]11月初在百慕大群岛一切都好。我在上一封信里忘记告诉你这事儿了。
星期三:
高德曼舍姆昨天一定充满了悲伤的回忆[12],还好这一切都结束了。星期五晚上,我们是和朋友们一起在公寓里度过的。我们见到了和他们一起住的同伴,德鲁太太、胡克小姐、韦恩先生[13]和菲茨休先生[14],好奇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菲茨休先生是兰斯太太的哥哥,相当绅士。可怜的人!他已经在那栋屋子里住了二十多年,而且耳朵几乎全聋了。他们说即使一门大炮在他身旁发射,他也听不见。鉴于手头没有大炮可以用来试验一番,我就想当然地认为事实的确如此,于是打手势跟他聊了一会儿,好不滑稽。我推荐他读一读《科林娜》[15]。
胡克小姐是个彬彬有礼、颇有教养的女士,德鲁太太挺有礼貌的,不过一点都不文雅。韦恩先生似乎是个很健谈的年轻人,待人相当亲切。默登小姐在这最后一个晚上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这全都是因为那天早上玛莎帮她找到了一个住处,相当舒服,价钱公道。她离开史蒂文顿以后,可以寄住在胡奇太太[16]那儿,因为胡奇先生不在了,胡奇太太是个药剂师。我不能说自己希望她眼下的拜访能快点结束,但是看到她心情舒畅、精神愉悦,我由衷地感到高兴。可能她那个年纪的人,本来自己就没什么朋友,在类似情况下又相当挑剔。
母亲最近又新添了几样餐具——一把大汤勺、一把甜点勺,还有六把茶匙——把我们的餐具柜堆得相当壮观。它们大多是用老旧无用的银器做的。我把清单上的11先令改为12先令了,卡片看上去更好了,而且我还加了一把茶勺,这至少能让我们不时想起约翰·沃伦[17]。
我跟玛莎讲了桑德斯夫人的情况,她对此一点儿都不反对,而且特别满意蒙特雷索这个名字。我不太赞同这一点,不过我可喜欢他的军衔了,而且总是给当上将军的人贴上睿智果断、举止优雅的标签。
下个星期我一定要写信给查尔斯了。你可以猜猜厄尔·哈伍德[18]说起他的时候用了多么夸张的褒奖之词。美洲各地的每个人都很尊敬他。
我不会再告诉你任何有关威廉·迪格韦德[19]的瓷器的事儿了,你既然对此闭口不提,那也就犯不着再知道了。哈里·迪格韦德太太满心欢喜地盼着我们能和她做邻居,但愿她能尽情享受这个念头,因为我怀疑事实上不会有那么多乐趣。我们同样满心欢喜地期待和她丈夫的管家夫妇熟识起来。他们就住在我们附近,据说都是些非常非常好的人。
是的是的,我们会有一架钢琴,是三十几尼的价钱能买到的最好的钢琴了。我会练点儿乡村舞曲,以便侄子侄女们来玩的时候,给他们找点乐子。
玛莎向亨利问候,还说他很快就会收到查普林小姐[20]寄去的一张14镑账单,用以支付她的花销,不过账单要等他回到城里才会寄出。我希望他去你那儿的时候身体健康,像初回高德曼舍姆那样情绪高昂。和侄子们在一起时,他会迫使自己高兴起来,渐渐就会真心感到快乐。跟我说说伊莱莎[21]的情况,我已经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
我们这儿已经积雪差不多有一个星期,现在雪都化了,不过南安普敦也没什么好夸耀的。我们都向小爱德华和他的弟弟们问好,我希望他们大都喜欢投机游戏。
祝你安好。
你挚爱的,
简·奥斯汀
母亲这星期都没出门,但她身体尚佳。我们从布克汉姆那儿接到了你教母[22]身体抱恙的消息。
注释:
[1]他们一行:很可能是指詹姆斯·奥斯汀夫妇。
[2]伊莱莎:女佣。
[3]乔尔斯:奥斯汀一家在南安普敦的男仆。
[4]桑迪斯夫人:玛丽-伊丽莎白,纳金顿(Nackington)的理查德·米勒斯的独生女。她于1785年11月30日与刘易斯-托马斯·华生结婚,她的丈夫后来成为桑德斯男爵。两人育有7个孩子。1809年,她又嫁给了亨利-塔克·蒙特雷索爵士。
[5]指布鲁克·布里奇斯爵士,当时仍是一个鳏夫。
[6]黑黄油:起源于海峡群岛的一种传统食物,后来也为汉普郡沿岸的居民所熟知。在苹果泥中放入糖、柠檬、甘草以及甜胡椒,然后煮上几个小时,直到变成一种粘稠、黑色,几乎是固体的块状物,就可以放入罐子中。黑黄油既可以当蜜饯食用,也可以当佐料使用。
[7]指詹姆斯-爱德华·奥斯汀-利,詹姆斯·奥斯汀的儿子。
[8]安娜:应该是指詹姆斯和第一个妻子的女儿安娜。
[9]威廉:应该是希思科特太太的儿子。
[10]主显节:是天主教及基督教的重要节日,以纪念及庆祝耶稣在降生为人后首次显露给外邦人(指东方三贤士)。主显节在每年的1月6日,而1月5日晚则是主显节前夕,又称第十二夜。那一天晚上是十二天圣诞季的最后一夜,莎士比亚的戏剧《第十二夜》原来就是为庆祝主显节前夜而作的。
[11]指查尔斯-约翰·奥斯汀和他的妻子范妮·帕尔默。范妮当时正怀着他们两人的第一个孩子。
[12]那天是爱德华·奥斯汀-奈特的结婚纪念日(1791年12月26日),但他的妻子已经去世了。
[13]德鲁先生、胡克小姐、韦恩先生:都是南安普敦高街17号寄宿公寓里的住客。
[14]菲茨休先生;南安普敦比特恩庄园瓦伦丁·菲茨休的小儿子,1811年6月17日因器官衰竭,在寄宿公寓内去世。
[15]科林娜:法国女小说家杰曼·德·斯戴尔的《科林娜或意大利》(1807),英语版翻译1807年出版。
[16]胡奇太太:是一位寡妇,也是一位药剂师,也是南安普敦寄宿公寓的管家。
[17]约翰·沃伦:约翰-威林·沃伦,可能是1785年以后,乔治-奥斯汀在史蒂文顿的学生。1786年进入牛津大学的圣约翰学院,他是詹姆斯-奥斯汀在牛津大学的杂志《漫步者》the Loiterer的投稿人之一。
[18]厄尔·哈伍德:厄尔·哈伍德1794年试图做煤矿生意,后加入英国皇家海军陆战队,1796年任中尉。1797年8月2日在德文郡与萨拉·斯科特结婚。1798年被任命至停泊在朴茨茅斯的运囚船舶普罗希号(Prothee),1800年服务于斗士号(Gladiator)。他曾在西印度服役,并参与了俘获库拉索号的行动,1807年任当地阿姆斯特丹堡的指挥官,1809年回到英国。1811年逝世,当时他已是海军陆战队伍尔维奇区的上校了。厄尔·哈伍德死后葬在迪恩,没有子嗣。
[19]威廉·迪格韦德:应该是威廉-弗朗西斯·迪格韦德。在哥哥哈利结婚并搬走以后,还是留在史蒂文顿。
[20]查普林小姐:可能是玛丽·查普林,饰带商,伦敦格罗夫纳街61号一家商店的店主。
[21]伊莱莎:亨利-托马斯·奥斯汀夫人。
[22]卡桑德拉的教母:埃德斯特罗普的伊丽莎白·利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