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诵读原文】
少陵野老吞声哭②，春日潜行曲江曲③。
江头宫殿锁千门④，细柳新蒲为谁绿。
忆昔霓旌下南苑⑤，苑中万物生颜色⑥。
昭阳殿里第一人⑦，同辇随君侍君侧⑧。
辇前才人带弓箭⑨，白马嚼啮黄金勒⑩。
翻身向天仰射云，一箭正坠双飞翼。
明眸皓齿今何在，血污游魂归不得。
清渭东流剑阁深，去住彼此无消息。
人生有情泪沾臆，江水江花岂终极。
黄昏胡骑尘满城，欲往城南望城北。
【注释词语】
①此诗作于至德二年。前一年的七月，长安被陷，杜甫前往灵武（在今宁夏），投奔肃宗途中，被叛军所捕，押回长安。其间行经曲江，感慨万端。江：指曲江，是长安的风景区，皇帝后妃的游乐地。
②少陵野老：杜甫自指。因他曾在少陵边住过，故自号“少陵野老”。少陵是汉宣帝许后的陵墓，距长安四十里，而离汉宣帝陵墓杜陵才十八里，故杜甫也自号过“杜陵布衣”。
③潜行：偷偷地走。曲：河水弯曲之处。
④江头宫殿：指建在曲江岸边的宫殿，专供皇帝游幸曲江。
⑤霓旌：皇帝仪仗中的一种旗，缀有五色羽毛。此处代指皇帝。南苑：即位于曲江东南的芙蓉苑。
⑥生颜色：发出光彩。
⑦昭阳殿：汉成帝时宫殿。据《汉书·外戚传》记载，汉成帝时，赵飞燕为皇后，其妹合德大受宠幸，居昭阳宫。但后来诗人都以为昭阳宫为赵飞燕所居。第一人：指最受宠爱的人。此喻杨贵妃。唐代诗人常以飞燕喻杨贵妃。
⑧辇：皇帝车子。
⑨才人：宫中女官。
⑩啮（niè）：咬，衔。黄金勒：黄金制的马嚼口。
双飞翼：双飞之鸟。
此二句指杨贵妃已魂归马嵬坡了。
清渭：清澈的渭水。马嵬坡在渭水之滨。剑阁：在今四川剑阁县东北，为南栈道的一部分，地势极险。
去住：死去的和活着的。
臆：胸口。
岂终极：哪有终极之日。
胡骑（jì）：指安禄山的铁骑。
此句是说，杜甫在仓皇躲避叛军时，认错方向，想往城南去，却走向城北。
【翻译全诗】
春日里我不禁吞声哭泣,悄悄行走在曲江的幽僻角落。江边的宫殿千门尽锁，细柳嫩蒲却为谁抽出新绿？忆当初霓旌彩仗降临南苑,苑中的景物万象更新;昭阳殿里第一美女,侍候着君王同辇随身。宝辇前的女官佩带着弓箭，白马咬着的勒口金光闪闪。在马上翻身向天一箭仰射，美人笑看那云中落下飞鸟双双。当日的明眸皓齿现今何在？血污游魂归不了家乡。渭水东流呵剑阁遥远，相隔了彼此生死茫茫。人生有情难禁泪沾胸襟，江水江花依旧是往昔风光。黄昏时胡骑的尘土满城飞扬，心里想去城南，却走往了城北的方向。
【精解要义】
诗旨在哀悼贵妃之死,因不敢直言，故借当年行幸江头为题。诗的开首先写作者潜行曲江，忆昔日此地的繁华，而今却萧条零落，进而追忆贵妃生前游幸曲江的盛事。再转入叙述贵妃归天，玄宗上蜀，生离死别的悲惨情景。全诗以“哀”字为核心，以“哀”统领全文，笼罩全篇，沉郁顿挫，意境深远。全诗的这种“哀”情，是复杂的、深沉的。诗人在表达出真诚的爱国激情的同时，也流露了对蒙难君王的伤悼。因此，我们说全诗是对国破家亡的深切巨恸，是李唐盛世的挽歌，也是国势衰微的悲叹。诗的结构波折跌宕，迂回有致。情深意长，凄切哀悯，含隐无穷，读之令人肝肠寸断。
在作这首诗前一年，诗人去灵武投奔肃宗的途中，被安禄山的叛兵俘虏带到了长安，后来逃出。诗中所写的就是当时在长安所见到的荒凉情景，回想起从前的盛况，悲愤之情贯穿全篇。
【古今集评】
宋苏辙《栾城集》：“老杜陷贼时有诗曰：（诗略）。予爱其气如百金战马，注坡蓦涧，如履平地，得诗人之遗法。如白乐天诗词甚工，然拙于纪事，寸步不遗，犹恐失之，此所以望老杜之藩垣而不及也。”明陆时雍《唐诗选脉会通评林》：“总于起结见情，中间叙事，以老拙见奇。”清爱新觉罗·弘历《唐宋诗醇》：“所谓对此茫茫，百端交集，何暇计及风刺乎？叙乱离处全以唱叹出之，不用实叙。笔力之高，真不可及。”施补华《岘佣说诗》：“亦乐府。《丽人行》何等繁华，《哀江头》何等悲惨。两两相比，诗可以兴。”