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放鸭

岳宪士刚回到办公室,郭一清就跟了进来。

“因为辉河放鸭一事,老兄今天把大家的胃口都吊了起来,市领导都被你糊弄住了?”

“那怎么能叫糊弄?那是科学,实践出真知。很多市领导整天都喜欢坐在机关,缺乏最基本的生活常识,就说……”岳宪士忽然又改了口,“其实,从上到下,很多领导都是这样。有时候很简单的一个问题,在会议上争论不休,拖而不决。就像古代的一个笑话中讲的,一个人扛了一根长长的竹竿进城,结果被城门挡住了,他试着横进和竖进都不行,最后只好把竹竿砍断背着进去了。这是思维方式问题。要是我,直接手提着竹竿,想都不想就进城门了。”

郭一清觉得岳宪士说话过于绝对了,但为了能讨得他的口信,还是不断地表示认同他的观点。

岳宪士见郭一清很感兴趣,又大卖特卖他的实践经验,说:“我原来在县里当副县长,主抓信访,有两家人因为老宅基地的界线问题不断上访,两家互不相让,垒墙时都非要多占几公分不可,为此打得头破血流。因为是老房子的根脚,也没宅基证,乡镇领导也束手无策。那天,我去处理这个事情,说既然是老宅子,估计前辈人肯定有界标,要不挖地下看看,若有界标,就以界标为界垒墙。两家都同意后,我让人开始挖,结果还真挖出了一块石碑。两家人都不再说什么,事情也就这样解决了。实际上,那块石碑是我前几天夜里派人预先埋下的。”

“你这是歪办法。”

“可有时候歪办法很管用,特别是在处理难题时。这也是一种领导艺术。”

郭一清看火候到了,忙问:“在辉河放鸭一事上,你是不是也准备使用歪办法?”

岳宪士很认真地说:“说歪也可以,说不歪也行。我从小是在河边长大的,做这些事情手到擒来。关键是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郭一清生怕他把到嘴边的话再咽回去,奉承说:“快点亮亮你的金点子吧,也让老弟好好学习学习。”

“其实今天常委会上市领导争论的三个焦点问题都很好解决,我可以一一回答你。一是鸭子很好搞到,你看市场上卖的有多少,这些鸭子都是大家餐桌上的美味,可以租几十只来用两天。二是鸭子可以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来对法古寺进行申遗验收之前放养,放早了,他们也许会饿得乱飞乱跑。三是为了防止鸭子‘外逃’,我准备在每只鸭子的脚上拴一根十米左右长的线,用石头沉到河底。为了防止鸭子游动过程中交叉,我用船给每个鸭子定一下位,以达到既亲昵相聚但又不耳鬓斯磨的目的。你说,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还值得上常委会研究吗?”

“老兄满肚子都是点子啊。”

岳宪士有些得意忘形,说:“这是小孩子摸鸡鸡——小耍。”

郭一清完成了探密任务,便又跟岳宪士说了些题外话,才告辞。

这时候,马小岗打了个电话,听说郭一清还在办公楼上,就着急地说:“你下午开常委会,我也没敢进去。有这么一个事儿,省委政研室来了一位领导,佟秘书长让你陪他吃个饭,我安排到了京汉宾馆,先让政研室的苏代体过去招呼着。你要是忙完了,就赶过去照个面。”

到了京汉宾馆,郭一清才发现是省委政研室调研员公劳户。郭一清尽管与公劳户在大金市的会议上只是一面之交,但对公劳户的卑劣为人已了解得很透彻了。从心里讲,郭一清十分鄙视这个“纸老虎”,对他们借会议之名行收费之实非常愤恨。在党政机关中,有些人为了个人前途,在担任实职时对工作还算敬业。一旦变为虚职,加之年龄偏大,升迁无望,就开始捞取实惠了。

面对上级领导,郭一清还是主动伸出手先握了握。公劳户的手软绵绵的,像女人的手。但握过之后,郭一清有一种跟艾滋病人接吻的感觉,借机进卫生间洗了洗,半天才小便出来。

郭一清看到服务员打开的是京汉市的接待用酒,做秀说:“我们京汉产的这种酒跟茅台价格差不多,等你走的时候,捎一箱,也给我们做做广告。”

席间,等公劳户喝得差不多了,郭一清又一次表现出高度的热情,说:“上次会议开得很好,我们学到了不少兄弟市的先进经验,京汉市的政研工作也有了很大起色啊!这都是你公主任的功劳,我再敬公主任一杯。”

公劳户好像没有听出郭一清明褒暗贬的意思,把郭一清的敬酒喝下去后,很谦虚地说:“过奖了,过奖了。”这才说出了此行的目的,“自从上次开会后,其他地市都完成了调研文集的征订任务,只有你们京汉市没有订一本,我们连出版费还欠着呢。”

郭一清心想,活该!区区一个小地市给你送点茶叶,你就给人家个先进,对我们却置之不理。你要是给我们弄个先进,别说完成任务了,我们全把你的书包了都没问题。

正好趁着酒劲,郭一清把存在心里的“子弹”都推上了枪膛,恶心公劳户说:“哎哟,公主任,我们是非常支持你的工作的。那次会议之后,我们就立即给佟秘书长作了汇报。佟秘书长说等等再说吧,结果我们也没等来先进。佟秘书长只在你们下发的表彰先进文件上圈阅了一下,就存档了,也没下文,我们也没脸再去催了。但是我保证,今年工作我们力争先进,到时候,你们卖什么我们买什么,保证完成任务。不过,你们也不至于欠出版社的钱吧?在大金市开会时,我听好几个地市的政研室主任说,他们每交一篇调研报告就要交一百块钱评审费的。比如,思杨市交了七十多篇,华家山市交了一百多篇,我们也交了三十多篇,这样算下来也不少啊!这可是作者自己掏的钱啊。估计征订调研文集这本书应该算作是你们的额外收入吧?你们总不能‘损不足以奉有余’吧?”

也不知是郭一清的话堵住了他的嘴,还是真的喝多了,公劳户一言不发。郭一清和苏代体一人一只胳膊架着把公劳户送到了房间,并嘱咐苏代体在房间看一会儿,以免把上级领导喝出毛病,那事儿可就大了。

郭一清想起了今天苗不居交给自己的任务,便给苗不居打了电话。苗不居没接,又把电话回了过来,说:“我在黄叶大酒店,你在京汉宾馆别动,我一会儿去见你。”

放下电话,郭一清觉得不对劲,哪有让领导往自己这儿跑的,真是喝多了,赶紧往黄叶大酒店赶去。

走到市中心等红绿灯时,发现交警正在查车。郭一清想到自己是酒后驾车,一旦被查,再加上哪个好事者兴风作浪,那就完了。刚想把车停在附近的证券公司,正对面走过来一个交警。郭一清心想,完了,出了一身冷汗。奇怪的是,那位交警看了看车牌子,示意郭一清继续前行,却去查后面的车了。

可能是刚才在车里出的一身冷汗的缘故,郭一清赶到黄叶大酒店时清醒多了。黄叶大酒店的经理和服务员基本上都认识郭一清,告诉他苗不居在一五〇九房间。

苗不居只穿了个裤头正在按摩,看到郭一清推门进来,便叫技师出去了。要是在平时,郭一清很清楚这一层是按摩的,一般会在车里等领导出来后再汇报工作。经理也是按一般习惯性思维,以为即使把苗不居的房间号告诉郭一清,郭一清也不会进按摩房找苗不居。但今天什么都掉了个个,都怪自己陪什么他妈的“纸老虎”喝了点酒,才这样唐突。

郭一清硬着头皮把今天刺探到的情报作了汇报。苗不居淡淡地说了一句话:“岳宪士还真是个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